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5、地牢見靈芸
葉靈芸本就是個子矮小的，經過這一系列的事情，如今在地宮內最裡面的牢獄角落中蜷縮成一團，如若不是白色並附有抑制靈力結界的牢衣在身的話，她都已經快與黑暗融爲一體了。
因爲地宮最底部的地牢關押着如此重要的重犯，所以一些犯了小過錯同樣關押在這裡的妖族案犯們都已經被轉移到了其他地方，這偌大個地宮，冰冷無比，幾乎連獄卒都沒有，唯有葉靈芸一個人。
沿着陡峭的梯子越向下走，於三文的心便愈發緊縮和難過；這裡不同於外面的炎熱，冰冷的像是在極北之地一般；而且不知偶爾從哪裡鑽出一陣陰風，吹的人心裡直發毛。想想葉靈芸從前向來不可一世，被所有人捧在手心裡寵着，如今卻要在這個地方受這種委屈遭這種罪，怪不得風瞿會因此而憂心過度以至於離世。
如今想想，這世上最重情意的男子，若風瞿屈居第二，決無人敢爭第一。葉靈芸不過是風瞿從小看着長大的侄女而已，絲毫血親也無，可他對葉靈芸的寵愛卻是超乎常人，還因爲葉靈芸在受苦遭罪而內心煎熬，以致離世，甚至都來不及看他此生最愛的女子方泠芷最後一眼。於三文使勁的搖搖頭，把自己這些多餘的情緒甩掉，畢竟她來這裡，一是表示慰問，看看葉靈芸可否還好，並告訴她風花飛的事情，以及他們絕不會放棄救她；二來，也就是俞樾此番前來的目的，問清楚那一日葉靈芸究竟受了怎樣的蠱惑才半夜準備出去，她見到什麼人，聽到什麼話，看看是否對他們現在的進展有些幫助。
一直走到牢獄的最深處，於三文才看到窩在牆角的那個白色的小影子，看起來孤苦伶仃的。這裡暗的緊，只能靠着一側牆壁上的螢石發出暗暗的光芒；而那螢石約莫十幾步纔有一對，到了葉靈芸這裡，也就是最後的位置，竟是連一對螢石都沒有了。
於三文和俞樾的腳步聲終究還是驚到了葉靈芸，但聽她冷哼一聲，說話間，滿是沙啞與滄桑之感，“又到了膳食時間？今兒時辰過的可是挺快。放在門口吧，我現在沒胃口，況且你們也不敢太靠近，不是麼。”
看來葉靈芸是誤將於三文和俞樾當做是每日三個定點進來送膳食的獄卒了。於三文聽了葉靈芸這番滿是心灰意冷的話，忙咚咚咚的跑上前，抓着牢獄的金剛欄杆，對着裡面喊着熱淚喊道，“葉師姐，是我，是我於三文啊！”
素日裡葉靈芸和於三文的關係可以說得上是水火不容了，甚至比和玉蓁蓁還要差；再加上於三文後來又與雲朵那樣交好，當真是處處讓葉靈芸覺得不爽；所以這個時候，於三文來了，儘管葉靈芸也不傻，聽得出她的語氣中滿是同情，卻也依舊帶着些不屑於高傲道，“我過的很好，不需要任何人同情！”
看來儘管身在這樣寂寞又恐怖的地底，卻依然沒有磨去葉靈芸那尖銳的角。於三文示意身後冷靜不下去的俞樾不要上前，後自己稍微收斂了些情緒，把眼淚死死咽回去，才又道，“葉師姐，我不是來同情你的，只是這裡本就已經很黑很冷，那些獄卒也真是的，爲什麼不點燃火把……”
“與他們無關，”葉靈芸冷冷打斷了於三文的話，一動不動的在原地，遠離着於三文道，“是我不讓他們這麼做的。我這個樣子，已經不適合活在陽光之下，我不是完整的人了，你們誰都不要理我，走，走啊——”
說到最後，葉靈芸忽然痛苦的大吼起來，尾音在牢獄之中來回迴盪，讓俞樾那本波瀾不驚的心都泛起了陣陣漣漪。這是怎樣的痛苦才能讓人發出這樣的哀嚎，自己和冥赤在已經清楚葉靈芸只是代替者之後，依舊這樣對待她，是否是太狠心了？她不過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而已，如今親眼看着她這麼痛苦，俞樾第一次有了再看不下去的感覺。
“葉師姐，葉師姐你別這樣，”於三文本來忍回去的眼淚實在忍不住，還是流了出來；葉靈芸的那聲怒吼，透露出來的傷心欲絕，讓於三文感同身受；她想起了自己被附身凌波之身的闌易肆意禍害、後親口吃掉時候的絕望，或許如今的葉靈芸，不會比自己那個時候好到哪裡去，這生不如此的感覺，於三文能夠體會，“葉師姐，你冷靜聽我說好不好，我來，是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的。一個一定會讓你重新振作起來的好消息，葉師姐，你就聽我一句好不好？”
“好消息？在這裡，還能有什麼好消息？”黑暗之中，葉靈芸擡起頭，因爲離得過遠，而且葉靈芸周圍都是黑暗，所以於三文沒看到，葉靈芸臉上成行成行流下的淚水。
“大師兄，大師兄很快就被……”於三文這方話還沒說完，葉靈芸只聽到“大師兄”三個字的時候，就整個人從地上彈了起來，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到於三文面前，死死抓着她扶着金剛欄杆的手，瞪大了雙眼，緊張問道，“大師兄，你說大師兄怎麼了？”
不得不承認的是，於三文真的被這樣的葉靈芸嚇到了；尤其是忽然一下看到葉靈芸那蒼白的與死人一般的臉；瞪大的雙眼中，滿眼的紅血絲，以及那乾裂發白的嘴脣，瘦削的不成樣子的臉龐，這給於三文的第一印象是——乾屍；對，這是隻有乾屍纔會出現的狀況，想不到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竟然已經將葉靈芸折磨成這般！
“葉師姐，你冷靜聽我說，”其實嘴上這麼說，真正冷靜不下來的那個，偏偏是於三文自己；倒不是說嫌棄葉靈芸的容貌驚嚇到她一類，而是這樣的葉靈芸真的讓人不得不心疼，“蓁蓁和上仙他們已經出發前往異獸族去救大師兄，如果一切按照計劃的話，最晚明日，他們也該回來了。我們不會放棄大師兄，就像我們同樣不會放棄你一樣。葉師姐，”感覺到葉靈芸的手逐漸鬆開，於三文反而緊緊抓住了葉靈芸的手，望着她滿臉的淚痕，堅定道，“相信我們，我們一定會有辦法救你的，我們一定能讓大師兄和你團聚的！”
“救出大師兄就好了，不用管我，不用管我……”葉靈芸猛的抽出手，搖搖晃晃的向着自己跑過來的那個角落重新而去，由於是背面，又身陷黑暗，於三文再度看不到葉靈芸的表情，可是從她的語氣中，還是能聽得出一絲欣慰的，“太好了，大師兄脫離危險了，就算不是我救的……只要大師兄安全，我怎麼樣都無所謂了……”
從葉靈芸的話中，於三文還是嗅到了一絲絲的危險，她連忙將手臂伸入獄中，可是卻依舊離葉靈芸遠得很，“葉師姐，你聽我說，你絕對不能輕生，我們會想到辦法救你的！就算我們都放棄了你，大師兄也不可能放棄你！所以，就算是爲了大師兄，你也要勇敢的活下去！葉師姐，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嗎！”
“大師兄不會再管我了，”葉靈芸在牆角重新蜷縮起來，像個被人丟棄的野貓一樣，“我已經足夠讓他丟臉了，我居然被應粼利用，我甚至連什麼時候中的這個狗屁傀儡術都不知道……究竟怎麼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這樣？我每天每天都在問自己，可是我卻找不到一個答案！”
“答案就是，我們一定會救你。而你也要爲我們的營救，出一點力才行。”眼見着於三文渾身都難過的顫抖起來，眼淚流個不停，俞樾是又心疼又難過；他上前，站在於三文一旁，對着葉靈芸繼續道，“如今就算你妄自菲薄也沒有用，你已經中了草木傀儡術。不過草木傀儡術比傀儡術好的一點就在於，你的半顆心是草木替代，所以應粼可以通過草木控制你；但如果應粼死去，你並不會如那些中了傀儡術的人一樣血崩炸開，四分五裂，你只會因爲沒有了應粼靈力的支撐而失去五感，成爲一個植物人，再沒有任何喜怒哀樂。但只要你的生命特徵還在，我們就不會放棄你。所以葉靈芸，你自己也絕對不可以放棄自己。”
聽着平日裡惜字如金的俞樾如今對葉靈芸一下說了這些安慰的話，於三文心裡都覺得好過多了；她接着俞樾的話，對一言未發似乎在想什麼的葉靈芸繼續道，“葉師姐，就算你對我們沒有信心也沒有信任，可你總該信大師兄的。待大師兄回來，我讓他第一個來見你……”
“不！”沒想到，葉靈芸立即這般回了一句，語氣中滿是驚恐；她顫抖的用手撫摸着自己的臉龐，連連搖頭道，“我，我這幅樣子，怎麼能讓大師兄看到……不，這絕對不行！”
“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葉靈芸，這麼淺顯的道理你還不懂麼，”俞樾說着，後抱起膀子，道，“葉靈芸，在你眼中，風花飛是個這麼膚淺的人麼？”
“大師兄當然不是！”葉靈芸立即爲風花飛這麼說道，好像容不得別人玷污一絲她的大師兄一樣。
俞樾立即接話道，“可如今，這麼想的人正是你自己。”
葉靈芸知道自己說不過俞樾，正如從一開始，自己就從未在於三文那裡佔到過一分錢便宜一樣。她低了頭，不再說話，於三文想開口繼續規勸的工夫，俞樾卻擺手示意，後自行開口轉移了話題，“葉靈芸，現在到你幫我們的時候了。”
“我能做什麼？”葉靈芸擡起頭，望向俞樾與於三文所在的方向。
“儘管你不知道什麼時候中的草木傀儡術，可是葉靈芸，我想知道你究竟是怎麼被引出去的，怎麼被應粼利用的。”俞樾這般說着的工夫，卻讓葉靈芸更加的感覺到驚詫。
“什……什麼意思？你們相信我不是暗？”葉靈芸這樣問着。
於三文一下不知如何回答纔好，緊張的看着俞樾；俞樾卻直白的回答道，“沒錯，如果當時就確定你是暗的話，就算玉蓁蓁他們求情求出天花來，我也絕不會姑息你。將你關在這裡以結界保護，正是因爲知道你不是暗，你只是中了應粼的草木傀儡術而被當做替代品的那個人；而我們這麼做，也讓真正的暗放寬心，到時候自己露出馬腳來。”
俞樾一下子說了這麼多，還讓葉靈芸有些無法消化；她呆呆的愣了半天，後一拳砸在地上，咬牙切齒道，“那這些事情我爹孃，還有掌門伯伯，他們知道了嗎？”
“不知道，當時這件事情只有我與冥赤知道。”俞樾繼續如實回答，而於三文的心卻越跳越快，總覺得一股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好像兩人的談話越來越接近風瞿了。
於三文的預感印證了，因爲接下來，葉靈芸便大聲的對着他們吼道，“爲什麼當初不對我爹孃和掌門伯伯說實話！你看不到他們那麼痛苦嗎！你看不到掌門他，掌門他……”想起當時的情景，葉靈芸如今依舊曆歷在目；玄舒與舜英那崩潰的樣子，風瞿已經快要暈過去；玄舒與舜英也就算了，好歹身強力壯，能禁得起打擊；可風瞿已經蒼老成那般，就連說話都顫顫悠悠的，卻要承受這樣的打擊，萬一……“萬一掌門因爲承受不住而……你們誰能負責？！”
“風瞿已經離世了。”這七個字，從俞樾口中說出來，無比的平靜，不帶一絲波瀾。
於三文整個呆在了原地，因爲就在來之前，她還在煩惱要不要將此時告知葉靈芸，而當時俞樾也是說了，如果覺得爲難就不要說；可如今，他怎麼竟自己說出口，而且還用這麼不鹹不淡的語氣？他可是因爲此事頗感愧疚與悔恨的，爲什麼在葉靈芸面前，卻裝作這樣平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