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1、心意
“凌波，你這又是何苦。”赤松子看着凌波那淚眼朦朧的可憐模樣，心都跟着疼了起來；他其實修行萬年有餘，本早該看破一切，可如今爲了一個曾經在自己座下修煉的仙靈，他已經付出了太多太多的情感，以至於最後，自己都即將搭進去。可就算如此，赤松子也並不覺得後悔，凌波是品行單純的孩子，儘管並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可對他而言，竟是像親出一般疼愛與保護；如今見凌波再一次爲了他人犧牲自己，赤松子都不知如今自己該以什麼表情來面對他——畢竟凌波擁有人形並不久，對於人類情感的教授，基本全部是從玉蓁蓁、於三文和風花飛這三人處學來的，赤松子生怕自己把不好的情緒教授給他，亂了凌波這份難得的好心性。
“上仙，我覺得我做得對，可是雖然這麼覺得了，心裡還是好難過。”凌波的小嘴一撇再撇，一個大寫的“委屈”刻在那張瓷娃娃一樣的小臉上，“但是蓁蓁不喜歡我了，我就該把她喜歡的人還給她，對不對？”
“人類的情感，從來沒有誰對誰錯；玉蓁蓁並非不喜歡你，只是……”赤松子不知道該用什麼言語來安慰凌波，不過從凌波如今的表情上看，他剛剛說的那兩句話，凌波大半是沒有聽懂的，“玉蓁蓁以爲你已經消失於天地間，所以她纔不會那麼明顯的表現出對你的喜歡；有些事情不一定要時時放在嘴邊，就像有些人是要永遠放在心裡懷念的。”
凌波果不其然的沒聽懂，還是淚眼朦朧的對赤松子道，“上仙，我聽不懂……”
“那沒關係，”赤松子搖頭，笑笑，後拍了拍凌波的頭，如同以前那般慈愛道，“你只要知道，玉蓁蓁並非不喜歡你，只是將你放在心裡偷偷的喜歡，沒有說出口而已就可以了。”
“要是……要是蓁蓁還喜歡我的話，上仙，我可以出去找她嗎？”聽了赤松子的話，凌波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他對赤松子的話向來是深信不疑，就像爲了他，赤松子可以耗費萬年修行製造出這樣的結界，也要留住他的魂，可見在赤松子心中，凌波的位置是多麼重要；既然是這樣重要的人，赤松子怎忍心欺騙呢？
“抱歉，凌波，”赤松子遺憾的搖頭，後語重心長道，“你的靈魂只能迴歸自己的肉身，而如今，你的肉身爲冥赤的靈魂所佔，所以，你只能以魂魄的形式存在於我製造的結界之中。”
“那我可以借冥赤的肉身啊，”凌波天真的這般說着，後又忽的想起什麼，一拍手，有些懊惱道，“糟了，我還和冥赤說讓他們忘了我呢，不行，我要快點去才行，上仙，你一定要幫我！”
說到最後，凌波抓起了赤松子的手，可憐巴巴的望着他，記得一雙腳不停在地上跳來跳去；赤松子卻繼續搖頭，重重嘆了口氣，道，“凌波，冥赤的肉身，已經在他的魂魄進入你軀體內之後，便毀去了；如今，你與冥赤二人，只有一具肉身可用
。
就在剛剛，你已經把那個回去肉身的機會……讓給冥赤了。”
赤松子覺得自己已經說得言簡意賅，凌波該是聽得懂；但見凌波呆愣了半天，後撓撓頭，眼睛紅紅的望着自己，半天才吸吸鼻子，歪頭道，“上仙的意思是不是，我再也不能回到蓁蓁身邊了？”
此時此刻，赤松子只覺得自己的頭似乎有千萬斤那麼重，想要點下去都那麼艱難；不過他還是不願欺騙凌波，於是重重的點頭，道了句，“沒錯，只要冥赤魂魄不滅，那具肉身便永遠只能是冥赤的。你魂魄本就已經不全，儘管當時我及時趕到，收到了你大部分的魂魄，可也並不是全部。凌波，其實你剛剛做的很對，如果是你回去玉蓁蓁身邊，這最後的決戰，恐怕以你殘缺的魂魄，會讓你的身子以及戰鬥力都大大降低，這對他們的生命是有着極大威脅的。冥赤畢竟……曾爲登上仙界之上仙，他的魂魄之強、靈力之強，都與你不可同日而語。”
這從頭到尾的大實話、大白話總算讓凌波完全明白了自己如今所處，他低下頭，想了半天，後退了兩步，使勁搖搖頭，再望向赤松子的時候，本想給赤松子一個大大的笑容，可沒想到的是，嘴角卻還是不停的往下撇，他一面擺着手，一面開口道，“上仙都這麼說了，我也沒做錯什麼。這樣的話，我也該算是保護了蓁蓁吧？”
“是的，你保護了他，而且在關鍵時刻，你當機立斷。”赤松子眼見着凌波的嘴脣都開始發抖，眼淚又要掉下來的工夫，忙一揮衣袖，結界牆上開始出現一些畫面；他指着結界牆，對凌波道，“你一定想知道玉蓁蓁是否情境危險，快過來瞧瞧。”
凌波立即收回了自己所有的眼淚，瞪着一雙紅紅的眼睛望向結界牆；他還記得，在自己與冥赤暈倒的時候，腦海中曾經出現過書麟想要以匕首割開玉蓁蓁的胸膛、取出火靈珠一事；不知冥赤再趕回去，時間可否來得及？
玉蓁蓁，不能有事，決不能有事！
冥赤睜開雙眼的工夫，發現自己正傷痕累累的躺在卯的考驗之中，四周是皸裂的大地，眼前不遠處是聶星旭以星沉大地打出來的巨大深淵；他起身，發現身上雖多處疼痛，可是力氣總算是回了來。他心急不已的對着半空大聲吼着，“卯，我沒有死，快帶我回去！我一定要回到玉蓁蓁身邊！”
冰冷尖銳的匕首微微刺入皮膚之中，讓玉蓁蓁的胸口在刀刃一方有血珠開始滲了出來；玉蓁蓁卻全無感覺一般，依舊死氣沉沉的雙眼直視前方，直到發現那本已經黯滅下去的水靈珠重新在書麟的衣襟之中大放異彩，冰藍色的光芒映照的玉蓁蓁雙眼前皆是一片模糊；朦朦朧朧的閉眼之間，耳邊傳來了冥赤巨大的吼聲——
“不要傷害玉蓁蓁——”
冥赤
！是冥赤！
風花飛和聶星旭不敢置信的望着在他們曾經出現的地方，冥赤的身形一點一點的顯現出來，卻是正在奮力前奔的模樣；書麟抽回匕首，來不及給玉蓁蓁止血的工夫，玉蓁蓁已經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竟從地面上一躍而起，斂起衣裳便向着冥赤所在的方向奔去，淚水沿着眼角飛落在她跑過的地面之上。
“上仙，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會死！”
玉蓁蓁用力的環抱着冥赤，這是第一次，她竟如此的害怕失去一個人；冥赤的身上有不少傷痕，還有一股塵土的氣味，他如今也同樣用力的抱着玉蓁蓁，這個時刻，他的心意比什麼時候都要明確；他的確愛上了面前這個女子，這不只是因爲他前世爲應龍，對女魃的執着，也不只是因爲玉蓁蓁腹內懷有凌波的骨肉，他感覺到責任。這是愛，是他自己的愛，是發自肺腑、不能夠再無視的愛。
“我不會留你一個人。”冥赤說着，感受到自己胸口逐漸溼潤，他捧起玉蓁蓁的臉頰，幫她拭去那些眼淚，後有些責怪的口吻對其道，“但是你也不能做傻事，你要相信，無論什麼時候，我都不會丟下你一個人。”
“嗯。”玉蓁蓁不敢點頭，生怕再一點頭，又有大顆大顆的眼淚掉落臉頰；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竟然已經對冥赤情根深種，沒有了冥赤，她竟沒有了絲毫生的意義，“我們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好了。”書麟不知什麼時候走了上來，表情之中也有釋然，他手中持着水靈珠，鬆開手的工夫，水靈珠便自動的飛離，直接在冥赤面前，融入了他的胸口；感覺到了充足的水靈之力重新在自己體內四處蔓延，冥赤松開了捧着玉蓁蓁臉頰的雙手——他太清楚這個時候並不是你儂我儂的工夫，已經到了這一步，他們該做最後的決戰了。
“我並不知道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既然你能夠再度歸來，總也是好的。”書麟說着，後自行走向祭祀之地最中央的臺子，一面走一面對幾人招手道，“卯的考驗大家全數通過，快隨我來這裡，我們要回到黃龍身邊去了。”
黃龍就是神州異聞錄，便也是如今的妖族大殿；不知那裡發生了什麼事，以至於讓書麟無法聯繫上神州異聞錄，看起來妖族應該也是多生出不少事端。與玉蓁蓁、風花飛、聶星旭一道走向書麟所在的工夫，冥赤想了又想，還是攥着拳頭，餘光瞥着玉蓁蓁，小聲道，“其實有件事，關於凌……”
“嗯？”玉蓁蓁不解的回過頭，望着冥赤。
“沒事了。”冥赤一咬牙，幾步上前，站在書麟一側，目光決絕。
“你們四人，分別立於祭祀臺的東、西、南、北四角，雙手展開，將祭祀臺圍起來。”書麟說着話的工夫，四人便已經照做；書麟見狀，站在中央，大聲吟唱祭文；玉蓁蓁幾個只覺得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力氣在向上吸着他們，很快的，他們便再站立不住，而是失去了重力一般的向半空之中飛去
。
“不能御劍，不能動用一絲靈力，切記！”書麟的聲音響在耳畔，讓本來想御劍平衡下來的幾人忙收斂了所有靈氣，就那麼四散的在半空之中飄着；意識逐漸的褪去中，玉蓁蓁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一隻溫暖的大手緊緊抓着；她努力的睜開眼，冥赤的笑臉就在不遠處，他開口，頭一次那麼溫柔的說着，“睡吧，等你醒來，我同樣會守在你身邊，再不會離去。”
“他們已經與書麟一道回去神州大地了，”眼見着結界牆面上畫面消失，赤松子轉過頭這般對凌波說着的時候，凌波還有些回不過味來，一直盯着空蕩蕩的結界牆面看着，“放心吧，他們到現在爲止，還很安全。”
“果然只有冥赤，才能保護蓁蓁，”凌波依舊雙目空蕩的望着結界牆面，這樣說着話的工夫，本來已經乾涸了的眼淚又有氾濫的跡象，“虧得之前我總是說着保護蓁蓁，可是到頭來，我卻什麼都做不到。”
“你送冥赤回去，就是保護了玉蓁蓁，”赤松子拍拍凌波的肩膀，帶着他到一旁坐下；其實他本想帶着凌波離開這個結界，去天皇大帝星看一看神州大地的狀況；可如今他的身子，根本已經完全無法離開紫微星了，“待神州大地在書麟與黃龍的配合下完全恢復往日的和平與繁榮，玉蓁蓁就真的完完全全的安全了。”
“我只要蓁蓁平安快樂就好了，就算陪着她的人不是我也好，”凌波彎起膝蓋，將頭深深埋入其中；看得出儘管他口中這麼說着，可心底卻還是難過的無以復加，“蓁蓁如今喜歡冥赤，冥赤又是我的雙生哥哥，我該爲他們高興的。”
“冥赤並非忘恩負義之人，凌波，剛剛你也瞧見了，冥赤是想說他見到你了的；只不過現在的形勢太過緊張嚴峻，所以他才選擇閉口不言。我相信，他不會……”
“上仙，我倒是希望，冥赤真的能夠不要說出這裡的事情，不然，以蓁蓁的個性，一定會找來的。上仙也說過，一具肉身只能容一個靈魂，對不對？”凌波說着，好像忽然懂事了一樣，眨眼望着赤松子。
見赤松子點頭，凌波呲了呲小兔牙，卻搖頭道，“那屆時那具身軀若是歸還於我，冥赤就要留在這裡了。那是蓁蓁想要看到的嗎？我已經離開蓁蓁這麼久，蓁蓁她雖然並沒有忘記我，可是我在她心中的位置……早已抵不過冥赤了吧。”
“唉，孽緣，一切起於緣，一切終於緣。花開花落隨風去，緣起緣滅天註定。”赤松子再三搖了頭，再瞧凌波，已是安靜的不再說一句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