不夜城，城前。

站在高聳的城牆向下望去，原本空曠而寬闊的大地已經被黑壓壓的軍隊佈滿，龐大的自走火炮那黑洞洞的炮管指向天際，身着動力鎧甲的軍士整齊排列，空中的巨型飛艇如巨獸般緩緩遊弋，投下的籠罩軍隊的陰影。

冷冽肅殺的氣息從炮管與引擎中彌散出來，讓天空也顯得更加陰沉幾分。

不僅僅是一城的軍隊，如今的南域不夜城儼然已經成爲四界十八域的領導者，由齙牙等人率領的西石界軍隊和投誠而來的東獸界殘餘軍隊也加入了出征隊伍。

這支軍隊，比新蜀山的機械戰團更龐大，比反蜀山聯軍更整肅，這是四界十八域最後的反擊。

如此龐大的軍陣，卻沒有一點嘈雜聲音，人們屏住呼吸，仰望着城牆上方。

不多時，一個人影出現在城牆之上，看到他，所有人的心臟都急促地跳動起來。

葉暝俯瞰下方的軍隊，一時間竟有些驚訝，沒想到聯軍的規模竟然龐大到這個地步。

回想起來，當初從南域的小小學校中走出來的孤身一人，如今已然成爲四界十八域的統治者，只要一聲令下，就有成千上萬的人爲之赴死，箇中差距，恍如隔世。

隨即，他又感覺到一絲沉重，放眼望去，那些身着機甲的戰士們，他們的臉上帶着崇拜，憧憬，興奮的神色望向自己，全然沒有意識到即將迎接他們的是怎樣的命運。

葉暝突然發現，他準備了那麼多慷慨激昂，熱血沸騰的動員辭令，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來。

良久，他輕嘆了一口氣，緩緩開口，他的聲音低沉，卻覆蓋整片大地，精準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這一戰，會死很多人……”

正準備歡呼的衆人齊齊愣在原地，半舉的手僵在空中，臉上凝固着狂熱與迷茫混合的神情。

“我知道，很多人會死，但我不想說什麼‘恐懼者可以在此退出’這樣的話，因爲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葉暝遙遙指向遠方，指向黑塔的方向。

“蜀山掌教，他想要滅絕人類，毀滅這個世界，成爲廢墟之上的神靈，逃避，哀求，祈禱都沒有作用，我們唯一能做的，只有奮力一搏！”

衆人面面相覷，拿不準是不是該附和着高呼。

放下手，葉暝凝望着天際，像是在凝視那段被血染紅的記憶。

“這個世界，從來都沒有什麼公平，在這個世界上，僅僅是想要活下去，就要拼盡全力。爲了活下去，有人弄髒了自己的雙手，有人出賣了自己的靈魂。”

“曾經的我對此不屑一顧，我以爲生命是世界賦予我們天生的贈禮，是理所應當的東西，我以爲這個世界是由一幕幕波瀾壯闊，蕩氣迴腸的英雄畫卷所組成的。現在我明白了，在我們所看到的光芒背後，是無數人掙扎求存，是遍地白骨鋪就的道路，是千萬血與淚凝結的王座。”

“強者？弱者？英雄？凡人？每個人都只是想要活下去罷了，正因爲如此，今天我們才無路可退，正因爲如此，今天我們要忘卻恐懼，正因爲如此，今天我們要拼死一戰，因爲我們想要活下去！爲了活下去，我們要向着死亡發起衝鋒！”小桃中文

在葉暝的嘶吼中，衆人的心中都涌起一種莫名的感觸，那不是沸騰的熱血，不是狂熱的鼓動，甚至充滿悲傷與沉重。

“這一戰，很多人會死。”葉暝的聲音再次低沉下來，“我知道，你們不想死，我知道你們想要活下去，所以戰鬥吧，爲了活着，哪怕是卑微地、艱難地活着。有人曾問，弱者爲何要戰鬥？我告訴你們，因爲我們別無選擇，因爲我們不戰鬥就他媽只能死！所以爲了活下去，哪怕是千分之一，萬分之一，億萬分之一的機率，我們也要戰鬥，因爲我們……想要活下去啊！”

沒有歡呼，沒有吶喊，只有一片沉默，沉默中，葉暝的聲音在天地間迴盪。

慢慢地，在籠罩軍隊的悲涼氣息中，一股殺意醞釀而出，這殺意並不強烈，卻極爲頑強，如同折斷的染血長刀，帶着必死的決意，爲着生存的希望而揮動。

這殺意慢慢升騰，竟凝聚成無形之物，正如當初東獸城城主所爆發的殺意天刀，懸掛在軍陣之上。

感受着軍隊從沉默中迸發的殺意，葉暝深吸一口氣，朝着前方重重揮手。

“所有人，出發！”

如同按下開關，葉暝眼前那龐大的戰爭機器開動了，震天的轟響與漫天的煙塵中，龐大的軍隊如同一頭橫亙在大地上的巨獸，向前邁動自己的腳步。

望着潮水般向前蔓延的軍隊，葉暝心中沒有一點興奮，正如他所說，這一戰，很多人會死。

“你剛纔的演講很好，你選擇了一個與衆不同的切入點，上個時代的人類有一句話叫‘哀兵必勝’，利用死亡的壓力來激發腎上腺素，給予他們戰鬥的勇氣和力量，確實是巧妙的操作。”

葉暝側過頭來，微微看了一眼肖雲飛。

“你覺得，我是故意這麼說的嗎？”

肖雲飛頓了一下，隨即立刻道：“對不起，我……”

“我不是爲了讓他們去送死，沒有人想死，我只是想讓更多的人活下去。”

“也許你會死。”

“那又如何呢？”葉暝輕笑一聲，“這一路走來，我什麼時候畏懼過死亡？”

肖雲飛凝視着葉暝，“那你……真的想要活下去嗎？”

“我當然……”葉暝剛想要回答，話卻梗在喉嚨中。

兩人就這麼沉默地對視着，半晌後，葉暝移開了視線。

“阿飛呢？”

“我安排他負責護送光線武器了。”

“也好……那裡應該會安全一點。”葉暝說完，朝着城牆上停靠的飛行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