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雨惠有些神經衰弱,些分不清現實或是夢境。
她用手揉了揉兩邊太陽穴,打從搬進這屋子後神經緊繃地常讓她過度驚嚇。就連搬進來的當天,也讓她嚇得差點魂飛魄散。精神穩定後,才發現那白光不過是屋外車輛經過,後鏡鏡折射陽光進來所造成的光影。
是因爲寫的是恐怖小說,纔有這樣的錯覺嗎?
還是因爲住在這樣的房子裡,讓她心理產生陰影,所以纔會不斷造成這些困擾。
她雙肘靠桌撐着頭,這樣下去她自己會先腦神經衰弱,也會讓自己的工作受到影響。
可是……
那夢好清晰,驚悚仍然蟄伏在心口,還有血腥味衝到鼻腔時的嗆勁。夢會逼真到如此地步?
她甩了甩頭不想繼續想下去,她還有工作要完成,必須要放下太過緊張的情緒,現在就連屋外的貓叫聲都能令她緊張萬分。
雨惠強迫自己把雙手擱在鍵盤上,今天不管如何也都要寫到萬字,如此她才能夠趕得及在截稿日前再過看一遍自己的文章。她希望文章交出去時,是近乎完美的。
驅走防礙寫作的情緒,雨惠專心投入工作上。
她快速地將腦海中的故事騰進在計算機上,就在專心寫作時,計算機屏幕卻突然一閃,進入到了關機狀態。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雨惠措手不足,她嘗試着再開機卻開啓不了,一顆心也谷到了谷底。
她立刻撥打電話給熟悉的朋友。
“喂,我現在遇到狀況了。”
“從開機也不行嗎?”
“不行。完全沒有反應。”
“那隻好把硬盤拿去修,說不定檔案還救得回來。”
“可是我不會拆。”
“很簡單,你照着我的話去做。”
雨惠把手機夾在頭與肩之間,按照朋友的說法試着把硬盤取出。心煩意亂之下,她連續聽錯了幾個指令,搞得她不耐煩的情緒冒出。
“算了,我直接把整個主機抱去。”
“你可以嗎?”
“當然,它沒有重到那種地步。”
“好。我告訴你常去的那一家,價格比較公道,服務也不錯。”
“謝謝你了。”
雨惠關上手機,不一會就傳來新訊息的警示音。
她現在唯一希望的是計算機裡的檔案無事,沒有多餘的時間懊惱,搬着自己的主機只想儘快去找維修員。
她急忙把主機從二樓搬下,沒有留意到腳邊,絆了一下連人帶主機摔到了地面。她的頭狠狠地撞上了地板,痛得眼淚直流。
她不知摸到了什麼,手掌黏乎乎的,她翻開來一看是濃稠帶着腥味的血。她一個悚心,回頭望見到了地獄般的景象。一道道血跡在白色地磚上顯得怵目驚心,彷佛就像是惡魔在招手,迎人去到地獄裡。
雨惠不明白爲何會有那大量血跡在一樓地面,她想要察看清楚,雙腿卻因爲害怕而發抖,直不起身子。
她挪到主機旁,整個人的正面都沾染到了血漬,她想要找能擦拭的物品,最近的是離她有幾步遙的廚房。
她怔忡着,在猶豫要不要到廚房去處理,可見到血跡往廚房拉去,怎麼也不敢走到那裡。她往上看,只好回到樓上先洗去手上的血,再換掉身上的衣服。
她起身走在*滑溜的血漬上,慢慢地走向樓梯處。
雨惠不停的想這些究竟是誰的惡作劇,她纔剛搬進來,並沒有招惹過鄰居,也沒有做出不理貌的行爲。她只是安安靜靜,低調地過着自己的生活。
好不容易走到梯口,正要往上走時。一個詭譎的畫面映入眼簾。
她見到一個黑乎乎的身影拖拉着一個人的頭髮,喀啦喀啦,一步一步走下樓來。
有那麼一刻她感受到她全身緊繃得無法動彈,全身的細胞瞬結凝結,血液也停止流動,心臟便是停了好幾拍。
對方好像見不到雨惠,拖拉着已死的人下樓來。
他每走一步,攏罩在周圍的黑幕便會隨之移動。來到雨惠身邊,他停下腳步,往雨惠身上一看,嚇得雨惠踉蹌跌坐在地。
對方沒有意識到雨惠的存在,繼續拖拉着另一人的頭髮,喀咚喀咚走下樓。
雨惠瞥了一眼被拖拉的人,見已經被砍得面目全非,整個頭顱已不是皮開肉綻可形容。頭髮因爲血液的關係,全部糾結在一團。綻開的肉裡在黑幕之下,看上去就像是招人去到死亡禁地的裂縫。
對方將那人往廚房拖拉,推開廚房後門,走了出去。
雨惠心跳加驟,現在是什麼情況,她是在人世還是來到了陰曹地府?是剛纔那一摔,跌進了幽冥,她還能夠活着回去嗎?
她倚靠牆壁站起,一個視線朝她射來。她猛地擡頭一看,一雙充紅的眼直盯着她瞧。雨惠嚇得眼淚狂流,雙手捂住嘴,死命地咬住聲音。樓上的顯然是站不起身子,只見雙手一階一階地撐着下樓,身子磨擦地板發出唰啦唰啦詭異聲。雨惠看清走下來的是一個女人,她整個人也是鮮血直流,長髮披散在前,沾滿血的手發顫地撐着地板。雨惠見她一步步靠近,這才發現女人的身子已經快被攔腰砍斷。這種只有在地府纔有的酷刑,自己真的闖進了不該闖的禁地!?
女人拖着身子朝她前進,血大片大片地流,雨惠無法想象一個人怎麼會流出這麼多血來。
女人最後來到雨惠身旁,抓着她的腳使命的要攀在身上,雨惠害怕地推開她,見到女人如骰子般被擲扔在地,形成無法解釋的姿勢倒臥。
女人像是做最後的掙扎,死命撐起身子,從嘴裡擠出字字句句:“爲──什──麼──不──報──警──”女人還沒說完,被方纔的男人從頭頂一把拉起,如剛纔的屍體被拖拉到廚房後院。**
疑?
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
燕萍從書桌上爬起,用手楷去桌上和臉上的唾液,見到幾則MSN的通訊正在響着,趕緊回覆。
──你終於回覆我了。若蘭在MSN上寫着。
──抱歉,剛纔不小心睡着。燕萍揉了揉惺鬆睡眼。
──你太概天天熬夜到半夜,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
──纔沒這回事,年紀大了經不起熬夜的折磨。燕萍不由得自侃了一下。
──說得也是。言歸正傳,你傳來的大綱和人設我給老總看過後,他很喜歡,覺得這故事新鮮,題材也新穎。問你何時可以交稿。
──快了吧。我已經寫了四萬多字了。
──什麼,才三天的時間呢,你速度好快,不過也不要太操勞哦。
──不快點不行。她打了這句話後,猶豫了一下是否要把事情說出來,最後還是憋不住透過指尖把事情說了出來。
──什麼!他竟然讓……我的天啊。若蘭不敢相信自己親眼見到的話,讓一個還在讀小學的女兒單獨在家,就覺得可怕。
──嗯。你說我能不寫快點嗎?
──我知道了,事情發生過就會再有,你的確必須要儘快攢錢。那篇老總已經點頭,你每寫完一部分就傳來,這樣可以節省審稿期。
──謝謝。燕萍心存感激,激動的眼眶噙淚。
──我能幫你的只有這些。
──這樣就夠了,剩下的就是我自己的本事。
──只要我幫得上忙的儘管開口。
──謝謝。
若蘭對她的好點滴在心頭,和對方談完話,放下心中不安的情緒,燕萍加緊加步努力衝刺。
爲了防止自己睡着,點開了在線收音機,讓房子有些人氣。
『年前自助旅行少女死亡案件警方有了重大突破,已鎖定一名男子涉案……』
廣播正播放整點新聞,燕萍只是隨意聆聽並不在意。
她飛快地打字,思緒隨着敲擊速度跟着運轉,她要把浪費的時間補回來。燕萍順着這股動力希望能在這下星期結束它,然後,接着開始新的故事。今天早上的事,讓她下定決定趁早把小鳳接來,反正已經撕破臉沒必要顧及顏面,就算林煒不願意她也要堅持到底。小鳳絕不能跟着他。
想到了小鳳,猛然念頭閃過,她大驚之下看着計算機上的時間已經過了四點半,匆忙撥打起小鳳的手機號碼,卻無人接聽。
她立刻關上計算機,抓起披在椅背上的薄外套,利落地穿上。
此時,小安的身影再次進入她的視線裡。
“小安,今天又來玩了嗎?”
“嗯。”
“你妹妹呢?”
“我和她吵架,不想和她玩。”
“可是不管你妹妹行嗎?她一個人怎麼辦。”
“我不想理她,她都搶我的東西。”小安嘟嘴。
“對不起,阿姨現在要出門一趟,你先去把妹妹帶來,等一下這裡還有一位和你同年齡的玩伴和你們一起玩,好不好。”燕萍摸了摸小安的頭,卻見小安用一種怨毒的眼神看着她。她被這麼瞧不由得悚心,想着怎麼有小孩的眼神這般肅殺。
然而接小鳳的心牽扯着燕萍,她不多加思索牽着小安的手下樓。
小安的手好冷,和小鳳一樣都是體虛。
來到門口她按着小安的肩膀道:“阿姨現在要先出門接一下小鳳,你先回去接妹妹來好嗎?阿姨一下子就回來。”燕萍說完,寵溺式的按了按小安的頭,給她一抹微笑後轉身朝捷運站方向走。
小安看着燕萍離去的身影,無奈地離開。
李木生從二樓窗戶看見燕萍出門,面色凝重,獨自在房裡喃喃自語。他獨自走向放在房間內的電話子機,另一手插進褲子口袋裡。電話響了幾聲後,彼端傳來沉隱又含着滄桑語調的男音。
“喂,是我。”李木生走回窗邊,沉默了好一會才繼續開口:“屋子真的沒問題嗎?剛見到她一人自言自語,會不會是……”話說到一半停下,接着又道:“呵,說得也是呢。反正都這麼多年了,那些東西應該也不存在了。”
***
燕萍在街上快跑,手機貼在耳上聆聽不斷傳來的待接鈴聲。她有些擔心小鳳在路上的安危,畢竟這是她第一次搭捷運到陌生地又沒有熟人在身旁,會不會坐錯方向下錯站,或是被陌生人誘拐都是燕萍所擔心的。
應該到小鳳學校和她先回到原來的住處拿換洗衣物,再一起過來的。
只想到要快點寫稿當下沒顧慮到小鳳還只是個十歲的孩子,讓她獨自一人返家又來到不熟悉的地方,會增加孩子的不安全感。
十歲的孩子應該聽得種指令吧。燕萍一心向捷運站方向奔跑,沒有注意周遭環境。
“吼!”突如其來的吼聲嚇得燕萍冒出一身冷汗。
她頭轉向聲音來源,一名蓬頭垢面骨瘦如材的男子被關在一間加蓋的水泥房裡,雙手抓着唯一通風的鐵欄杆,不停朝着燕萍大吼大叫。
燕萍仔細端看這間加蓋的水泥房,牆面因爲潮溼已經長了大片壁癌與青苔,水泥房看上去除了四面牆與一扇鐵窗外,就只有一扇上鎖的鐵門。見到裡頭的男子不停發出怪聲大吼大叫,想必是精神上有問題,家人不忍心送去療養院,又無力照顧他只好安置在這隻有四壁的空屋子裡。
男子不停地朝燕萍不停狂吼,念着一堆含餬口齒不清的字句,加重那股詭異感。
“不要再吵了。”一名枯瘦年邁的老婦人趿着一雙人字拖從相連的屋子裡走出,臉上顯露出不奈煩,匆匆來到男子面前拍打他的手,男子立刻像是做錯事的孩子縮起身子,隱身到角落裡。
老婦人碎唸了幾句,眼神帶上不友善掃向燕萍,蹙緊眉頭道:“看啥!來看我兒子的笑話嗎?滾開!”
燕萍被這麼沒來由的一句話愣住,想要回應幾句,老婦人悶哼一聲帶上不滿情緒悶轉身回到自己的住處,留下滿腹狐疑的她。
算了。燕萍拋開疑惑,繼續朝捷運方向奔跑。
揹着書包拎着小袋的小鳳站在捷運出口東張西望,見到熟悉的身影立刻大喊:“媽媽。”
幾天未見女兒的面,燕萍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她馬上擁住小鳳,手順着她的頭頂往下滑,摸過及肩的秀髮來到背部,緊緊摟住。這時她才明白自己多麼不捨。
感受到母愛的小鳳,擡起小臉看着燕萍。
她定眼瞧着女兒,才幾日不見就發覺女兒瘦了一圈。
“小鳳你肚子餓嗎?”
“有一點。”
“媽媽帶去你吃些東西,你要吃什麼?”
“我想要吃麥當勞可以嗎?”
“可以。”燕萍緊握小鳳的手,牽着她朝離家最近的快餐店去。
“不過是一晚上而已。”
林煒用叉子卷着意大利麪道。
餐廳裡坐滿了人,耳邊不停傳來叉子碰撞瓷盤的響聲。品君邊撥開盤中的蛤蜊邊聽着林煒的抱怨。
“小鳳都這麼大了,一個人不能在家嗎?”她不明白道。
wωw ●t t k a n ●c○ “哼,誰曉得。我在她那麼大時就一個人看家,根本沒事。以前誰家裡裝保全系統,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對啊。我記得上小一時就帶鑰匙回家,根本不像現在的小孩都要人接送,多麻煩。”
“就是說啊。還要四點就去接,自己回家就成了。”
品君用叉子把麪條送進嘴裡嚼了幾口:“會不會根本是藉口。”
“藉口?”林煒不明白地擡眼看品君,額上頓時出現層層擡頭紋。
“對啊。說不定她只是想要見你。”
林煒嘴裡發出“嗤”的不屑音:“怎麼可能?你想太多了。”
“因爲我是女人所以我瞭解。你們前前後後在一起畢竟有十六年,要在短時間裡斬斷不太可能。”
林煒坐直身子,把麪條撥了幾下便放下叉子,抽出幾張放在桌上的面紙,揩一揩嘴上的油漬。
“我瞭解她,不會是你所想的那樣。她是那種不會回頭的女人,只要下定決心就去做,絕不會往回看。”
“那是你的想法,不一定準。”品君捲起一口面送進嘴裡。
林煒把面紙揉成一團丟到桌上:“反正我是不會把小鳳交給她。至於她心裡在想什麼,我管不着,也懶得理。”
品君眼珠骨碌轉了一下,她心裡很清楚知道林煒雖然才三十多歲卻是有許多守舊觀念的人,例如孩子就認定只能是由男方撫養。雖然她根本就不希望前妻小孩夾在他們兩人之間,還未水到渠成只能按耐性子,想辦法改變對方的想法。
“我同事最近去歐洲玩,看她在當地買了一些LV包,真羨慕。”品君轉開話題,她不希望接下來的談話都是繞在小鳳身上。
“你又想買?”
“沒有。”她聳聳肩。
“你們女人一定是蜈蚣精,纔會那麼喜歡買包和鞋子。”
“女人精心打扮還不是爲了讓男人賞心悅目,你會希望對着一個老太太在餐廳裡吃飯嗎?”品君白了林煒一眼。
林煒露齒而笑,伸手撫摸品君細柔的長卷發。
“你染這顏色好看,淡棕色的。”
“我這是有挑染,比全淡棕色的好看,有層次。”
“不錯,不次再染這顏色,很襯你的白皮膚。妝也很搭,看起來時尚多了。”
“你的意思是我之前很土?”
“沒有。現在的樣子比之前又更好。”
“那也是要能搭得起來。剛纔還說我們女人,要不是爲了搭配也不用買。”
林煒笑了一笑:“好。你要買就買吧。”
“人家背得是新款,臺灣還沒進呢。”
“你是單身可以自己去啊。”
“要去也是一起去。不過小鳳還要上學,要等她放假才行。”品君用湯匙喝口濃湯:“不過帶她去還要多花一個人的錢,算了。”
林煒沉默下來,從口袋裡挑出Marlboro煙盒,從裡頭抽根香菸叼在嘴上。穿着打上店名圍裙的老闆正巧送餐出來,見狀立刻表態:“不好意思,本店禁止吸菸。”說完人又轉進廚房忙。
感到無趣的林煒把煙收進煙盒裡,喃喃道:“想不到連一般的店裡都不能抽菸。”
“沒辦法,這是規定。不過你要和我搭飛時去歐洲玩,恐怕要先戒菸才行。要你十多小時不抽菸,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吧。”
“說得也是,所以你還是自己去吧。多買一些回來,就不用成天羨慕。”
品君聽起來就像是在暗指她愛揮霍的個性,嘟起嘴抗議。
林煒瞅了她一眼:“別像小孩子一樣。今晚睡我那裡吧。”
“不過我要先回家拿換洗衣物,還有保養品。”
“你們女人真麻煩。”
02
燕萍靜靜地凝視熟睡的小鳳,她從未像現在這般思念自己的女兒。這就是親情的羈絆吧。不過是幾天光景,就有如隔三秋,下午見到小鳳時眼淚差點不爭氣地落下來。
她翻過身,窗外已是夜色沉重,牀頭上有夜光功能的鬧鐘長針來到數字3的附近。今晚難得失眠,這是打從她不再寫作以來的第一次。
輾轉難眠索性披上薄外套下牀,走進書房點開臺燈,計算機啓動發出的轟轟聲劃開書房的寧靜。
抖然間,腦中浮現今天下午見到那間加蓋的水泥屋。
那人是基於什麼樣的原因被自己的母親關在裡頭。不知什麼原因,燕萍無法忽視下午見到的事,莫名關心陌生人還是頭一遭。
如果是後天環境造成他變成那樣,定是受到相當大的刺激纔會如此吧。
思忖到此,燕萍立刻翻開筆記本寫下靈光一閃的故事情節,爲小說添上新角色,一位男子撞見不該見的事,精神受到強烈震撼導致精神疾病。
他,衣冠楚楚卻有不爲人知的偷竊行爲。當天,他趁着鄰居們都去參加一年一度的盛大廟會,摸黑進屋正要行竊,不小心目睹滅門血案的發生。他精神受到極大震驚,從此後沒再清醒過。
燕萍停下筆,正要把新的構思融入在故事裡,寒氣在此時猛烈襲來,從背脊沁入骨髓迅速流向四肢百骸,冷不妨打了個哆嗦。下意識用雙手搓臂膀,環顧起四周環境。書房裡只有一櫃放不滿的書櫃,和一張拿來放計算機的桌子及正在坐的椅子。如此空蕩也沒有任何貴重物品的住家,加上這間是曾經鬧過鬼的凶宅,不會有人想要闖進來。
她對自己這麼說,強打起精神準備開始寫作。
雙手一放到鍵盤上整個人就像着了魔般進入到虛幻的故事情節,羅雨惠每個神情都在她的掌握中,她要把她從平凡生活中拉進驚悚萬分的世界,再加進犯罪和恐怖氛圍,讓羅雨惠陷入在現實與虛幻裡,而真正的兇手也在此時步步靠近,以柔和的方式,不打草驚蛇不留下任何可疑處,走進羅雨惠的生活裡。
燕萍靈光再閃,拿起筆在記事簿上寫了幾行,這是她方纔又想到的新點子。
***
醫院叫號燈起此彼落。
羅雨惠坐在診間前的等候區椅子上,她的頭部還有些隱隱作痛,那次撞擊雖沒有造成腦震盪,但也夠她難受的。她用手按了按受傷的部位,還包着紗布,腫倒是消了許多。
此次來醫院除了複診和查看追蹤報告,另外就是連同上次檢查的……
不明白爲何最近總是精神慌惚,心神不寧,夢和現實愈來愈分不清,就連自己何時睡着做了夢都不曉得。搞得她現在有些神經衰弱,夜不能寐,晝又疲憊,可真瞌上眼一幕幕驚心動魄的噩夢畫面卻又使她駭怕。
所以上次她來檢查是否有腦震盪時,同時也做了份精神狀況的調查。
今天就和複診一併處理。
現在她心裡七上八下,擔心是不是在不知不覺間罹上了精神上的疾病,在候診時間中惴惴不安。
“羅雨惠小姐。”護士小姐打開診室門探出半個身子向候診區叫喚。
“好。”雨惠從椅上騰起隨護士進入診室。
陳醫生戴上口罩坐在診室裡,從眉宇間看得出有些年紀,可又叫人猜不透年紀。
從事醫護人員的肌膚狀況平圴下來比平常人好,共通的特點都是白皙,很少見到健康的膚色。這是羅雨惠對從事醫護工作人的感想。
大概是工作太忙又很少曬到陽光的關係吧。
總之不是病怏怏的膚色,而是清透的白。
“羅小姐?”醫生翻着病歷表覈對計算機上的數據。
“是。”
“這幾天回家後還有不舒服,頭暈、想吐、嗜睡的情況嗎?”醫生手沒停過,不停用手指點擊鼠標左鍵。
“沒有。”
“那麼有頭痛嗎?”
“也沒有。”
“我看一下眼睛。”醫生手拿細長手電筒查看雨惠眼珠反應狀況:“嗯,目前看來是沒事,不過凡事還是多小心,下次跌倒撞傷頭可能就不這麼幸運了。”
“嗯。”
“接下來是你上次的檢查報告,一切正常,可能是壓力過大精神不濟造成的。”
“可是……我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壓力。”
醫生瞇眼笑道:“很多人都不曉得自己壓力大,直到睡不着,失眠情況嚴重才曉得。”
“可我一個人住,工作上也還順利……”
醫生再翻了一下檢查報告書,道:“你是寫小說的,也有可能是用腦過度。況且我記得上次你說你離婚,想要小孩的撫養權,這些都能造成心理壓力過大,所以纔會出現那些狀況。”
“但就算是心理壓力大,會突然間就睡着,而且我根本沒有意識到我睡了,還做了噩夢。”
“你是寫什麼類型的小說呢?”
“恐怖小說。”
“這樣還不做噩夢嗎?我看恐怖片當晚就會做噩夢,你寫恐怖小說機率會比我大吧。”醫生說的同時一旁護士也跟着發出笑聲。
“可是……”雨惠歪着頭還是不能接受這樣的說法。
醫生看着計算機上的數據,眼神一亮:“你住在C街的21號啊,這麼巧,我住18號,說來我們是鄰居。”
“疑!真的嗎?”
“嗯。”醫生響應,接着用疑惑的眼神打量着雨惠:“21號不是空屋很久了嗎?”
“對,我是剛搬進去的。”
醫生不再說話,護士查覺有異目光在兩者間來回。
“那是間鬼屋啊。”
“對。”
“雖然我是醫生要用科學角度去解釋現象,不過,這種事也不能否定。我想原因大概是出在這裡。”
“是鬼!?”雨惠寒毛直豎驚恐道。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問題還是你的心理造成的,加上你這幾日生活上產生的變化,很有可能造成你精神及心理壓力過大不自覺。本來我不想開藥給你,但是你還是吃幾天看看,儘可能多休息,不要想太多。好嗎?”陳醫生合上病歷表道。
“好,謝謝醫生。”
雨惠拿着開好的藥往住處的方向走,一路上思考醫生所說的話。
真是心理壓力造成的嗎?可我怎麼一點也不覺得。
空下來的手捏了捏後頸,緊繃的筋肉有些紓緩,連日來都在計算機前一坐就是十個小時左右,連脖子都感到酸硬。也許就像醫生說的,自己沒有意識到這幾日來的變化造成了她心理上的負擔和不適,纔會出現恍惚現象。
慢步走在返家的路上,一間小開在巷道轉角處的咖啡館吸引她的注意。
盤算一下生活費後,雨惠決心放自己一下午的小假期。
咖啡館裡座位不多,只有六張四人座的位子。她猶豫了一下,最後選擇最後頭靠窗的位子坐下。蓄着山羊鬍的老闆從L型吧檯裡走出來,用富有磁性的嗓音道:“小姐,請問要點什麼?”
“請問這裡有menu嗎?”
“哦。”老闆側身一手朝斜上方比,一塊黑板上畫上美式風格的餐圖及價目表:“我們的餐點都寫在招牌上。”
雨惠看了半晌:“一個奶油松餅和一杯卡布奇諾。”
“好的。請問要加上焦糖嗎?”
“不用。”雨惠搖了搖頭。
老闆向雨惠微笑點頭後,回到吧檯後方工作。雨惠這時以注意到店裡是用虹吸式咖啡壺,自從連鎖咖啡店興起,此類烹煮咖啡的方式算是少的。這讓她聯想到剛成爲大學生時,第一次和同學到學校附近的咖啡廳喝咖啡的情況,那時對窮學生來說是相當奢侈的事。
事隔十多年,現在的她還是窮且進到咖啡廳喝杯奢侈的咖啡。
熱水衝進咖啡時散發出陣陣濃郁香氣,加上鬆餅機烤鬆餅的香味四溢,刺激雨惠的食慾,胃咕嚕嚕分泌着胃酸。
在等待的同時,雨惠把藥袋從包包裡掏出,袋上詳細寫下藥名和副作用。
這些藥對我好嗎?
雨惠對醫生所開出的藥方雖然不到懷疑的地步,但也不認爲自己真的需要依靠它們。正要把藥袋收起,老闆已經將咖啡先端上來。
“這是您的咖啡。”
“謝謝。”
“客人是第一次來吧。是去醫院看診順道繞過來嗎?”老闆看着有些面生的雨惠說着。
“嗯,從醫院出來,路上恰巧經過。”雨惠不諱音迴應。
“是住在附近嗎?”
“住在C街。”
“哦,離這裡差不多有十多分鐘的路程。”老闆頓了一下,指着雨惠頭上的紗布道:“你頭上的傷……”
雨惠尷尬摸了一下頭上的紗布,笑了笑:“我前幾天不小心跌倒撞到地板。”
“有腦震盪嗎?”
“沒有。”
“沒事就好。我剛還以爲你是不是受到家暴。”
雨惠輕笑,端起咖啡杯輕啜一口,恰到好處的口感使她不由得發出”哇”一聲。
“怎麼,不合口味?”老闆問。
“不是,很好喝,不酸不澀不苦,老闆手藝真好。”
老闆聽聞露齒一笑:“我開了三十年,如果手藝還不好就太糟糕了。”
雨惠聞言驚訝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算是精瘦的體型,理着五分頭更顯得乾淨清爽,深藍色的圍裙下是T恤和牛仔褲。
“老闆你看上去也不過四十出頭啊。”
“呵,我已經快要六十歲了呢。”老闆開心道:“大概是工作的關係,要常保年輕,雖然是小店但忙起來也很忙,運動量也算是足夠,所以纔會看起來年輕。”
“運動真的有差。看來我也該多運動減壓,纔不會常常做噩夢。”
雨惠的話撩起老闆的好奇心,兩人聊的起勁。也許是咖啡有放鬆的效果,不知不覺地把最近的事脫口說出,對纔剛認識的陌生人說出自己的事是頭一糟,這也讓雨惠感到不可思議。
“所以你是住在C街那棟屋子裡?”
“你怎麼曉得?”
“因爲我從小就住在這裡,很多事都知道,來店裡的常客有許多是住C街的人,從他們談話中我也知道事情。”
雨惠笑了一下:“那他們應該也有說有個怪人住在鬼屋裡了。”
“沒有。他們反而說有漂亮的女作家住進去。”
話打進雨惠心房,使她感到害羞,反而有些不自在。
“不過,你要小心李老太太。”
“疑?”
“看來你還不曉得。在你住的那路街上有戶人家孩子發瘋了,就是往醫院的反方向路。所以李老太太很在意鄰居的一舉一動。總之,如果要路過千萬不要轉頭去看他們住的房子。不然,李老太太會以爲你瞧不起她。上次就聽說有人被她的掃帚打得手臂瘀青。”老闆說完嘆口氣。
雨惠靜靜地聽着,她纔剛搬來沒多久,許多鄰居都還不認識,究竟是哪一戶人家她也不太清楚。不過竟然老闆好心提起,以後就多加小心便是。
哐啷哐啷──店門從外被推了進來,掛在門把上的鈴當發出清脆碰撞聲。進來的是一名頭髮灰白的中年男性,穿着薄夾克,臉泛微紅踏進店裡就直往吧檯靠近,順勢地把手上的雜誌往吧檯上擱。
“老闆,給我一杯咖啡。”男子直接坐上吧檯邊的高腳椅。
“王里長今天好像心情不好。”老闆走進後臺從櫃上取出另一櫃咖啡粉。
“氣死了,那個李婆婆太過份。”
“又怎麼了?”
“唉,別說了,老樣子。”王里長嘆口氣不想多說,停頓片刻,忍不住還是侃侃說出。
在一旁聆聽的雨惠繼續啜飲咖啡,也不明白說得是什麼,但有精神異常的鄰居怎麼樣心裡都會有瘩疙吧。她望向窗外,七里香長得蔥蔥郁郁,點點白花開始點綴,鬆餅在烤箱裡發出陣陣香氣,引起胃發出咕嚕咕嚕的飢餓聲。
寫着寫着,突然感受到有道視線射向自己,她猛一回頭,窗戶只有細瘦的枝葉,和黃澄的路燈燈光。放心不下,她站起身子從窗戶往外看,坐了樹外只見得到電線杆,路上連半隻流浪貓狗也沒有。隔壁鄰居李先生早早睡下,凌晨三點未睡的,除了夜貓族外只剩下上大夜班的人。
“媽媽。”小鳳揉了揉惺忪睡眼站在書房門口喚道。
“對不起,媽媽吵醒你。”燕萍走向女兒,暗忖大概是鍵盤的敲打聲吵醒了小鳳。
“媽媽在工作嗎?”
“嗯,媽媽睡不着就起來工作了。”
“媽媽,你陪我睡吧。”小鳳拉了拉她的袖口。
“小鳳乖,媽媽睡不着,你快去睡。”
小鳳搖搖頭:“不要,我會怕。”
唉。燕萍嘆口氣:“等我一下。”
轉身關上計算機,在眨眼功夫眼,小鳳人離開了書房門口。
燕萍悄悄走回房間,小鳳又回到了被窩裡繼續睡,她躬着身體,就像是環抱什麼東西那樣睡着。
她撫摸小鳳熟睡的臉,聽見女兒呻吟了幾聲眉頭緊在一塊,心想竟然可以這麼快入睡做起夢來。她順着小鳳身子摸向了手,摸到像似粗糙的絲線引來燕萍好奇。這才發現小鳳環抱着的東西有些不尋常,撥開女兒的手查看,那是個像球的東西,翻過來看腦袋還來不及理解眼前被一團絲線包覆的東西是什麼,小鳳在此時伴隨尖叫從牀上騰起身子。
“怎麼了,做噩夢嗎?”
小鳳身上冷汗直流,見到燕萍立刻撲上去抱住。
“我做了好可怕的夢。”
“別怕別怕,只是一場夢。”燕萍拍拍小鳳的背道。
“我剛夢見你不見了,所以我去找你。你在書房裡工作,然後……然後……”
“怎麼?”
小鳳眼神驚恐道:“我見到媽媽抱着一顆頭顱,坐在書桌前打字。”
這話使燕萍心裡一冷,全身泛起雞皮疙瘩,雖說噩夢一場,但是聽來頗不舒服,在凌晨三點聽見有股說不上來的詭譎。
“別說傻話了,媽媽陪在你身邊,不用擔心。”
“如果我又做噩夢呢?”
“放心,一天不會做兩次噩夢,快睡吧。”
小鳳點點頭,人又鑽進被窩裡。
有些困的燕萍拉開棉被要入睡時,腦海浮現剛纔小鳳抱着的東西,她在牀上摸了一遍沒有發現後,身子往後躺沾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