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1章 血食還情債 癡男怨女多（上）
與此同時，大片激烈吮吸的聲音瀰漫開來，只見兩隻骷髏碗中的血色纏繞過所有女鬼身體，將那些青白色的陰冷軀體染成淡淡的紅色。她們張大了嘴拼命吸食那些血霧，點點滴落的血水打在紙錢地毯上，濺開轉瞬即逝的血花。
這場面令人驚心又頓感悲涼，不知爲何那些女鬼的姿態竟似是忘情的親吻，激烈的吮吸聲也似是歡愛時顫抖的呻吟。但這片水榭以那浮橋姬爲中心散發出濃烈的哀怨，任何聲音聽起來都像是獨訴的悲歌一般。
滅滄瀾轉過頭去，只見浮橋姬緩緩擡手，整個骷髏蓮臺便凌空騰起，將她送入紙錢波動的水面上空。水風越發吹出如泣如訴的聲音，此時那飛入後面的兩列朝服遊魂又蹦跳而回，合力舉着一個小盆般大的骷髏頭，挖空的內部波盪着鮮紅的顏色，似是盛滿了新鮮的血液。
那浮橋姬如同望月歌唱的人魚一般仰起頭頸，伸手探向天空，白骨巨尾輕輕掃動，映在柔紅鬼光下的側臉顯出一道枯瘦線條。
滅滄瀾二人都微微繃起身子，緊盯浮橋姬手指一錯彈出一道鬼影，裂開數道小小鬼魂一般的影子圍繞住那骷髏頭，飄飄蕩蕩端到面前。
兩列朝服遊魂立刻圍住浮橋姬，個個都是恭敬服侍的姿態。一陣酣暢迷醉的吮吸聲從這包圍中間傳了出來，甚至能聽到液體流過齒縫的聲音，一種噁心的感覺頓時襲上兩個少年心頭。
但那浮橋姬忘情的吮吸聲似是更加鼓勵了天頂上的女鬼們，血色圍繞間更是響起大片液體流動的聲音，鮮血滾滾滑入她們腐爛的咽喉。
“我……”烈青陽胸膛一抽，抓了滅滄瀾俯下身去，“我覺得……”
“我也不好受。”滅滄瀾苦笑着微微皺眉，這感覺跟直接翻動屍體血肉還不一樣，就像是迷戀愛人屍身的女子在動情地與一具死屍翻滾一般，絲絲吮吸聲彷彿直接落在了他的身上，越聽越是不舒服。
“啊……”忽聽浮橋姬嬌喘的呻吟聲從半空傳來，那飄舞的嫁衣紅袖高高飄舞不止，她正在火熱難耐地扭動身子，“果然是癡情之人的血麼……好舒服……啊……”
烈青陽強忍着立起身來，上前幾步皺眉探頭，“我說……”
一句話未落，只見那些朝服遊魂齊刷刷轉過頭來，幽藍色眼睛如同隨時都會撐破的珠子般緊盯烈青陽。烈青陽微微一愣，隨即桀驁地翹起脣角道，“看什麼看，不許本大爺說話？”
那些遊魂發出憤怒似的嗡嗡聲，沙啞而低沉滾滾。此時滅滄瀾走到烈青陽身旁，沉了眉眼看定那些遊魂。眨眼間那些遊魂便收了聲音，受了驚般紛紛轉回頭去。
“行啊，連鬼魂都怕你。”烈青陽苦笑一聲，拍打了那水池圍臺幾下道，“白骨娘子，你有這麼舒服麼？可以讓我們去鑄劍臺了吧？”
浮橋姬充耳不聞，仍是在那小小雕牀上嬌媚翻滾，那骷髏頭緩緩旋轉而出，內中已然空無一物，只有點點殘血順着骷髏空洞的眼眶滴落而下。
“你現在跟她說話，她也不會理你。”滅滄瀾輕輕攬住烈青陽的肩膀拍了拍道，“你看她如此忘情的模樣，便知道她這血食吃得十分稱心了。”
“嘖……”烈青陽想起了什麼，驀然起身撞了下滅滄瀾的胸膛道，“既然她們需要血……難保不去害人界啊！”
“我算是初出青蓮宗山門，你在人界闖蕩得久，可曾聽過有人被掠去吸血的事？”滅滄瀾微微挑眉道。
“倒是沒有……但是不排除她們做的保密啊！”烈青陽嘖了一聲，逼視着滅滄瀾的眼睛道，“你不會真把冥界這幫人當成好人了吧？”
兩人對視，卻是先靠過來的烈青陽先行敗陣，滅滄瀾的眼睛如同冰霜一般動都不動，跟他比誰更沉得住氣自己可不是對手。
“我要是說出來，你定會以爲我在替冥界說話，又該跳腳了。”滅滄瀾冷冷一笑，“與冥界無關，我只說這個道理：好人和壞人的區分是最愚蠢的。我那青蓮宗從前也是武林名宗，那裡的人算不算好人？可是你不知道他們真正的模樣，青陽。”
烈青陽一皺眉，後退兩步嘆氣道，“我不與你爭，滄瀾……你的心太深，我看不透。”
“青陽……嗯？”滅滄瀾剛想再說什麼，忽然轉了眸看向水池之後。抱着雙臂的手指驀然一緊，滅滄瀾立刻沉下眼來全身泛起寒氣，剛剛劃開尚未用寒氣癒合的傷口緩緩滴下血珠。
烈青陽亦轉頭看去，只見一道跌跌撞撞的人影走出陰影，走入這漫天哀泣的柔紅鬼光之下。似是一個將死之人，又似是剛剛爬出棺槨的殭屍，走一步便如同碎了一塊骨頭般艱難，卻是硬撐着一直走向那浮橋姬。
只見那幫朝服遊魂一片騷動，紛紛轉身向那人影衝去。浮橋姬卻是一擡手指，聲音仍是嬌媚誘人，“都散開。”
朝服遊魂刷然向兩面一散，讓出空間給那人影直面浮橋姬。而直線的另一面便是滅滄瀾二人，隔着一片飛霧的碎紅紙錢緊盯這邊。
那人影緩緩開口，嗓子如同腐爛着冒出氣泡的爛肉一般鼓動，聲音極其虛弱和沙啞，“你說過……會幫我的……”
浮橋姬姿態迷離，正如一個吸食了迷藥的病人般全身柔軟，趴在小牀上哼聲嬌笑，“放心，我白骨娘子做生意一向守信……你的血我很滿意，自然會滿足你的要求。”
“多謝……”那人影長長吸了口氣，身形猛地一栽向前跪倒，猶自顫抖着說道，“我等不了多久……現在就把麒麟髓給我吧……”
“麒麟髓？”聽到這個熟悉的詞語，滅滄瀾微微一展眉宇，一股暗黑色的不祥預感涌上心頭。
“哼，你都已經這個樣子了，還惦記着你的女人麼？”浮橋姬緩緩起身，軟綿綿地靠在小牀上發出嗤笑，“你給我一半的血，只換來一罐麒麟髓，這買賣你真的能做？”
“不要廢話……”那人影聲音一緊，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握拳往圍臺上一砸，“我要麒麟髓……現在！”
滅滄瀾忽然一甩衣襟下襬，一步蹬上圍臺邊緣發動身法，蜻蜓般連連點起水面漣漪飛向那面。烈青陽吃了一驚，立刻壓住身上疼痛也騰起身來，和滅滄瀾一前一後趕了過去。
浮橋姬眯眸轉頭，一擡手示停那些欲動的遊魂，揮揮手讓它們靠邊，任由兩個少年劃過自己面前飛身而去。
尚未完全平復的功體還發出着陣痛，滅滄瀾卻無心顧及，一步落在那人影身邊，緩緩放下捏在手中的衣襟。烈青陽落後幾步也趕了上來，落身皺眉道，“你突然做什麼？”
滅滄瀾只管低頭看定那人影，只見這人身上青筋突出、遍體灰白，極其枯瘦如同一片葉子，但那腰肢還顯出曾經清壯的影子，證明這人曾經有瀟灑鬥武的時刻。
漠然一眯雙目，滅滄瀾俯身拽起那人，輕輕鬆手放在圍臺之上。只是這麼個動作已然讓那人急喘不已，顫抖着撐了那圍臺微微起身，“幹……幹什麼……”
滅滄瀾一歪頭，看定那人的臉龐道，“認出你倒是費了我一番功夫，柳扶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