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谷的一塊大石頭上,一個少年正靜靜臥在上面,他臉色蒼白,衣衫上都是一些破洞,形狀奇怪。他身上受了一些傷,但呼吸均勻,舒緩流暢,顯然是無大礙。
而他身邊不遠處,正站立着一個白衣女子,黑髮如瀑,面色卻冰冷之極,在她身邊數丈處,陣陣寒氣不斷繚繞,甚至連地上的花草和溪流邊緣處都結起了冰霜。
山谷幽靜,時間都似停止了一般。過了不知多久,少年緩緩睜開雙眼,茫然看着周遭的一切,又摸了摸自己的身體,突然大叫起來,彷彿是驚訝自己還活着。
他猛地從臥石上跳起,一下便看到溪流旁的女子,訝異一聲,道:“你,你是誰?”
這少年正是風易。他那日爲了拯救北狄的數萬性命,不顧一切想要以避水劍抵擋黑水玄蛇的洪流和毒液,怎奈雙方實力差距過大,他被磅礴的靈力擊暈,避水劍也脫手而出。
之後的一切便不記得了,沒想到一睜開眼睛就來到了這鳥語花香的山谷,彷彿做夢一般。
那女子置若罔聞,彷彿沒有聽見一般。風易心中閃過一個倩影,脫口道:“羽兮仙子……”
叫聲剛出口,便急忙住嘴。這女子身形雖和羽兮仙子頗爲想象,但她一頭黑髮,氣質冰如寒霜,身形也較仙子更爲修長,絕對不是她。
風易搖了搖頭,心頭好奇。眼前這女子彷彿是冰雕一般,動也不動,難道她不是個活人嗎?風易躡手躡腳的朝前走去,忽見那緩緩的溪流猛地一蕩,生出數道水劍,嗖嗖朝自己射了過來。
風易大吃一驚,急忙揮掌抵擋。不想那水劍雖小,但極爲凌厲,一下子就破開了他的護體氣罩,瞬間寒氣入體,他整個人彷彿墜入了冰窖之中,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女子緩緩轉過頭來,雙眸深藍,彷彿一塊冷玉,發出攝人心魄的光芒。她面無表情,除了白色衣衫和滿頭青絲之外,其它位置連一絲變化也沒有。
風易心頭生出一絲懼意,暗中嘀咕:“怎麼我自從來到北狄,淨遇到這些怪人了,先是大玄山的那幫妖魔,後來又是羽兮仙子,現在又是這奇怪的女人!”
女子姿容絕美,芳華絕代,但卻像是一座壁立千仞的雪山,令人不敢靠近。
她緩緩朝風易走過來,素手一揮,靈光綻放,已是握了一把劍在手中,左右翻飛把玩。
風易一見之下,脫口道:“你怎麼搶了我的避水劍,快還給我!”
女子語氣森然,彷彿帶着一絲深入骨髓的恨意,冷道:“你的避水劍?”
風易身負太乙鼎和重光瞳,神識又極敏銳,已經感應到眼前這女子雖看起來柔弱,但真實修爲極爲恐怕,不在那黑水玄蛇之下。
若是旁人恐怕早已嚇得雙腿癱軟,不敢應對了。但風易自小就是這犟脾氣,最不喜受人脅迫,別人越是制住他,他便越是嘴硬,極力反抗。
“當然是我的,不然還能是你的嗎?”
女子冷笑一聲,極秀氣的口中吐出一道寒氣,淡淡道:“很好,你既然承認了,那我就用這避水劍取了你的性命!”
說罷玉手虛空一託,避水劍嚶嚶震顫,叮的一聲竟橫在半空,劍刃閃爍着寒光,徑直對着風易的胸膛之處。
風易毫不懷疑這女子會一劍洞穿自己,別說自己現在被無形之力縛住,即使是修爲全盛時,恐怕也避不開她的一擊。
情急之下,忍不住叫道:“等一等!”
女子冷笑道:“怎麼?害怕了嗎?”
風易氣道:“害怕是你孫子!”
“放肆!”女子震怒,面容化作了一塊寒冰。
右手小指一點後方的溪流,突有一團水嘩啦啦漂浮起來,化作一個透明的手掌,結結實實地扇在了風易的臉上。
風易慘叫一聲,腦中嗡然作響,眼前一片漆黑,半天才回過神來。心頭駭然之極,這女子竟能將天下至柔的水化作如此剛猛的力量,又好像是無數寒針藏在裡面,不斷的在刺自己的臉頰。
僅此一擊,便勝過刀砍斧劈,風易眼前金星閃了半天,才漸漸消失。
他自從修爲大進,幾乎已經到達太仙之境,再向前一步,就是那高不可攀的神境。沒想到在這神秘女子面前,竟然沒有一絲反抗之力。
暗暗感應時,已覺經脈被寒氣侵襲,受了傷勢,他此刻無法運靈療傷,若非體內有太乙鼎不斷主動去化解,等寒氣攻心,恐怕會留下極重的隱患。
直到此刻,風易才知道眼前這女子竟然是真的對自己起了殺意!
風易自走出都廣之野以來,遇到過不少想要加害自己的人,季狸、虞少卿、妘寒希、逢蒙……
但沒有一人的殺意能像眼前這女子這樣純粹,這樣冰寒入骨,彷彿她心中的恨意已經醞釀了許多年,在心中不斷的發酵,融入到了每個眼神,每個動作之中。
風易終於有了一絲懼意,焦急中驀地覺得身體有了一絲知覺,下意識的後退,戰戰兢兢道:“你,你究竟是誰?”
殊不知女子心頭也極其震驚,她的“水縛”之法乃天下一等一的控制法術,即使是仙人境界也難以抵擋。眼前這小子修爲不過上仙大乘,竟然中了水縛還能夠行動自如,當真奇怪……
不過她氣質如水,波瀾不驚。此刻也沒有表現出來,只是站立原處,仔細看着手中避水劍,片刻後才幽幽道:“你既然身負避水劍,應該知道此劍的來歷吧?”
風易聞言腦中靈光一閃,不由暗想:“糟糕,難道她真的是北狄的那個什麼神女?如此說來,她又是一個和姒文命有深仇大恨的人了!”
不由大爲頭疼,不由朝天抱怨起來,怎麼自己就攤上這麼一個四處惹事的祖先,他在世時身爲大荒天子,權傾天下,別人自然拿他沒辦法。
可他一過世,夏后氏便遭了報應,甚至累及後代子孫,報應到了自己的身上。
剎那間他腦中閃過無數個想法,但眼前這女子看起來怨念頗深,且修爲深不可測,自己要想逃出昇天,除非有天上的神仙來搭救了!
既然逃不了,風易索性不再害怕,感覺身體恢復了一點知覺後,便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坐在石頭上。
嘆道:“我當然知道。這把劍以前是青丘國的神器,後來落入了姒文命的手中,他用來封印了上古大妖無支祁。而你是北狄國的神女,自然和姒文命有隙,所以要怨氣撒到我的身上了……”
風易呱呱呱說了一通,渾然沒有瞧見女子面色大變,震驚無比,玉手虛空一握,掐住風易的喉嚨,顫聲道:“你說什麼?姒文命是用這把劍封印了我……無支祁,現在這劍在你手中,豈不是說無支祁已經解開封印,重新出世了?”
風易啊的叫了一聲,自知失言,無支祁前輩曾叮囑過自己不要說過他的事情……
他急忙改口道:“我不過凡人一個,哪裡知道這些事情?”
神女冰冷的神情終於有所變化,她顯然不相信風易,左右憑空托起,現出一個黑點,玉口一吹,那黑點疾速變大,化作了九轉定海神針。
她看着風易,冰冷中似乎帶着一絲嘲弄,道:“那這定海神針是哪裡來的?”
風易暗道一聲糟糕:“怎麼定海神針也被這女人搶了去?這可不好亂說了!”
當下佯裝生氣,怒道:“好啊,你不僅搶了老子的寶劍,還搶了老子的棍子,快還給我!”
說罷欲作搶勢。不過真要他搶,卻再有十個膽子也不敢上前。
神女冷笑一聲,玉指虛空一點,頓時有幾道晶瑩透明的水流激射而來,肉眼幾乎察覺不到。風易只覺胸口一涼,渾身如跌入冰水中,陣陣陰寒之氣透過肌膚、百穴,直達經脈丹田之中。
過了片刻,竟連氣海中的太乙鼎也被凍結起來,藍瑩瑩地發出森然的幽光。風易又驚又駭,四肢動也動不了,比之前更甚,竟連頭髮都結出一絲冰霜,彷彿一尊雕塑。唯有雙眸和嘴巴還能動彈。
神女淡淡道:“這水靈攝魂奪魄,最多半個時辰,你全身血肉便會凍結,成一個冰塊了!”
風易駭然憤怒,想要故技重施,激活太乙鼎來化解寒氣。
不想方一動作,又聽神女道:“勿要白費功夫了,我雖不知你剛纔是如何破解我的‘水縛’的,不過這一次你卻是再也休想。”
風易掙扎片刻,終於放棄,無奈嘆氣道:“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神女道:“你只需說實話即可,無支祁是不是已經解印而出?”
風易不願違背誓言,道:“老子都說了不知道了,你耳朵聾了?”
“找死!”
神女臉色一變,驀然玉手輕輕揮舞,風易只覺體內那些森寒之氣竟像是受人驅使一般,化作了無數蛇蟲在自己經脈中游走,噬咬啃齧,全身又麻又癢,又痛又僵,彷彿所有的痛楚都匯聚到了一處。
風易全身冒出冷汗,又很快被凍爲冰晶,半晌才氣喘吁吁道:“你……你竟然用蠱毒?”
神女冷笑道:“區區蠱毒之術,我不屑爲之。不過若要論及折磨人的方法,我的水靈卻比蠱毒要厲害百倍。你今日有幸,說不定可以嘗上一遍。”
風易聞言訝異,這神女口口聲聲說“水靈”,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他自修靈入境以來,以達上仙境界,但都是吸納自然的純粹力量,並無什麼水火之別。他倒是在山海經上看到過,世界本源是來自陰陽二炁,後又催生出金、木、水、火、土五行之靈。
但人是屬於自然本身,天生便是陰陽融合,五行兼備。也正是因爲如此,才能和自然相互感應,達到修煉的目的。
神女所說的水靈,難道僅僅是指五行之一嗎?可如此一來,豈不是破壞了人體和自然的平衡?
他下意識的運起重光瞳和天子九歌的心法,感應神女周身。果然見她靈力精粹之極,宛若江河流轉在內,自成周天。隱隱間又通過腳下的溪流,四周的水汽,和整個天地化爲了一體。
風易心底驚訝無比,卻想不明白其中關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