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虎口的敵人退兵了？

田見秀驚疑地看着李來亨。

既然李來亨的計劃在一步步實現，那麼，他們就沒有理由阻止他繼續去實現計劃。田見秀妥協了，他受命收集五百老弱病殘趕往射虎口助威去。

射虎口的敵人都退了。

退了反而增援，這又是一出什麼戲？

田見秀帶領五百老弱病殘到了射虎口才知道，他是來換防的，他負責射虎口的防備，李過帶領射虎口的精兵全部去智亭山，參加那裡的會戰。田見秀看着一千多傷員、老人、孩子和女人，他想，也許這是他這輩子帶的最最羸弱的兵了。

射虎口換防時好不熱鬧，人聲鼎沸、戰馬嘶鳴，從外面看，關上旗幟鮮豔，顯然，這裡又新增了不少精兵。宋家寨的探子回去報告了此事，他們說，官兵退兵，李自成已經準備反擊了。

宋家寨突然緊張起來。

他們才忍受了官兵的蹂躪，現在又要經受李自成的復仇，宋家寨時運不濟啊。沒法子，既然當初做出了這個決定，那麼，現在只有拼命抵抗了。

宋家寨加緊備戰。

商洛山，狹長的地形，沿途各關隘的守兵都驚疑地凝聽着急促的腳步聲和馬嘶聲。這一夜，很多人睡得不踏實。一整夜的部隊調動，很久沒有這種氣勢了，新兵們，第一次聽見整夜運兵的情形，心裡別說有多激動和緊張了。

老兵告訴他們，有大仗要打了。

天亮前，各關隘都接到了命令，嚴守陣地，準備戰鬥。

清風埡。

劉芳亮從昨晚突然被李雙喜叫醒以後到現在，他就沒法再睡。除了李雙喜的五百精兵在二更時分開到以外，這一夜，他陸陸續續接待了好幾批隊伍。

李雙喜到了不到一個時辰，李過也到了，他的五百騎兵都是他親手訓練出來的彪悍之士。李過在射虎口養精蓄銳都有兩天多時間了，對手賀人龍突然退兵，本來就憋着一股勁的李過一聽調他打智亭山，立馬就率兵南下，幸虧前面領兵的是李雙喜，要是其他將領，說不定他還會超過前面的隊伍最先到達。

劉芳亮看着李雙喜和李過的一千精兵，心裡都癢癢的，早幾天呂家寨猛攻他時，要是他有這一千精兵，他絕對不可能縮在關隘的城牆上做縮頭烏龜。

幾員大將一會面，雖然還不知道具體的戰役安排，但他們知道，這是在收拾局面，反擊開始了。這些天，被動挨打心裡憋屈，現在準備打大仗，興奮之情洋溢在臉上。

“李哥，明天的主將是你吧？”劉芳亮笑着說。劉芳亮雖然和李過齊名，但是，按習慣和順序，李過應該充當主將。

“不是，我是來參戰的。”李過說。

李過沒有接到戰役指揮的指示，更沒參與戰役計劃制定，所以，他不會是這次戰役的主將。可是，參與戰役計劃制定者田見秀，卻接替了他在射虎口的駐防。明天的主將會是誰呢？

“難道是田將軍了？”劉芳亮不解起來。李過不做主將，按理就應該是他劉芳亮自己了。劉宗敏被困在白羊店，袁宗第鎮守大峪谷，高一功在鬼人谷，算來算去就只有田見秀了。可是，田見秀做主將，那不合情理呀，他前面還有個李過呀？

正說着，關上報，袁宗第一千五百步騎兵趕到。

哦哈，原來此戰還不止這規模啊。袁宗第都來了，主將當然就是他了。這就好理解了，袁大將軍，僅次於劉宗敏，他統領各路兵馬很自然。

劉芳亮和李過正準備去迎接袁宗第，關上報，謝世耀來拜見三位將軍。

謝世耀？偏將啊，他領兵而來？

劉芳亮恍然大悟，他哈哈一笑，興奮地說：“哦哈，闖王自己親自領兵啊。好，闖王的病好了就好。”

劉芳亮不知道闖王失蹤的事。

李來亨在黎明前終於等來了羅虎的六百精銳，他沒給他們休息的機會就發出了直奔清風埡的命令。

這一支隊伍才從商州潛回，兩天前，他們攻下洛南，洛南縣令躲在姨娘的牀底下才逃過一劫。打下洛南以後，他們又佯攻商州，並派人進城刺殺數名官員，就連丁啓睿的高級幕僚也死了好幾個。丁啓睿不得不急令賀人龍馳援。賀人龍被調動，羅虎虛掩一槍，悄然消失在茫茫商洛山脈的林海之中。

他們從小路來到老營。

“出發！”李來亨第一個衝出老營。他的部隊和其他部隊不同的是，他們像風、像閃電，快捷而又迅猛，一支六百人的隊伍，別的部隊經過某一處時，可能需要半個小時，甚至更久，而李來亨的部隊只需要幾分鐘，電光石火一般。

商洛山很多關隘的守兵在黎明前就感受到了這股旋風。

李來亨很久沒有這樣馳騁了，現在可以放馬一奔，他作爲這支隊伍的刀尖，幾乎沒有改變奔跑的頻率，一口氣就到了鬼人谷。在這裡，他見了高一功，李來亨沒客氣，要高一功的親兵離開，他說：“高將軍，有一件機密事要告訴你，你務必保密。”李來亨越往南走越擔心劉宗敏的爆發，他不得不預先做些準備。高一功在義軍中地位特殊，加上爲人謹慎，所以，他在義軍中的威望很高，劉宗敏不得不對他有三分敬畏。高一功是高夫人的哥哥，現在到了告訴他的時候了，“闖王被圍困在石門谷。”

高一功平素以穩重著稱，凡事都能理性對待。可是，今天這一嚇，他只差沒有嚇出魂魄來，“什麼時候的事？”

“快二十天了。”

“二十天？！”

李來亨坦然地笑了笑，“對，今天是第十八天。”

“天哪，那不是在開戰之前的時候？那天在病牀上的人不是闖王？誰在假傳聖旨？”高一功驚呼，他無法接受這種事實，也無法理解在這種關鍵而又險惡的情況下，他們竟然隱瞞這麼重大的事情。他問，現在是誰在主持大計。

“我。”李來亨說。

“你？”

假傳聖旨那是死罪！他憤怒了，喝道：“爲什麼？”

“爲了我們能夠活下來！”李來亨也喝了一聲。

“你？你讓我們活下來？”

高一功舉起雙手又放下，在大廳裡胡亂地走着，他的喉嚨裡幾次“呃呃”就是沒法表達他的驚訝和無奈。他覺得這是在開玩笑，這玩笑開得太大了。

李來亨等高一功情緒稍稍平靜一點，給他簡短地介紹了情況，接着，他說：“高將軍，您既是闖王的大將，也是闖王的親人，你想不通的事肯定還有很多，你有很多問題要問我。可是，我沒時間了，今天上午反擊開始，今天天黑之前拿下智亭山，打通與白羊店的聯繫。明天，大軍還要北上，我擔心總哨劉爺會堅持要見闖王，請你出來阻攔他。萬一阻止不了，我就讓他北上打石門谷，那麼，南線的軍務就全交給您了。南部的重要性不需我說，您駐守白羊店，保證義軍的戰略退路通暢。”

“你就不擔心內訌？”高一功憤怒而又驚詫地問。

“擔心啊。就因爲擔心，才請你出馬，我才告訴你，要不，我還不會告訴你呢。”

高一功沉默了。

他孃的李過、田見秀，還有妹妹高夫人，你們乾的好事，這不是要把義軍推向分裂的深淵嗎？無論如何，闖王失蹤，他身邊的幾員大將，或者說一路闖過來的兄弟，應該是要告訴他們的，有難同當，有福同享。要是在平日，失蹤一兩天倒也罷了，現在什麼時候，大戰！義軍生死存亡之際。這種時候，他們竟然膽大包天隱瞞天大的事實，別說劉宗敏，就是我高一功，也不能接受。

“哼，現在沒法收拾了，要我給你們擦屁股？擦得乾淨嗎？”

“高將軍，您冷靜想一想，我們錯了嗎？哪一種結果會好一些？”李來亨相信高一功是理智的人，戰局熬到今天這種局面，高一功不會不知道這是最好的局面，李來亨頓了頓，接着說，“現在，東線戰場解除了危機，南面，今天一戰，我們的第一個目標就要實現了。接下來就是收拾殘局，殘局，就請您來幫助收拾了。”

沉默了好一陣。高一功猶豫了幾次，最後說：“好吧。劉爺那裡，我盡力，但會很艱難。如果出現第二個局面，我守南部戰線，這個你放心，不會出現現在這種局面了。”

再次上馬。

風馳電掣。六百精銳眨眼就出來關門。高一功苦笑了一下，“年輕，真好。”他見過的精銳之師不少，但這種精銳，除了李來亨部，其他沒有人可比。

清風埡，李過、劉芳亮、李雙喜遙望北面南下的一支騎兵，他們已經知道那是李來亨親領他的精銳，對於這支部隊，從河南練兵回來，今天他們纔是第一次看見。

三個領兵無數的百戰將軍沉默了。他們都是領兵的人，領兵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兵的優劣好壞。

李來亨練就的這支部隊，那不是兵，是一羣瘋子。不，應該說是一羣天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