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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朝僞君子 - 第450章 政治交易字體大小: A+
     

    兩大權臣一搭一唱,金殿上聽戲的大臣們驚呆了。

    事情的發展似乎超出了每個人的意料,原以爲秦堪和劉瑾會在朝堂上針鋒相對,原以爲一貫溫文爾雅的秦侯爺這次會露出鋒利的獠牙,徹底打破和劉瑾之間表面上的和睦,從此不死不休,然而誰也想到,秦堪和劉瑾居然配合得如此默契,彷彿昨晚錦衣衛屠戮西廠根本就是兩位大人物事先排演好的一場戲似的。

    劉瑾到底怎麼了?他爲何如此忍氣吞聲?

    站在朝班中的李東陽眼中異色一閃,神情也頗爲驚訝,仔細想了想,頓時露出幾分瞭然。

    不出意料的話,劉瑾必然被秦堪拿住把柄了,不然以劉瑾的爲人,斷不會如此忍讓。

    一抹懊惱閃過李東陽眼底,情不自禁朝殿中的秦堪看去。

    原以爲能以此事引秦堪和他自成一派的朝中勢力參與對劉瑾的爭鬥,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這小狐狸奸滑狡詐,終究還是沒能讓他入局……

    一場潑天的大事件,兩位最高當事人嘴裡說出來,卻僅只“誤會”二字便帶過去了,當然,還有一個說出來連豬都不信,充分藐視朝堂大人們智商的愛恨情仇懸疑三角不倫狗血故事……

    預料中的爭鬥沒有如期上演,本來坐山觀虎鬥的大臣們失望之餘自然不能坐視事件發展。

    這件事背後很多內情他們並不清楚,大臣們只看到了表象,表象就是秦堪和劉瑾一搭一唱,顯然背地裡結成了政治同盟,至於昨晚錦衣衛屠戮西廠,而劉瑾處處忍讓並不追究。大概便是爲了與秦堪結成同盟而妥協出來的條件,如此一來劉瑾付出的只是西廠幾百個不值一提的番子的性命,而得到的卻是秦堪這個強有力的政治盟友,從此地位愈發牢固不可破,孰輕孰重一眼分明。

    如今的朝堂在劉瑾的淫威下已然烏煙瘴氣一塌糊塗了,若劉瑾再添秦堪這樣一個恐怖的政治盟友,大臣們以後日子怎麼過?

    六部尚書和侍郎們心一沉,還沒發話,幾名言官御史率先出班跪拜。大聲奏道:“陛下,京師皇城內秦堪私調錦衣衛,妄動刀兵,不僅火燒西廠房屋數棟,更殺死殺傷西廠番子數百人。此而不誅,國法奚用?臣等請陛下嚴懲!”

    不少大臣跪下同聲附和。

    朱厚照犯難了。

    少年皇帝雖然荒唐昏庸,可也不是傻子,他自然不信秦堪和劉瑾合作完成的那個故事接龍,也就是聽個樂兒罷了,不論事情真相如何,朱厚照心底一直拿秦堪當兄長一般。怎麼說他也不想處罰秦堪。

    見大臣們紛紛跪地請求嚴懲秦堪,朱厚照眉頭深擰起來。

    大明的歷史其實就是皇帝和大臣鬥智鬥勇的歷史,然而正德皇帝太年輕,跟大臣們鬥還太嫩了點兒。有心想保秦堪,卻又拿不出充分的理由,朱厚照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情不自禁地瞟向秦堪。

    “嚴懲。呃,對。自然是要嚴懲的……”朱厚照眼睛眨了眨,他並不蠢,剛纔秦堪和劉瑾破天荒地搭臺唱戲頗令他驚訝,如若說到嚴懲秦堪,這事兒交給劉瑾怕是再好不過。

    “劉瑾……“

    “老奴在。”

    “你覺得此事該如何嚴懲纔對?”

    劉瑾暗暗一嘆,道:“按律,官員犯法,交由刑部和大理寺議罪懲處,不過昨晚之事乃廠衛私鬥,廠衛直屬皇帝,秦堪是錦衣衛指揮使,議罪若經刑部和大理寺殊有不妥……”

    羣臣心頭一沉,劉瑾四兩撥千斤,一場屠戮竟以“廠衛私鬥”四字輕描淡寫帶過,看來今日他是鐵了心要保秦堪了。

    ——這倆混帳私底下到底怎生勾搭在一起了?費解啊!

    朱厚照卻兩眼一亮:“既然不經刑部和大理寺,依你之見當如何議罪?”

    劉瑾躬身道:“大明立國以來,除了永樂年時錦衣衛指揮使紀綱意欲謀反,被永樂皇帝親自下旨誅滅九族外,倒是鮮有錦衣衛指揮使身犯國法,史無前例可鑑,老奴倒也爲難得緊……依老奴之愚見,廠衛之事自然由陛下聖裁,若陛下不想爲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費神,不如便由內閣三位大學士和老奴的司禮監代陛下分憂,待內閣和司禮監廷議之後,再向陛下稟報結果……”

    朱厚照很快點頭:“如此甚好,便交給內閣和司禮監廷議,你們議出的結果,想必大臣們都是信服的。”

    此言一出,下面的大臣頓時不樂意了。

    如今內閣三位大學士早已不是鐵板一塊,其中焦芳靠抱劉瑾大腿上位,李東陽這隻老狐狸油滑奸詐,楊廷和則事事中立,司禮監更是劉瑾的一言堂,秦堪若交由內閣和司禮監議罪,按今日秦堪和劉瑾同穿一條褲子的場面來看,你們議到最後搞不好會弄出個不罪反獎的結果來。

    不得不說,“上樑不正下樑歪”這句話還是很有道理的,攤上正德皇帝這麼一根歪上樑,下面的內閣司禮監能好到哪裡去?大明正德年間朝政失控,內外事務悉數決於閹宦,內閣威信大喪,在六部和都察院等大臣們中失去了公信力,憑心而論,朱厚照的責任不小,大臣們難道就沒責任了?

    無視下面大臣們不滿的嗡嗡聲,劉瑾笑着朝朱厚照一躬身:“老奴遵陛下旨意。”

    轉過身面向朝臣時,劉瑾的滿面笑意消逝無蹤,目光滿含煞氣地朝殿中一掃,大明內相威勢畢露,大臣們紛紛肅立不語,真真是敢怒不敢言。

    目光彷彿不經意般掃過秦堪,卻見秦堪立於殿中面帶溫和微笑,滿殿大臣被劉瑾的威勢嚇得噤若寒蟬之時,唯獨秦堪傲立不動,淵渟嶽峙。

    劉瑾的目光愈發陰沉怨毒。

    詭異的早朝散去,內閣和司禮監對秦堪議罪尚無結果,自然更不會將堂堂國侯關入大獄。當然,大臣們都恨不得秦堪落個鋃鐺入獄的下場,但劉公公怎會答應?

    朱厚照興致勃勃叫秦堪乾清宮覲見,迎着無數大臣複雜的目光,秦堪走出奉天殿,朝右一拐便往乾清宮走去。

    不出意料,走到乾清宮外的玉階下時,秦堪便看到劉瑾站在階前靜靜地等着他,臉上森然如冰。目光似刀鋒般不停在秦堪身上刮來剜去,顯然想用眼神殺死他。

    “劉公公,久違不見,氣色仍舊白裡透紅,吹彈可破。實實羨煞本侯啊……”秦堪拱手熱情招呼道。

    昨晚殺過西廠番子後,秦堪胸中一股怒氣終於宣泄出去,脾氣也好多了,連跟劉瑾說話也順帶着吃起了豆腐。

    劉瑾的表現卻恰恰相反,今日早朝被小人脅迫,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氣,卻發作不得。所謂“氣色白裡透紅”,純粹是被秦堪給氣的。

    “哼!侯爺才着實教雜家羨煞啊!”

    這話倒令秦堪當仁不讓,他能讓劉瑾羨煞的地方太多了,比如長鬍子這麼高難度的事情。劉公公是肯定做不到的,教劉瑾怎能不羨煞?

    劉瑾不陰不陽扔下這句話,接着道:“侯爺昨晚大發神威,今日早朝雜家又曲意配合。爲侯爺前後鋪墊圓場,侯爺氣也撒了。面子也掙了,以往恩怨可否就此罷手?”

    經過天津伏擊和昨晚西廠被屠兩件事後,二人差不多算是撕破臉,關係處到這個地步,劉瑾也犯不着再藏着掖着,說話便毫不客氣直奔主題了。

    至於“恩怨就此罷手”,自然是指劉瑾自己認爲被秦堪拿捏住的把柄。

    從早朝時劉瑾刻意配合的情形開始,秦堪便感到萬分後悔。

    大家都是聰明人,都幹過見不得人的事,道德底線差不多也處於同一水平線上,把柄這東西一般不會輕易露出來讓別人拿捏,從劉瑾的表現來看,秦堪無疑錯過了一個能拿捏住他的大把柄。

    回想起當初在天津城外被伏擊,西廠四百餘名高手拼死廝殺,其中有個方臉黑衣的漢子大聲指揮叱喝,想必是首腦人物,後來打掃戰場時被人認出來那是西廠大檔頭武扈的屍首,秦堪當時便頗爲懊惱,若將這傢伙活捉後問出口供,人證物證俱在的話,劉瑾這條老命可就真的走到頭了。

    可惜當時雙方都在忘情拼命,混戰之中只求殺敵,誰還顧得上活捉對方頭目?錯過這個把柄只能說是天意如此,劉瑾氣數未盡。

    “劉公公言重了,本侯向來引公公爲生平知己,何來恩怨可言?”秦堪故意裝糊塗。

    劉瑾老臉一白,壓低了聲音怒道:“侯爺,明人面前不說暗話,雜家要的是武扈!今日雜家這般委曲求全,侯爺也都看到了,莫非你以爲拿捏了雜家的把柄,雜家便從此受你擺佈了麼?秦堪,不要逼雜家與你拼個魚死網破!”

    秦堪笑了兩聲,忽然沒頭沒腦換了個話題:“劉公公,內閣和司禮監廷議要定我的罪呢,公公覺得我會不會有事?”

    劉瑾頓知秦堪話中之意,重重一哼道:“雜家保你沒罪,滿朝文武誰敢反對,雜家有一個殺一個,這樣行不行?”

    秦堪拱手感動道:“公公義薄雲天,不愧爲秦某生平知己,恨不能與公公共奏高山流水……”

    “少廢話,武扈呢?”

    “內閣和司禮監的廷議結果出來後,武扈自然送還給劉公公。”

    乾清宮內。

    朱厚照穿着明黃便袍坐在書案後,見秦堪入殿正待給他施禮,朱厚照站起身興奮地朝他一揮手:“虛禮免了,秦堪,走,朕帶你去瞧瞧豹房,劉瑾這老狗辦事利落,不到一年時間,豹房便建得有模有樣,再過幾個月便可住進去了,以後豹房便是朕真正的家。走,朕請你去家裡做客……”

    秦堪苦笑道:“陛下,你這也太急了點吧?臣還沒向你稟報天津白蓮教造反之事呢。”

    朱厚照笑道:“你辦事何時辦砸過?不用稟報了,自天津白蓮教造反以來,六衛指揮使每日三道奏疏直入深宮,朕對此事很清楚。”

    秦堪羞慚道:“臣辦事不力,終究被白蓮教跑了三千反賊,事情沒辦好,請陛下責罰。”

    朱厚照搖頭道:“當時情形朕已知曉,秦堪,你盡力了,反賊那麼多,天津那麼大,不可能一網打盡的,三千反賊而已,散入民間無非滴水入海,翻不起波浪,也成不了氣候,你不必自責。”

    頓了頓,朱厚照笑道:“軍報入京,劉瑾爲你說了不少好話,朝中大臣喜歡嘰歪羅嗦,也被劉瑾壓下去了,你在前方平賊,內閣和六部並未給你太多掣肘,劉瑾在其中出力不小。”

    秦堪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進殿到現在,朱厚照只說了幾句話,其中兩句都是誇劉瑾,這是故意爲之,還是無心之語?

    朱厚照拍了拍手,兩名宦官進殿,手裡各捧着一個古樸塵封的酒罈,擱在書案上後恭謹退出。

    朱厚照指着案上兩壇酒,笑道:“這是浙江紹興的陳年花雕,據說年份久遠,一百多年了,當初太祖皇帝與張士誠決戰江南,徐達元帥鎮守紹興,聞知太祖大勝,徐元帥大喜之下於紹興城中大宴將士,宴後埋下花雕百壇以爲紀念,隨後百餘年滄海桑田,埋下的這一百壇酒竟被後人給忘了,後來劉瑾無意中翻閱宮中藏書方纔獲悉此事,又知你是紹興人,於是命當地知府將百罈美酒挖出來呈送京師,只不過年月太久,每壇酒已只剩了一絲絲,全部加起來也只剩這兩壇了……”

    秦堪驚異地瞧着朱厚照。

    朱厚照尷尬地一笑,道:“收下吧,朕不好酒,這是劉瑾特意送你的……”

    秦堪呆怔半晌,方纔長長一嘆:“陛下爲劉瑾賣命鼓吹,而且下了這麼大的本錢,到底想說什麼,請陛下直言吧。”

    朱厚照笑容一斂,也嘆了口氣:“秦堪,昨晚之事朕無意追究錯對,你是朕最好的朋友,劉瑾是朕最親近的家人,滿朝上下,朕只對你們毫無保留的信任,朕是真心希望你們二人和睦共處,爲朕輔佐朝綱,咱們三人合力乾點大事給那些大臣們瞧瞧,可是……朕看得出,你和劉瑾似乎有了嫌隙,這是朕最不想看到的,秦堪,你和劉瑾若鬥起來,朕這輩子也不快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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