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笑我，只是些螻蟻，何必在乎？若我果真如此悲天憫人，那是不是連野味都不能吃了？”
方文沒有在意葉武勁的發呆，他只自顧自的說着：
“我無言以對，心想也是，然而不知爲何，看着那些忙碌不已生死不知的螞蟻，我心中很不是滋味，鎮民們說得沒錯，可那些螞蟻更沒有錯，這本就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誰又在乎呢？”
“儘管如此，我還是花了一天時間去觀察那些螞蟻，不過我沒有再跟那些鎮民說，讓他們看着點腳下的路，因爲我意識到，那些螞蟻需要的不是憐憫，而是尊重，尊重它們的本能與專注。”
“從那以後，我做任何事都格外專注，在我沒有足夠的能力前，我只能以平靜的心態去面對這世上的不公，這麼說當然不是標榜我多麼了不起，我也不覺得我很了不起，反而有些可悲……”
一語接着一語，聽似離題萬里，可實際上卻是方文心理變化的過程！這則故事哪裡說的是螞蟻？根本就是他！
“你並不可悲，甚至比這城中的大多數人都了不起。”
葉武勁似懂非懂，同時對方文如此說道。
“是麼？可樓上的那位枯朽老人或其他更多的人都不這麼看，在那些人眼裡，我就是個螻蟻，若不是我爲自己標榜上了家師陳易之名，又或沒有武師傅你護衛，恐怕我早就被踩死了……”
方文笑着說道，明明是在說些可悲的話，可他卻在笑……
葉武勁沒有再搭話，這話他實在沒法接！
“我在那些螻蟻身上學會了專注做事的道理，但並不代表我想做螻蟻，我會挑戰展雄，也僅僅是驗證一下自己是否已經不再是螻蟻，然而我還沒能見到展雄，大家似乎都默認了我的結局，”
方文話鋒一轉，不再發笑，只輕聲說道：
“那些圍觀的武士也好，看戲的學徒也罷，還有其他許許多多我不知道的人，在他們的眼裡，我的結局註定跟那些被踩死的螞蟻一樣，唯一不同的是，我這個螞蟻還有做文章的價值…
…”
說到這時，已經很難用文字表達方文此時的心緒，葉武勁神情變得無比複雜，一時之間，他竟不知該如何安慰方文了！
不知安慰，是因爲連同他在內，都覺得方文的結局註定了。
葉武勁之所以沒有被枯朽老人的話打動，當然不是爲方文的風骨折服，僅僅是他想爲陳易或者說葉辰站好最後一班崗……
這一點，他卻是沒辦法告訴方文，所以他默然不語。
“可我真的不想做螻蟻啊，我是人，儘管在那些所謂的大宗師眼裡，我跟螻蟻沒有區別，但想來他們並不知道，螞蟻咬人也是很疼的……畢竟這是一個能扛起自身重量幾倍食物的種族。”
方文頓了頓，繼而以這麼一番話，結束了自己的獨白。
接着，方文起身，不再看着眼前街道上越來越多的人流，他朝展家的方向走去，一邊走着，一邊看着腳下的路，彷彿深怕踩到什麼，這一刻，方文恍不再是方文，是那年樹洞下觀蟻的少年！
他比以往任何時刻都來得的專注，因爲專注，所以強大……
葉武勁看着方文獨自走去的背影，感受到的，是少年前所未有的執著，彷彿只要是他認定的道路，便沒有誰可以阻礙到他！
小樓距離展家並不遠，從方文離開到回來，也不過幾炷香的時間，再到方文重新回到觀望人羣的視線中，展府門前變了樣。
差不多就是一個臨時搭成的丹臺，臺下有黑武士戍衛，臺上擺放着兩個爐鼎，除此之外，還有各式各樣的靈草藥引，
其種類或雜或稀奇，在這邊便不一而足了。
方文看着眼前的場景，臉色一變不變，彷彿沒什麼事再能打動他，然而他不爲所動，其他人卻是有些‘興奮’起來！
“來了來了！總算來了！”
“嘿嘿！正戲要開始咯！”
“都別吵吵！認真看着！”
來自人羣的議論聲，並非出自那些同方文一塊淋了一宿雨的武士學徒，而是今個雨停後，再來翹首以盼的普通民衆！
繼昨日方文挑戰展雄
遲遲沒有進城，今天，正戲總算被提上進程，這幫民衆，也是會趕巧的……
“你確定不要歇息會？”
葉武勁隨後趕到現場，繼而對方文道。
方文搖了搖頭，沒說話，恰在這時，府內走出一名老僕！
當這名老僕現身的時候，率先有所感應的還是葉武勁！
葉武勁瞳孔微縮，警惕之意頓顯！展府內除展霸外，還能令他如此緊張的，也只有那位不比枯朽遜色多少的神秘老管家了。
“少爺正在洗漱，你可以稍作休息再開始。”
老僕確是老管家，他現身的第一時間，便對方文說道。
不鹹不淡的口吻，眼中並無圍觀的人羣，便是看向方文的目光，也多是漠然，這種漠然可以說是輕視，也可以說是本能！
老管家在面對展霸之際，往往都是佝僂着背，極盡恭謹，可出了展霸視線範圍，儘管他還是有點駝背，可只要他往那裡一站，一股高山仰止的氣息即充斥當場！這是巔峰武師的本能氣場……
全場沒有被這股氣場震懾到的只有兩人，其一自是葉武勁。
其二，是方文。
方文依舊不爲所動，只對一臉漠然的老管家笑了笑道：
“無妨，我就在這等着即可。”
少年笑意如春雨，不卑不亢，毫無怯場。
老管家聞言，本渾濁的目光閃過一絲異色，可接着，便是一抹凌厲十足的眼神，霎時間，當場的氛圍彷彿變得肅殺起來！
靜！死一般的寂靜！在老管家的無形威棱下，沒有誰敢大喘氣！圍觀羣衆儘可能的屏住呼吸，冷汗，佈滿人羣的額頭……
葉武勁眉頭皺了皺，似乎有些不喜老管家那刻意的眼神！
而方文，嘴角還掛着那淡淡的笑，只是不再多言。
“年少心性，等等也好……”
老管家見狀，眼神多是詭異，恐怕也是沒想到現如今的武陽城，還有哪個少年能面對自身威棱一動不動！
眼下看來，這個叫方文的少年，的確不完全是螻蟻般的角色。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