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日悄悄來到。
燕萍算一算,自己搬來已經過了二十五天,就要滿一個月了。
今天也是小區舉辦萬聖節活動的日子,但是擡頭看陰鬱的天空,層層迭迭的巫雲密佈,看這情況不下雨也很難。
早上聽在線廣播,知道另一個秋臺逼進,有可能今天晚上就會發布陸上臺風警報。中午時還下了一場又急又大的陣雨,勾起她對上次家裡淹水的回憶。方纔房東打電話過來,怕颱風會來造成住家不安全,今天下班會過來一趟,請附近的鎖匠看怎麼處理纔好。
對於房東的用心,燕萍相當感激。可如此有心的人,怎麼會弄出這樣的烏龍。
難道是李木生沒有盡到看管的責任?但他人也很好,最大的可能性是被不肖的商人欺騙。李先生年紀大,也有可能老眼昏花看不清楚。至於後門……她是千百個不想去那裡,那噩夢纏繞她好緊,只要想到後門夢魘就會欺壓上來。
所以乾脆眼不見爲淨。
啾啾啾啾啾──
機械鳥鳴聲響起,接着是快遞員扯開喉嚨的叫吼聲。
“簡燕萍包裹!”
燕萍收到馬上衝到樓下開門,同一名快遞員請她在空白處簽上大名。
“你還住在這裡啊。”快遞員道。
“嗯。”
“都沒事?”
“沒事,我住得好好的。”
“一個月多少?”
“六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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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萍說着,快遞員吹了一聲口哨:“這樣很便宜,沒發生事情的話,真的算你賺到了。”
“是啊。”
“祝你順利,萬聖節快樂。”快遞員說着,開着車便離開。
燕萍抱着沉甸甸的包裹進到屋裡,將桌鍾挪開,看林煒將給她什麼東西。
一開箱,除了小鳳的東西外,就是一迭畫滿紅色的圖。她不明所以拿出來看,愈看愈覺得駭怕,這些是誰畫的圖?她不明白林煒寄這些來的用意,直覺想法就是認定對方惡意整她。
就在她氣惱把一迭圖叭的一聲丟在桌上,散落一地,忙着把那些圖收起準備燒燬,小方桌倚牆靠的地方也有短短的紅色蠟筆線條。她把小方桌搬開,一副斷頭的駭人圖片出現眼前,她嚇得跌坐在地。
圖是小鳳畫的?
她蹙眉不敢相信。
“阿姨你怎麼了?”小安出現在面前,本來就身處驚恐中的燕萍,此時嚇得尖叫出來。
被嚇到的小安睜愣看着燕萍。
“對不起,我剛纔在想事情。”燕萍不好意思讓小安見到了窘態,站起身來把桌子推回了原位,再一一把東西撿拾起來。
“我可以來玩嗎?”
“可以啊。”見到小安又是穿着同一套制服,不由得想今天是星期三,又是讀半天的時候。
星期三……
燕萍眼光瞥向了桌鍾,已經來到了快三點的位置,女兒小鳳卻不見蹤影,瞬間感覺整個空間像是被抽光了空氣般難受,人立刻衝出家門尋找。
──姍姍就和班上搭同班車的學生一起回去了。
筆下的故事情節化成影象片段躍上她的腦子,衝擊着自己的理智。自己生活上所遭到的事竟然會和故事裡的如此契合,不由得讓她毛骨悚然。現在她多麼希望一切都是巧合,是自己胡思亂想,小鳳一定會平安無事……就像故事裡的姍姍一樣,只是單純的睡過頭。
燕萍把所有心思放在小鳳身上,現在的她只希望能夠平安無事,她不希望小鳳真的如她筆下那樣被惡人捆綁。不過,在她的故事裡犯人是鄰居,現實生活上最熟悉的鄰居是李木生,是個行動上有些不動上了年紀的人,待她又極好,絕不會像她書裡那樣是個道貌岸然實際上是個殘忍的殺人犯。
“記得那是三十七年前在十月底的時候,沈氏一家人都被歹徒殺害。”
耳邊傳來金蓮當時的話,三十七年前……
如果以時間來算,李木生的年歲在那時應該是……
“吼──”出神的燕萍被關在水泥屋裡的男子的爆吼聲嚇了一大跳,回頭見到一雙睜大充紅的雙眼猛瞪着她瞧。
“阿志不要這樣嚇人!”蕭婆婆正巧從屋子裡走出來,怒罵着不聽話的兒子,又轉頭瞅了燕萍一眼,示意對方不要多管閒事。蕭婆婆拿着一隻外表有些鏽痕裝着飯的琺琅碗,從鐵窗外伸進去。關在裡頭的男子早已飢腸轆轆,立刻把碗搶下來,用那堆積着黑垢的手指抓起飯塞裡嘴裡吃。
這一幕看得燕萍好不舒服,她自知不到潔癖的程度,但要她飯前不洗手心裡就會有疙瘩。
“吃慢一點不要嚥到。”蕭婆婆語調不甚耐煩,從餘光知道燕萍還佇在原地,口氣極爲不佳:“你要看到什麼時候?你住在那屋子就是來嘲笑我們母子的嗎?你是要來說我兒子什麼……”
“這……你誤會了。”
“哼,你以爲我會相信,這些年來你們這些人打從這裡經過就是在看他的笑話,說我兒子竟然會因爲見到鬼而發瘋,嘲笑他的膽小,還有你們這些人生的小王八蛋,常常拿着石頭就丟璇志,沒良心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蕭婆婆氣憤不已,愈說愈激動,整個人走到燕萍面前,用着佈滿皺紋幹扁的手指着她道。
燕萍被對方毫無理由的辱罵,也顧不得敬老尊賢,加上小鳳的事已經讓她的情緒緊繃到了極點,忍不住響應:“蕭婆婆請你講道理,我住那屋子前根本不曉得你兒子的事,你兒子爲什麼發瘋還是你現在告訴我才曉得。你以爲我愛住死過人鬧過鬼的房子?要不是生活拮据誰會要住?被錢逼得沒辦法纔會去住,現在搞得我女兒也被這附近的孩子笑,在你指責我之前,請先問問你自己在你孩子發瘋前曾經想過爲什麼嗎?”連珠炮似的爲自己發出不平之聲,累積在她體內的壓力如同找到了宣泄口傾巢而出,連她自己也着實嚇了一跳。
蕭婆婆瞪大雙眼瞧着她,枯瘦泛黃的臉上泛紅,這把歲數讓晚輩如此責罵自己使她無地自容,也承受不了。接着,她氣呼呼地轉過身去,將怒氣出在兒子身上,奮力拿走兒子還在吃飯的碗,惱羞成怒道:“都是你這個沒用的傢伙,你要讓媽媽忍受多久,你看你又把裡頭弄得那麼髒臭,能不能讓我一天不必到裡頭清洗,就不能體貼我一些讓我好過日子嗎?”蕭婆婆有些自言自語又似在對燕萍抱怨別人加諸在她身上的不堪,把許有不快藉由這點抒發出來,拿着碗氣呼呼地走進主屋裡。
燕萍目送她進到屋子裡,不想在此地逗留,繼續尋找小鳳的蹤跡。
拐了一個彎後,前方見到令她心急如焚的人影,她立刻衝向前去,一把抓着女兒的手臂道:“小鳳!你去了哪裡!?”
小鳳愣了一下,緩緩舉起手上的一袋東西。燕萍緊張地立刻奪過來,打開來一看是一堆散裝糖果和零食。女兒爲了去買這些,竟然自己不說一聲就在放學途中跑去,讓她白操了心,火氣也頓時涌了上來。
“爲什麼去買這些東西,怎麼不跟媽媽說呢!?”
小鳳見到雙眼因憤怒而充紅的母親,縮了縮肩膀嚅囁道:“是媽媽要我去買的,你忘了嗎?今天是三十一號,裡上有辦萬聖節活動。”
燕萍這時纔想起早上時給了女兒錢買糖果的事。看了看手提袋裡那些散裝零食,這才明白女兒的用心。在一般便利商店買不到什麼,但是在賣散裝零食店裡,卻可以用坪斤論兩,相對上就能省下一些錢。
小鳳見媽媽情緒緩和下來,從口袋裡掏出零錢來:“這是找來的錢。”
燕萍伸出手來接過找回來52元,一時間情緒翻涌,緊緊抱住女兒小鳳,眼淚撲簌簌滾了下來。
***
里長辦公室今天一整天,熱線不斷。
里民紛紛來電尋問關於晚上活動相關事宜,主因是今天天氣有些不隱,天空上佈滿陰沉的雲朵,深怕晚上會風雲變色,降下冰冷的雨。
金蓮今天一踏進辦公室就忙個不停,光是活動要用的物品就夠她忙得焦頭爛額。平時不會有人來的辦公室,今日卻是門庭若市好不熱鬧。送走一位又來一名,忙得她連喝口水都成了奢侈。
好不容易抓到了空檔,坐在椅子上喝杯咖啡喘口氣。這是她今天第一次坐在椅子上,好讓發酸的腿歇歇。咖啡彷佛有種神奇魔力,在入喉的剎那就將部份疲憊帶走,也讓緊張煩忙的情緒得以紓緩。
抓住閒睱空檔,助理頭靠着椅輩,輕合上眼閉目養神。
現在這個時間是最多人午睡的時候,平日也是她吃飽飯正是昏昏欲睡時。
今天卻和往日相反,只是有些疲憊,在無人的時候偷得浮生半日閒。
她把腳擡起輕輕靠在桌子上,現在整間辦公室只有她一人,她也不怕有人會因此說閒話。放肆的舉動讓她心情有些舒爽,平常都是被人呼來喝去,不然就是被裡民當成打雜員工,什麼事都推在她身上幫忙。說好聽是服務里民,說得不好聽,是把她當成了廉價勞工,告上她本來就住在這個裡上,大家都在熟識的情況下也不好拒絕,連家裡水管壞了都來這裡找她修理。
“唉,真是被佔盡便宜。”她有些埋怨,但也只能在口頭上說說,現在能找到個離家近薪水又不差的工作困難,也只能忍繼續受着。
這份工作是她的第二份,上一個紡織公司遷廠,爲了快點找到工作好能養家餬口,在別人的建議下來到這裡任職,領個三、四萬元的助理工作。錢雖然沒有比以前的好,但也算是不差的待遇。何況她這個年紀,能再找到願意錄用的工作是少之又少。想到這裡,歲月真如白駒過隙,一晃眼自己已經要五十歲了,孩子也都大學要畢業了。
抖然間,燕萍上次詢問她的事浮上腦海。
到底叫什麼名字呢?和沈家的孩子沒有多少交集,加上時間久遠,名字已經在不斷增加的記憶與多年的歲月痕跡下消磨,小學的記憶只朦朧記得那女孩常綁兩條麻花辮,最後的印象是穿着白色制服和百褶裙。
算了,都是以前的事,現在去想它也沒用。
“啊,里長在嗎?”一位中年婦人穿着薄外套突然走進辦公室。
金蓮立刻把蹺起的腳放下來,走出OA隔間道:“里長要晚一點纔會進來。”
“沒關係,我是順路要問一下晚上的活動如期進行嗎?”
“是的。”
“好。我剛去買了糖果呢,今天的活動小孩應該會很開心吧。”婦人拎起手上從便利商店買來的糖果。
“小孩有糖吃都會開心。”金蓮笑道。
婦人看着手上的糖果,忍不住感嘆:“時代變了,現在西式的節日過得比中式的還要盛大。以前我們那年代可沒有呢。”
“對啊。我記得以前這個時候都是用蘆葦釣蟹,現在小溪都被都市計劃給埋在柏油路下了。”
“好懷念以前呢。記得在那件事之前,在這個月份都會舉行盛大的廟會。”
“哪件事?”
“就是沈家的事啊。我記得那天正好是陰曆的九九重陽節,大家都去參加廟會了,沒想到……至從那次後,這裡上有好一陣子沒在重陽節辦上活動。現在則是變成在慶祝萬聖節了。”
“這麼一說我到是想起來,那天我和父母一起去逛廟會,還吃了一塊令我懷念到現在的桂花糕餅。”助理腦海勾勒出當天的情景,一排的燈籠高高掛,許多擺攤的小販在廟前兩旁叫賣,小時唯一能在廟會玩的就是撈金魚。憶起兒時,助理順便詢問了一下婦人:“你還記得當時沈家的女兒嗎?”
“當然記得。她們倆個每次見到我都姊姊、姊姊的叫,我也會把自己用不到的東西給她們。”
“還記得沈家女兒的名字嗎?”
“記得,大女兒的名字就叫沈詩安,小女兒叫沈鈞安。”
“對!就是這個名字,上次有人問我一時想不起來,我和她同班沒記得她的名字,反倒是你記得了。”
“是誰這麼好奇?”
“就是現在住在那間屋子的簡小姐啊。”
***
蕭婆婆提着沉重的兩桶水桶及清潔工具,來到兒子被關起的簡陋水泥屋。一進到屋裡惡臭撲鼻,讓蕭婆婆不由得皺起眉頭,戴着綿布口罩仍然聞得到足以使人頭暈的排瀉物臭味。
她將水桶擱在地板上,在整個地面上倒着稀釋的肥皂水,開始用長柄刷子清理地板。璇志躲在牆角下,雖然神志不清卻顯然也明白母親這麼做的道理和辛苦,於是安安靜靜地在一隅陪着母親清理。
蕭婆婆看着唯一的獨子變成如此,又想到自己年歲已高,能再照顧的日子不多,不免嘴裡喃喃叼念。尤其是對鄰居看他們的眼神最讓她無法承受,三十多年過去,她天天企盼兒子能夠有好轉現象,卻不見有任何反應。眼下,自己連清潔的動作都顯得吃力,爲兒子擦澡也能讓她一把老骨頭都像快散了似的。
能夠照顧璇志的日子也來日不多了。
蕭婆婆嘆口氣,奮力用長柄刷刷着地面和污穢的地方。
清掃完後,拿出另一條抹布開始爲璇志擦澡。一雙乏着黑垢的手在清潔過後還以原來乾淨的模樣。蕭婆婆正要爲璇志洗腳時,發現腳踝處繫上鐵鏈地方有傷痕,看了於心不忍:“媽媽去拿藥過來,等一下。”
璇志坐在唯一的椅凳上,等待着母親回來。鐵窗外的人影晃動,激起璇志又是一陣瘋狂,朝人來不停嘶吼。
“來了來了,不要叫這麼大聲。”蕭婆婆從主屋出來聽見兒子璇志的叫聲,想到八成又是在嚇吼路過的鄰居,一進到水泥屋就是拍打着兒子的背,威脅道:“再叫我就不幫你了。”
璇志被這麼一說,壓下憤怒的嗚嗚聲,從鼻孔不停噴出悶響。
蕭婆婆見兒子如此,往鐵窗外瞥了一眼,大概又是哪家的孩子經過時刺激到璇志了吧。
“彆氣了,媽媽幫你擦藥。”蕭婆婆說着,將璇志腳踝上的枷鎖解開,正要上藥時,璇志整個人突然爆跳起來,蕭婆婆見狀想要壓下已來不及,力量也不如正在發狂的兒子大,她趕緊拉起腳邊的腳鐐要幫璇志套上,卻被璇志一把推開衝出禁錮他的水泥房。
“璇志!”蕭婆婆着急連忙從地上爬起,也跟着衝出水泥房要抓回兒子,踏出水泥房沒幾步頸部突然一陣驟痛,眼前一片黑暗。
***
外頭下起了毛毛細雨,輕微得幾乎感覺不到,卻仍然聽得見細雨落下時發出的嘶嘶聲。
順利趕完第二篇稿子的燕萍,將書稿傳了出去後,時間已來到了五點。燕萍關閉計算機,該是做晚飯的時候,這時聽到小鳳從一樓傳來的說話聲。
燕萍歪着頭思忖小鳳是在和誰說話,走出書房步到樓梯時,見到女兒憤怒地從對面座位上拿起彩色筆,臉上泛着怒氣道:“別鬧了,你會害我被媽媽罵,我不給你玩了。”小鳳說完又咚地一聲坐回自己位置上。
燕萍不太明白小鳳何時有這樣的情況。
“小鳳,你怎麼了,爲什麼要這麼生氣。”
小鳳見到母親下樓來,立刻氣呼呼道:“都是她啦,我叫她不要亂畫結果還是亂畫,把我的彩色筆都弄壞了。”小鳳說着拿出桌上一隻彩色筆,筆頭已經因爲施力不當縮進筆管裡。
燕萍瞄了一眼桌子上凌亂的彩色筆和被畫得亂七八糟的牆壁,不免有些動怒:“小鳳我說過東西不要亂扔,也不能畫牆壁,怎麼老是說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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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是我,是她!”小鳳指着對面。
“不是你自己弄的嗎?”燕萍見到無人的座位上擺放着一本繪圖本,本子上畫着一間房子裡有七個人,看得出四個大人二個小孩,還有一個鬼鬼祟祟像個小偷一樣躲在屋外的人。四個大人裡一個拿着站着,一個拿着刀子,二個大人一個躺在地上,一個則是被拿着刀子的人拖着,小孩則是躺在二樓的地板上。
燕萍見到這圖,想到方纔在牆面上的畫,心裡一陣發毛,所有的圖不就是在指她故事裡的情節嗎?只是,她的犯人只有一位,一個是偷窺者,這畫的另一個人是誰?
“那不是我,是她!”小鳳手指向前方。
“她是誰?”燕萍把繪本放下來道。
“她叫小安,是念這學校的一年級學生。”
“小鳳你在說什麼啊?”
“我在跟你說她叫做小安,是她把東西弄亂的。”
燕萍聽見小安的名字,腦袋轟然一聲,住在這裡關於小安的印象在此時如破鏡般碎裂。
“媽媽聽不懂你在胡謅什麼,快點把東西收好,還有不能亂畫牆壁。”她內心駭怕不己,卻不能讓小鳳查覺出自己的不安,只有把情緒往女兒身上發泄,藉此轉移不得不朝那方面想的恐懼。
“就說不是我畫的,是她畫的啊。”
“小鳳,不許你胡說,在畫圖的只有你一個,我沒見到什麼小安。”
小鳳愣着看向她母親,眨了眨無辜的眼道:“媽媽見不到小安嗎?她就在你旁邊啊。”
驟然一陣麻森從腳底快速躥上來,燕萍寒毛直豎,森然直衝頭頂,頸部僵硬的不能轉動,整個人宛如赤裸裸站在冰天雪地裡,凍得她無法移開腳步。
啾啾啾啾啾──
一陣門鈴聲響起就像是點開燕萍身上的穴道,她立刻轉身拉着女兒小鳳就往庭院衝,拉開大門時見到辦公室助理就站在門外。
金蓮見到燕萍整個人好似不對勁開口道:“怎麼了?”
見到活着的人讓燕萍瞬間凝滯的血液在慢慢舒暢流通,她用發白的脣道:“沒什麼,我們屋外說吧。”說着,她推着金蓮前進。
金蓮不明白怎麼一回事,又看了看屋裡:“怎麼了嗎?你屋裡燈沒關呢。”
小鳳也歪着頭看着母親,燕萍接收到兩人疑惑的目光,發現自己的窘態立刻道:“對不起,我好像太失禮了。”
“沒關係,你工作忙又要顧孩子難免會如此。對了,我來這裡處理蕭婆婆家的事順便來這裡一趟,上次你問我的事我想起來了。”
“什麼事?”
“就是這前任屋主女兒的名字,大的叫沈詩安,小的叫沈鈞安。”金蓮笑嘻嘻地回答,沒有發現燕萍驟變的臉色。小鳳發現母親摟着她肩膀的手更加緊了。
“原來如此。”
“好了,我就不打擾又去忙今晚的活動。”金蓮說着,摸了摸小鳳的頭道:“今晚不要忘記到里長辦公室一趟,參加萬聖節活動哦。”語畢,人朝逐漸昏的夜色裡走,此時手上的手機乍響,金蓮見是熟人來電接應起來。
“喂……啊?”助理愣了一下,最後免爲其難的答應。
燕萍與小鳳站在門口好一會兒,直到金蓮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裡。小鳳擡頭望着臉色慘白的母親,自己也是一臉驚孔,望向門窗忍不妨打哆嗦,原來自己所見到的小安並不是真正的人。
“媽媽,我們還回去嗎?”小鳳顫巍巍道。
燕萍轉過身看着那間屋子,方纔匆忙出來顧不得把包包帶上,就連手機也在屋子裡。現在母女兩人的情況可說是進退維谷,進去又怕見到不該見的,不進去待在還下着霏雨的天氣女兒早晚會受涼。
在不知該怎麼辦時,她聽見放在樓上的手機響起。
女兒可以不必進屋,自己還是非得進去一趟。
“小鳳,你在這裡等我,媽媽去樓上拿手機和皮包,一下就回來你等着我。”不等女兒迴應,燕萍鼓起勇氣來到玄關前,深吸一口氣後,推開屋子大門。
客廳裡仍然是保持剛纔的樣子,沒有其他影子。
她吞口唾沫一腳踏入門裡,向二樓一瞥,雙手緊抱着胸口,提起有如千斤重的腳步奮力往樓上跑。拿起手機回撥一通未接來電,也好讓獨身一人在凶宅裡的自己能聽聽活人的聲音,壯大自己的膽子。
“喂,若蘭。”她的聲音顫抖的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在電話另一頭的若蘭發覺燕萍聲音有些不對,立刻道:“怎麼了?”
“沒什麼,有事嗎?”燕萍眼神不敢亂瞟,頭也不敢轉動,只是僵直的在屋子尋找自己的皮包和母女二人的外套,慶幸自己能很快尋找到自己想要找的物品,立刻走出書房。
“我因爲好奇你書的內容,所以查了一下數據……”若蘭說着,燕萍無心聆聽只有一搭沒一搭的響應,來到樓下時,見到女兒神色有異的站在玄關處,而身後站着一位熟悉的身影。
彈指,家裡陷入整片黑暗裡。
***
文惠提早告假,通通地來到何東凡任職的地方。
她鬼鬼祟祟地躲在一旁,假裝是在打電話,不停看着腕錶上的時間。記得昨天何東凡跟她說過今天必須要去追查一件事,原本預定要一起過萬聖節只得取消。這點讓她有些不快,已經有好幾天沒見到面,連通電話也會以:目前在忙,待會打給你匆忙把電話切掉。
真有如此忙碌,連通個電話的時間也沒有。
若蘭主編的話在腦子裡迴盪,抵不過內在騷動,乾脆向公司告假,自己一人來到這大樓前。徘徊了一陣子,路人來來去去,就連對面的攤販也用狐疑的眼神看她。
文惠嘟着嘴,暗自咒罵何東凡讓自己丟臉。不過,她也開始焦慮是否何東凡人並不在辦公室裡,自己在這裡等好似傻瓜一樣。
就在她猶豫要不要繼續等時,熟悉的身影從大樓裡走出來。
她立即閃身到一旁不讓對方瞧見自己,接着她見到何東凡開車離開,自己也跟着騎上摩托車一路尾隨。
***
Trick-or-treat,不給糖就搗蛋!
Trick-or-treat,不給糖就搗蛋!
外頭熱鬧的活動聲音如海浪般擊拍着燕萍的意識,她眨了眨眼,昏暗的令她一時之間分不清楚自己是否睜開眼來,直到屋外黃澄的路燈隱隱約約照進來,這才能確定自己真的睜開了眼。
她覺得頸膀疼痛得很,爲什麼會這麼痛則想不起來。看了看四周,是她陌生的地方,空間不大有些逼仄,屋子裡還有股濃烈的黴爛味。
燕萍想要起身卻發現自己雙手被捆在後頭,奮力坐起身子,在燈火不足下瞇眼仔細端詳屋子的擺設。屋子裡沒有擺放什麼物品,一個平臺架子在眼前,好似有些老舊,臺子的顏色相當暗沉近似黑色。她眼神又瞥向一旁一團物體,尤於光線沒有照射到連輪廓也看不太清楚,索向挪進一看,這才慢慢看出那是女兒小鳳。
“小鳳。”燕萍雙腳也被綁住只能不停扭動身子前進,靠向女兒,輕聲呼喚。
小鳳呻吟了一下從昏睡中轉醒,發現母親在身邊,立刻委屈地嗚咽起來。
“媽媽,我好怕。”
“別怕,媽媽先把你身上的繩子解開。”燕萍換女兒把身轉過來,而自己也轉過身去,靠着雙手去感覺麻繩捆綁的技巧,即便手剝得發疼也要忍下來先把女兒鬆綁。
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小鳳手上的麻繩解開來。
“快把自己腳上的解開。”小鳳聽母親說的,立刻試着把腳上纏得緊的繩結打開。燕萍看着女兒吃力的模樣,見她一雙手指被麻繩磨得發紅,心裡就捨不得。但是性命要緊,對方何時會來討命無法預測,只有趁現在趕快想辦法逃出去。
她轉頭看向一旁,後窗有些殘破,就像年久失修又經過長期暴曬,導致玻璃脆化後經不起大風吹殘。
好眼熟啊。
燕萍想了一下,究竟是在什麼時候見過那片窗戶。抖然間,前些日子做的噩夢如潮水般涌來,她立刻倒吸一口氣,強壓下自己心中恐懼。
這裡是她租處的倉庫,那臺子……
Trick-or-treat,不給糖就搗蛋!
屋外一羣大人與孩子正在進行活動,挨家挨戶的要糖果吃。聽那聲音逐漸往這裡逼近,如果這時讓小鳳衝出去一定能夠獲救。想到此,燕萍再次反過身要協助小鳳快點解開繩結逃開這裡。
沉重的腳步聲迴響在屋子裡,一步一步朝倉庫裡走來,聲音聽上去像是二人以上。燕萍警鈴大作,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快點解開小鳳身上的繩索。
此時倉庫外頭傳來說話聲。
“事情辦得怎麼樣?”
“都妥當了,只是阿郎被抓,就怕……”
“放心,他什麼也沒做,不是嗎?”
“說得也是。那麼……那兩位怎麼辦?”
“你說呢?一個已經知道了事我可不想讓大家曉得。”
“不過聽你的說法,到像是揣測,自己也不曉得吧。”
“如果不是揣測而是知情,悄悄收集情報你也不可知吧。”
“你的意思是……”
“敢住進鬧鬼的屋子膽子不小,枉費我不斷裝神弄鬼還嚇不走,接着刑警就盯上,這也太過巧合了吧。”
話說到這裡停了片刻,另一名男子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所以職業也是假的。”
“我猜是如此。”
“那就不能留活口了。”
“一開始就這麼打算,現在屋外這麼熱鬧,沒人會來注意。誰敢來鬼屋裡要糖呢。”說完,兩人大笑出來。
這些話聽在燕萍耳裡冷汗直流,想必說話的人對自己有所誤會,纔會產生如此荒謬的連想,更甚要做出殺人滅口的錯誤事件。
如此真的取她性命,那麼對方絕不會讓小鳳留下,之前這屋裡發生的命案深植在居民當中,她從住進來後只有李木生和她往來,其他鄰居只有在她搬來時站得老遠看好戲。不然,就是那三名孩童爲了好玩在牆上惡作劇,此外,從來就沒有鄰居敢接近這屋子。現在外頭正在進行萬聖節活動,這屋子裡發生什麼事也不會有人知道。
不管如何,小鳳一定要活下去。
她不管手指疼痛,在摸黑的情況下努力解開小鳳手上的結,現在沒有時間去悲傷與恐懼,活下去是唯一的動力。
就在好不容易鬆開的時候,倉庫門也應聲開啓。
進來的人竟然是李木生和咖啡店老闆。
小鳳緊挨着燕萍,大氣不敢喘一下。
“怎麼醒了,睡了比較好什麼都不曉得。”李木生不懷好意道。
“你們要幹嘛!?”燕萍大吼一聲。
兩人面面相覷笑了一下,接着道:“現在外頭正熱鬧,你聽,這聲音都大到連屋子都聽得見,你就算叫再大聲也無用。”
“我和你們無冤無仇爲什麼要把我們捆起來。”燕萍道。
“的確是沒有關係,但壞就壞在誰叫你寫那個東西。”
“我寫了什麼?”燕萍不明白。
“你寫了不該寫的小說。”
燕萍愣了一下,從剛開始住進這裡時的情況全部一遍遍掠過腦海,難道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擡頭環顧漆黑的倉庫,現在的自己究竟是夢是實讓她有些分不清。
“別看了,反正就是那個樣子。雖然那件事已經過了追溯期,就是被逮到也耐何不了我,可是,我不希望晚年還被人指指點點。”
李木生一臉陰沉靠近母女二人,昔日那張和諧可親的人在此刻換了另一張臉孔,手上的刀子也是陰森可怖。
“你現在殺了我們,別人也會查出來的。”
李木生聽聞肩膀不停打顫笑着。
“不會的,這是鬼屋沒人敢來,就算來了見到的也是空房子。”
“像你膽子這麼大的不多,大家都避之唯恐不及呢。”
“媽媽……”小鳳全身發抖依偎在母親身旁。
燕萍知道女兒害怕,但是爲了小鳳她還是要把命給豁出去。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再怎麼小心謹慎,也是會露出馬腳的。”
“別人大概會吧。但是……三十多年過去了,可見得我還是在這裡。”
“那是當年鑑識能力不足,現在可不同了。”
“這麼晚了大家又都在過節,誰會知道呢。”李木生說完呵呵大笑,笑得讓燕萍直發毛。
“別和她囉嗦了,時間差不多,再下去我們可是連脫身的機會也沒有。”店老闆說着,屋外要糖的聲音聽得出來已經移動到前面幾間屋子去,眼看就快要來了,再不下手就不會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嗯。”李木生拿着刀子,在光線的反射上看去上份外嚇人。
房東沈先生站在一片漆黑的房子前納悶着。
他把事情忙完後就立刻趕過來查看大門鎖匙的情況,他明明記得請人來換鎖了,難道是對方偷工減料只換了一扇門?還是李先生根本就沒請人來換過?眼神瞥向了一旁也是透天的舊房子,屋子也是黑漆漆一片,顯然也是去參加活動了吧。
沈先生露出笑容,今天萬聖節是小孩最愛的節日,可以四處去要糖果不會被父母罵,只是累了父母也要跟着挨家挨戶陪着。他搖頭輕笑了一下,念頭一轉,又看了一眼隔壁的李木生什麼時候有了孩子呢?難道是他記錯了?
甩甩頭不去思考別人的家務事,按下電鈴確定是否無人在。
舊式的鳥鳴叫聲響了一陣子,不見有人出來,沈先生嘆口氣有些懊惱道:“叫我來人又不在,怎麼一回事。”他看了一下門,覺得門也好好的只是舊了點,鎖應該功能上也夠。
他輕輕拍了拍門後,門立刻應聲打開。
“唉啊!真的沒換啊,可惡的李木生竟然騙我錢。”沈先生暗罵了一下,睇了一眼李木生的房子,他想到這人是老鄰居了,平日也大多是他來整理院子不讓雜草大軍入侵,沒想到看他爲人老實又不計較,竟然在這種小事上動手腳。
沈先生愈想愈氣,推開門後看了一下鎖,說是鎖也不過是擺個樣子,已經毫無功能可言。望向身後的房子,如果這房子再出什麼事的話,連賤賣都沒人要了。這房子每年都必需要讓他多繳地價稅和房屋稅,好不容易有人要租,可不能發生什麼事啊。
好歹也要撈些本回來。
沈先生暗罵了李木生幾句,看來簡小姐是鐵定不在屋內,正要離開把門帶上時,被一個外力一撞,險些人就磕到了大門上。
他站穩後看見一個幾乎赤裸的男子瘋瘋顛顛地就往屋子裡闖,立刻上前阻止。
“你這個人要幹嘛,這是我的房子不許胡鬧!”沈先生抓着璇志的肩膀,立刻被對方的樣子嚇到鬆開了手。璇志臉上一片紅,在這麼暗的燈光下看不清楚是顏料還是……
璇志理也不理沈先生,繼續瘋瘋顛顛的往家裡躥。
“等等,你不能這樣進去!”沈先生制止璇志的動作,而璇志雖然發瘋力氣卻是出奇的大,沒兩下就爭開了沈先生,立刻衝進屋子裡。突然,兩人面前被一個外力一撞,紛紛倒在地上。
“唉唷!”沈先生叫了一聲,見到撞倒他的人是個女孩子。
小鳳全身發抖,見到陌生的兩人以爲是同伴,立刻放聲尖叫。
“小鳳!”倒在後頭的燕萍看不清前面的狀況,只曉得女兒必定是碰到了什麼,纔會如此驚聲大叫。
“媽媽──”小鳳聽見母親的聲音立刻叫了出口。
沈先生瞧見,機警覺得事情不太對勁出聲道:“簡小姐是你嗎?我是房東沈先生!”
燕萍聽見正想要出聲時,已經受傷的身子立刻被補上一腳,痛得無法出聲。李木生和店老闆使了一個眼神,既然如此就一不做二不休,不留活口。此刻不按牌理出牌的璇志衝到二人面前,開始胡言亂語:“殺……殺人……。”
“蕭璇志!”兩人異口同聲,不明白他爲何會在這裡。
“殺、殺、殺……”璇志雙目充紅,整個人瘋巔的無法成句。
“滾一邊去,現在沒你的事。”李木生推了璇志一把,後者一個重心不穩踉蹌倒地。李木生看也不看一眼,和店老闆趕到玄關前,見到另一個頭發灰白的男子和逃跑的小鳳。
李木生見狀笑了一下:“你是跑不掉的。”正要出手抓,立刻被沈先生打下。
“幹什麼,你們兩人在我家幹嘛。”沈先生現是李木生,氣道:“你這個傢伙竟然欺騙我,還我錢來!”他一個箭步上前腹部馬上被尖鋭物刺進,等他發覺不對勁時,已經來不及。
“快跑!”他立刻明白過來把小鳳往玄關外推,小鳳全身發抖跌跌撞撞想要跑出去,頭髮被李木生拉了住,硬是拖了回來。此時,小鳳看着前院門外要糖的孩子已來到了斜對面的房子,大聲要糖掩蓋了自己的叫聲。
“哇!”一個白色的影子在李木生面前晃過,嚇得他大叫一聲,鬆開了小鳳。
“怎麼了?”店老闆從後頭趕來,在昏暗的燈光下,見到孩子般大小的白影,頓時嚇得腿發軟,喃喃道:“不是我殺的……人不是我殺的……別來找我……”
李木生聽見店老闆這麼說,馬上從頭敲了下去:“你敢出賣我!”
“本來就不是我殺的,是你和蕭璇志啊!”
一句話震驚了在場所有人,沈先生捂着傷口,一手指着李木生罵到:“畜牲!你竟然殺了我弟全家,你還假好心,狼心狗肺的東西。”
“你是弟弟自己招來的,要不是他先侵吞我的錢,我也不會下毒手。”
“就算如此,你也不能殺他,還殺了全家人。”
“真正殺他的人是蕭璇志,本以爲他有多勇,沒想到殺完了人剁完了屍竟然就瘋了,真諷刺。”李木生說完大笑起來,和屋外要糖的聲音形成反比。
嗑!
燕萍拿起桌鍾狠狠地往李木生頭上敲去,李木生忍着暈眩,看見燕萍手上的桌鍾:“那鍾……那鍾……怎麼會在這……”還未說完,人已倒在地上。
小鳳見到這情況嚇呆了,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沈先生,鮮血不停汩汩流串,現下只有快點找人來幫忙。
而一直在外頭監視的何東凡見到進去的人不再出來,也沒有開燈的反應,請求支援後,抵槍進到沈宅卻見到令他意想不到的發展。
尾隨的文惠在何東凡踏入沈家,也跟上腳步,正好碰見了因爲擔心而前來的若蘭。
而白影拉下了衣裳,是之前惡作劇的兩名孩童,其中一位便是高個男孩。只見他們目瞪口呆,一時之間無法反應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