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凌仙的邀請中，夢浮生緩緩從座位上站起身來。

葉暝發現，寒凌仙的雙手有些不自覺地微微攥緊，看來即便是他這種腦域進化者，也沒能做到完全的摒棄情緒，在面對着傳說中的蜀山第一人時，寒凌仙竟也多了幾分緊張。

站直身子，夢浮生看了看滿布廢墟，硝煙彌散，一片狼藉的會場，又擡起頭來看了看那棟整潔，明亮的銀白色尖塔，緩緩垂下眼簾。

“我……不想戰鬥。”

寒凌仙眨了眨眼，他並沒有驚訝，而是開始快速思考起來。夢浮生是什麼意思，是某種戰術策略嗎？是想讓他先放鬆警惕，然後展開突然襲擊？

“戰鬥，有什麼意義呢？”夢浮生語氣蕭索，“寒凌仙，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你覺得，自己算是人類嗎？”

寒凌仙愣住了，思索了幾秒他回答：“首先要看你如何定義‘人類’這個詞。如果你口中的人類指的是直立行走，擁有智力與道德觀念的知性生物，那麼我是。”

果然不愧是腦域進化者，這滿滿的邏輯思維讓葉暝大翻白眼。

“人類的定義，就只是如此簡單嗎？”夢浮生問道。

“那麼夢師兄認爲，人類的定義到底是什麼呢？”寒凌仙反問。

“嗯……這倒是一個值得深究的話題。”夢浮生興致勃勃地道，“我覺得首先人類要從生物性和道德性兩個方面來分析……”

這是什麼情況？怎麼突然變成了學術研討會了？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夢浮生在那裡大講特講，從人類的生理性質講到大腦皮層結構，從精神狀態談到影響性格因素，說的是唾沫橫飛，滔滔不絕。

在仔細傾聽許久後，寒凌仙突然打斷夢浮生的話：“請問夢師兄，人類想要生存，依靠的是什麼？”

“嗯？這個嘛……”夢浮生摸了摸下巴，“當然是團隊的力量，人，只有在集羣的條件下才能發揮出最大的效率……”“不對！”寒凌仙堅決地搖搖頭，“烏合之衆，即便是再多的人也沒有任何意義，人類天生就有相互爭鬥的基因存在，所謂的合作，協同，不過是弱者爲了保護自己所喊的口號罷了，可惜弱者即便是抱成團，

也根本無法與強者抗衡。”

“你的意思是，人類不是羣體性生物？”“羣體性是弱者的庇護港，正是因爲弱，纔會渴望別人的幫助。強者，是不需要羣體的，實際上任何一個人類的內心中都有壓制他人，奪取資源，與衆不同，被別人敬仰的渴望。”寒凌仙回過頭來，指着場地中衆多的觀衆。“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在競爭，與魂獸競爭，與他人競爭，一旦他們擁有力量，擁有權力，就會開始脫離低於他階層的人。他們開始霸佔資源，權力，女性。所謂的羣體意識，早就被

拋在腦後，只有面對更強的敵人時，他們又會想起這塊遮羞布，拉着羣體的大旗，尋找抱團取暖的人。”

夢浮生沉默不言，寒凌仙繼續道：“每一個弱者，都在仰望着強者，他們豔羨着，幻想着自己也能變成強者，人類曾編造出的那些可笑的故事，不正是爲了迎合這些弱者可憐的幻想嗎？”

葉暝突然意識到，夢浮生與寒凌仙，已經開始了交手，他們之間的戰鬥沒有硝煙，沒有火花，卻更加兇險，這是意志的交鋒，是心靈的戰鬥，這是兩人所堅持的“真理”之間的碰撞。“這個世界，是由強者的意志引領前進的，人類也是如此，強者劃分界限，強者制定規則，強者創造未來！而那些弱者，只能一邊享受着強者爲他們帶來的庇護，一邊高喊着平等和團結的無用口號，永遠沉

溺在底層之中。”

“你錯了！”

一個聲音響起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露出幾分驚訝，因爲說着話的人，並不是夢浮生，而是葉暝。

大踏步地走上前去，葉暝胸中似有一股氣流將要爆發出來。“強者，也是從普通的存在一步一步成長起來的，這個世界上沒有強者是天生的，你寒凌仙難道生下來就是內門精英弟子嗎？沒有地基，怎麼築起高塔？因爲高高在上，所以就能看不起曾經支撐過你的那些

人嗎？”

“你在偷換概念。”寒凌仙一針見血地道：“我並沒有要消滅弱者，誠然，弱者是強者成長的土壤，強者爲弱者提供一定的庇護，以期待從弱者中出現更多的強者，這也是正常的行爲。”

“爲什麼一定要出現單個的強者？”葉暝問道，“爲什麼不是所有的人都成爲強者？”

“因爲人的天賦是有限。”寒凌仙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弱者與強者的天賦差距，就如同這天地之間的距離，將資源分配給這樣的弱者，只會減慢強者的發展速度，這毫無意義。”

“所以你的意思是，人類個體的生命與情感在你眼中都是無意義的，只要是爲了強者的生存，都是可以被犧牲掉的？”

“沒錯！”寒凌仙斬釘截鐵地回答。

“那麼，我問你！”葉暝盯住對方的雙眼，“如果一個比你更強的人要你去死，要你去犧牲，你也覺得是理所當然的嗎？”

寒凌仙沉默下來，良久後他平靜地回答：“若是我不敵他，我便該死，無話可說。”

“你……”

葉暝平生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寒凌仙眼中的漠然不是裝出來的，他的真的認爲，弱者就該死，強者才配生存，哪怕有一天自己變成了弱者，他也會坦然赴死，毫無怨言。“寒師弟……”夢浮生輕嘆了一聲，“人類……並非是魂獸，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只有生存和進化纔是唯一的目的。我們是人類，我們擁有情感，我們會笑，會哭，會歡樂，也會痛苦，若是失去了這些東西

，人類就不再爲人類。”“那又如何呢？”寒凌仙的回答讓葉暝徹底愣住了，擡頭看着天空，寒凌仙用冰涼的聲音道：“若人類是如此軟弱，如此悲哀的生物，那我便拋棄這低劣的身份又如何呢？人類總是在不斷進化之中，普通人可

以進化爲強大的魂戰士，那他還算人類嗎？”

寒凌仙的目光猶如絕世寶劍，銳利無雙，他的聲音鏗然有力，如同劍鋒絕塵。

“若進化的下一步是捨棄肉體，那麼就捨棄這副身軀。若下一步是捨棄情感，那麼就捨棄這些情感。若進化的下一步，不再是人類，那就拋棄這個身份又有何妨？我也許不是人類，因爲我……”“是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