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擡腳朝他走去，在他身邊坐下來：“你不該自己一個人扛着，我又不紙糊的，沒有你想的那麼脆弱。”

“開飛車了？”霍承翔所問非所答。

收到小熊的消息開始，他就有一些坐立不安，但那個時候他不能給顧盼打電話，就怕她一個分心出現什麼意外。

“嗯，心裡着急。”顧盼的聲音有些抖：“什麼時候可以探視？”

霍承翔掏出手機遞給顧盼：“一個星期只有一次機會，知道你肯定要擔心他，送進去之後託人錄下的。”

他能做到不告訴顧盼孩子什麼時候去手術，但不能阻止她要見孩子。

特意在顧擎蒼他們回家的時候，把手機給護士拜託他幫忙拍點小視頻。

接過手機，看到年幼的孩子躺在牀上，身上各種管子儀器，顧盼忍不住捂住了脣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

“你要相信他，諾諾不會捨得離開的！”霍承翔這話是在安慰顧盼，可是他自己卻握緊了拳頭。

顧盼擡眸看了霍承翔一眼，將這些視頻發到自己手機上，走到他身邊坐了下來。

“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那麼多工作在這裡熬着也不是辦法。”顧盼啞着嗓子有些酸澀地提議道。

“爲人父母，有什麼資格說累，況且我從一開始就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顧盼你就當是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

霍承翔的聲音壓得很低，他垂着腦袋修長的手指嵌入發間，一向都是意氣風發的男人，在孩子的生死麪前也突然覺得異常無力。

出了醫院的大門，他可以決定許多人事物的生生死死，可就在這一扇門裡，他的孩子的生死卻不是他能決定的。

過了今晚，又或者過了明晚……到時候孩子會怎麼樣，他和顧盼之間會是家人還是仇人，只怕全看着諾諾情況決定了。

決定接受手術的時候，霍承翔都沒有感覺到自己的手有發抖，反而是現在看到了顧盼，他覺得自己不只是手在抖而已。

顧盼伸手將他嵌入發間的手握在了手中，此時向來大掌都是十分溫暖的男人，他大概不知道自己的手有多麼冰冷吧？

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時之間她盡不知該說什麼好。

自從小時候沈婉清離開這個家開始，她就習慣了許多事情都自己扛，哪怕是父親將她當做掌心裡的寶，把她寵成了公主，可顧盼依舊是不管在外邊受了什麼委屈，回家總是揚起一張笑臉。不讓自己的父親爲她多操心一分。

很小的時候，顧盼就在告訴自己，輕易不要給別人添麻煩，每個人生下來，活下去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哪有那麼多精力再去爲別人擺平那些瑣碎的麻煩？

那些能夠一言不發爲你掃除一切苦難的人，不過是他們在咬牙負重前行罷了，而他們之所以願意那樣做，無非就是因爲愛你，你在他心中的位置超過了自己。

正是如此，她才成爲如今這個自己。

這一次有人替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看起來似乎讓她輕鬆了不少，可只有顧盼自己心裡明白，知道諾諾已經做了手術那一刻她的心是有多麼的恐慌，多內疚。

那種從心底的縫隙悄然滋長的感覺，幾乎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它就像是長年累月身上一直都壓着一塊大石頭，可突然之間有人替她搬開了，背上輕了許多，可其實她反倒覺得不自在了。

沒人寵的時候，她一直希望能有個人來疼她，可如今有人疼她了，她反倒顯得萬分不自在。霍承翔爲她將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不讓她經受那艱難的抉擇需要極大的勇氣吧？

那是他的孩子，但是要是因爲他的一個私自下的決定……

顧盼並未繼續想下去，她知道在決定給諾諾做手術的時候，霍承翔一定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哪怕要揹負被她責罵的罪名，他也不想讓她做左右爲難的抉擇。

就這樣一個男人三番五次的在她身後默默做了許多，可爲何自己卻偏偏還是始終無法答應他的求婚？

在這一瞬間，顧盼突然覺得是不是自己太過於矯情了。

人生哪來那麼多的完美？

所有的美好，不都是有許多細細碎碎的缺憾一點一滴拼湊起來的嗎？

“我們一起等諾諾出來，一定會沒事的。”顧盼微微俯身在他耳邊輕聲道：“等諾諾出來，我們就結婚吧！”

話音一落，她就感覺到霍承翔的手緊了許多，男人的身子更加僵硬了一些。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顧盼以爲自己可能會後悔，可事實並不是這樣，在那一瞬間，她反而覺得自己心裡壓着的其中一件事情，突然散開來，悄悄地開出一抹絢爛。

霍承翔擡眸看向顧盼，幽深地鳳眸定定地落在她身上，在這冰冷而昏暗的走廊裡，他陷入了冗長的沉默。

在顧盼緊張的注視下，他終於張了張嘴：“等孩子沒事再說吧！”

他不能確定諾諾能否健康無礙，沒有必要讓顧盼揹負這種承諾，這樣的苦何必兩個人扛。

顧盼驟然起身直接一言不發地離開，並不理會身後的男人會不會多想。

等她再次回來時，手裡多了一背熱茶。

她跟這裡的醫生護士不是很熟，還是報了李老的名字，才勉強和人要來了這個。

霍承翔直起身子看着她，一眼都捨不得眨一下，這個動作從她離開起，一直都維持着。

顧盼將那杯茶遞給他，霍承翔沒有接過來。

他不知道她這舉動是什麼意思，杯子湊近的時候，他就聞到了那是蜂蜜柚子茶的味道。

這讓他想起了之前在顧家，自己給沈婉清泡的就是這個。

“喝一點暖暖胃！”

“我不冷！”霍承翔說完抿着薄脣，鳳眸裡蓄着探尋。

他的眉眼之間全是不安的情緒，霍承翔沒有刻意去掩藏什麼。

注意到他的緊張，顧盼收回杯子自己淺淺地抿了一口：“霍承翔，我媽說她已經喝過女婿茶了。”

說話間，她的耳根悄悄地紅了起來。

“嗯！”

等等……她果然提到了這個！

霍承翔一臉警惕地看着顧盼：“突然提起這個做什麼？”

“速溶的柚子茶不是很好喝。”顧盼評價道。

“……”

霍承翔的臉色有些不好了，他薄脣微抿，一眼不發的看着顧盼等着她的下一句話。

顧盼將手裡的杯子又湊到霍承翔面前：“你給我媽女婿茶的事還算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