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聞言大譁，驚呼連連，不少人皆露出驚懼神色。

當是時，殿外的狂風又接連拍打着大門，轟隆作響，中央的篝火搖曳明暗，靠的近的幾人手中杯盞傾灑，落在火上，發出哧哧的聲音。

蠻坤此刻酒也醒了幾分，見風易不解，稍加解釋。

原來，十幾年前神女少司命殺了王子夜，擊退了大玄山五仙后，便消失無影，再也尋不見。北狄國對她崇敬萬分，以爲她一定是化羽飛昇，做了神仙。自此便將她的侍女歐絲野奉爲神女使者，希望靠她和神女溝通，庇護北狄國。

自那以後，每當北狄出現什麼災禍或者異狀的時候，汗王蠻行伯便召集臣民，請求神女使者開壇祭天，祈禱神女下凡，幫助北狄臣民。

也正是因爲，神女使者歐絲野在國中地位極高，某種意義上，連蠻行伯也在其之下。

風易聞言恍然，不由問道：“蠻坤兄弟，這神女究竟是什麼人？”

他原本聽到神女少司命，還以爲是北狄國民幻想出來的女神，後來瞭解之下，才覺事情並非那麼簡單，此刻竟連神女使者都出來了，看來這位神女並非杜撰而來。

哪知蠻坤竟面露疑惑之色，沉吟片刻，才道：“呃，這個其實我也不知曉。我只知道，當年北狄國將亡之時，神女突然降臨，以雷霆手段擊退大玄山。後來又很快消失，我們連她的音容相貌都沒有看清楚，更遑論她的身份了。”

風易心頭大奇。又聽蠻行伯朗聲道：“諸位，今日酒宴到此結束，大家快些回去休息。明日卯時，都到神女祭臺，舉行祭天大典。”

衆人聞言轟然領命，紛紛去了。那些舞女在神女使者面前，戰戰兢兢，連靠近也不敢，低着頭徐徐退出大殿。過了片刻，殿中除風易之外，只餘下蠻行伯、蠻坤、留籲弼和幾位位高權重的長老，當然，使者歐絲野和其侍女，也立在中央。

留籲弼緩緩站了起來，躬身道：“神女使者，不知道將有什麼災禍要降臨？”他素日寡言少語，但足智多謀，可以說是北狄的軍師，平時也是他和神女使者接觸最多。他突然發問，衆人皆緊張起來。

歐絲野雙眸一擡，冷冷道：“海嘯突起，暴雪漫天，已經吞沒了北海上的不少漁船，連我們北狄都有八艘破冰漁船沉毀。昨日又有探子來報，北方、西方有兇獸橫行，久不出世的花斑巨虎，離朱雄鳥，梟鷹……紛紛成羣出現，毀壞了不少村莊，附近的無綮國、拘纓國都深受其害，恐怕不日就要波及到北狄。”

那幾名長老聞言，大爲驚慌，紛紛顫巍巍的上前來，拜道：“神女使者，快……快祈禱神女，讓她保護我們北狄吧。”

蠻坤卻不以爲然，突然大聲道：“不就是海嘯暴雪嗎？這在我們北海每隔幾年就會來幾次，有什麼大驚小怪的？至於那些兇獸，估計也是被海嘯驚嚇，所以纔出來肆虐的，難道我們堂堂北狄勇士，還會怕野獸不成？”

汗王蠻行伯聽之，呵斥道：“坤兒，不得對神女使者無禮！”他嘴上如此說，但鎮定自若，顯然也是同意其子的說話。

歐絲野緩緩向蠻坤靠近一步，說到：“區區兇獸，自是難不倒將軍，那……北方的大玄山衆妖呢？”

其言一出，衆人皆臉色大變，尤其是留籲弼，更是露出奇怪的神情，雖一閃而逝，但還是落在了風易的瞳力之中。

蠻坤聞言臉色鐵青，雙拳緊握，牙齒都咬的咔咔作響。他那日帶領數百北狄勇士外出，竟遇到大玄山四仙，不僅麾下將士死傷衆多，便連自己也差點丟了性命。如此奇恥大辱，這位北狄第一勇士如何能咽得下去？

當下大聲道：“這羣妖魔鬼怪，就讓他們來吧，我蠻坤拼了性命，也要殺光他們！”

一旁留籲弼淡淡道：“蠻將軍，大玄山最近幾年勢力越來越大，麾下將士盡皆合了獸身，以一當百，我們最好還是不要和他們正面相碰的好。”

蠻坤怒極，他性子豪爽，卻並非有勇無謀之輩。留籲弼既如此說，肯定是來自探子的消息，當下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歐絲野冷道：“留籲將軍說的沒錯。”

汗王蠻行伯皺起眉頭，想要說些什麼，最終卻沒有出口。

“等等，在下有一事卻不明白！”衆人正爭論時，突有一道陌生的聲音在殿中響起來。

長老們回頭一瞧，卻見正是那救了蠻坤的少年英雄。本來在這議事時，本無外人蔘與的機會。但一來衆人酒醉未醒，二來蠻坤對風易十分投機，極爲信任，也沒有讓他出去。

留籲弼淡淡道：“風少俠有何事不明？”

風易笑道：“在下粗鄙，若有說錯的，請留籲將軍不要怪罪啊，哈哈。據我所知，這獸身之法十分兇險，使用起來一不小心就會受兇獸的神識影響，輕則性情大變，重則癲狂失智，更有甚者，會被強大凶獸完全佔據肉身。反而淪爲這些兇獸修煉的鼎爐……”

說罷環視一週，道：“所以，大玄山的上上下下，那麼多士兵，怎麼可能都成功合成獸身？”

留籲弼尚未講話，那神女使者歐絲野突然掉過頭來，一雙水汪汪的杏眼盯着風易，冷道：“這位公子是……”

汗王蠻行伯道：“這是救了我兒蠻坤和數百北狄勇士的少年英雄，風易！”

歐絲野淡淡一笑，施了一禮，道：“原來是風少俠！”

風易拱手笑道：“不敢，在下只是僥倖而已，說起來，是蠻坤將軍救了我纔對……”

話未說完，歐絲野已將他打斷，似笑非笑道：“風少俠，不知你從何方來此？”

風易不好隱瞞，道：“從東海之濱來。”

歐絲野冷冷道：“來自東方的人？看來你對獸身之法十分了解了？”

汗王、衆長老十分奇怪，怎麼神女使者對這少年竟是十分感興趣！

風易只覺這使者周身縈繞着一股神秘的氣息，絕非普通人。他聽其追問，鎮定自若，道：“略知皮毛而已。獸身之法興盛於古時，被伏羲、女媧二聖取締，漸漸消失在大荒。後於蚩尤時代又再次興起，之後便一直有人修煉，但能成功的少之又少。”

歐絲野冷道：“風少俠所說不錯。但大玄山自古便妖物橫行，傳聞五妖之首的黑水玄蛇更是古時大荒兇獸九頭蛇相柳的後人，他們要融合獸身，自然另有奇妙方法，非我們外人可以得知。”

風易聞言一驚：“九頭蛇相柳？”

他在山海經中看到過，這相柳是無支祁的手下，曾協助無支祁一起大興洪水，和夏後姒文命作對。傳說他兇險狡詐，作惡多端，卻修爲通天，在無支祁死後還作亂了數年，才被姒文命斬殺。他九顆頭顱斷了之後，流出腥臭慘綠的膿水，千里之內寸草不生，禽獸難行。

歐絲野道：“正是。相柳死後，他的後人便逃到了大玄山，後來在山腳下的玄水中發現了一異種兇獸-黑水玄蛇。其後人便融合獸神，以此爲號。”

若是旁人說出這些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話，蠻坤早就跳起反駁了。但這位神女使者地位尊崇，蠻行伯更是將她奉若神明。蠻坤不敢違逆父親的指令，當下閉口不言。

幾位長老聞聽之後，個個露出驚恐神色，紛紛道：“請使者稟告神女，讓她庇佑我族！”

風易暗暗不屑，想到：“哼，什麼狗屁黑水玄蛇？那四仙將我的小黑也認作玄蛇，看來黑水玄蛇和我的小黑長得差不多，有什麼可怕的？”

一時心頭忽生想法：“現如今大玄山已經歸順了寒國，而北狄又和大玄山是死敵。我這一次若能幫北狄擊退大玄山，說不定能在北方獲得一股助力，到時候等女艾姐姐召集了夏后氏的遺民，聯合北狄，定能多一點勝算！”

怪不得無支祁前輩讓自己前來收服北狄，原來他早有預料。一時風易暗喜，又對無支祁生出無比的敬佩之意。

歐絲野淡淡道：“汗王和各位長老放心，我明日便會開壇祭天。”說罷頓了一頓，道：“不過在今日早上，神女已經降下一道示諭。”

衆人聞聽大喜，紛紛詢問。尤其是留籲弼，一直冷靜嚴肅的臉上現出激動之色， 急問：“神女……神女說了什麼？”

風易有些奇怪，經由蠻坤說了，他才知道。神女自從當年消失之後，便再也沒有現身過，汗王雖設了神女使者一職，但其實從未得到過神女的示諭。只不過有時爲了安撫百姓，會僞造出一些而已。

歐絲野說道：“神女說，此次北狄將遇大難，非藉助外力，否則無法安全度過。”

一個長老道：“外力，那是什麼？”

另一位一拍手：“那還用說？自然是神女親自降臨了。”衆人又是歡喜不勝。

歐絲野淡淡道：“神女並未明說。但她還稱，此次北狄將會迎來兩個人，一個是貴人，一個災星。這福禍相依，取捨之間便看我們自己了。這兩人的身份，神女明日便會告知我們。”

衆人聞言訝異至極，皆想不明白其中的含義。便在這遲疑片刻，歐絲野已率領一隊侍女走出殿外，消失在黑暗之中。

不知爲何，風易心中閃過一絲不妙的預感，下意識的朝外看去，卻忽見歐絲野身後一位侍女突然掉過頭來，雙眸似墨玉寶珠，嘴角含笑，朝風易看了一眼，旋即又翩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