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0章 烽火飛碧血 無邊戰禍始（下）

他猛然回神，立刻轉身貼近那棵當日詭異開了黑紅眼睛的樹木，它仍是焦黑破敗，殘破枝葉直指天空，僵冷地對着脫胎換骨的少年那火熱的目光。

滅滄瀾將手中枝條盡數摔落，後退幾步見那棵樹毫無動靜，無暇在此細想，一甩雙臂轉身就要飛起身形。正在此時，右手手心那飽經劇痛的魔眼斑跡高高地鼓脹起來，一座鮮紅的血肉小丘生生凸起，滅滄瀾連忙捂住右臂狠狠掐住，猛然身形一個調轉，整個右臂直直地被吸貼到樹幹之上。

肘骨傳來一聲錯位之響，滅滄瀾身子一歪，卻怎麼也無法將右臂拔下。再看那棵僵立了不知幾百年的黑色樹木竟波動起來，如水中幻象變得通身透明，此情景正如那無名異獸活生生與滅滄瀾融爲一體一般。

“這是……”滅滄瀾只覺那棵樹木全身融化，順着右手手心的魔眼斑跡迅速化入血脈，同時內元不斷髮出牽引之熱力，在體內震盪不止。

同時手心斑跡發出一股炙熱活氣，如注入一股再生的精氣，滅滄瀾略略有悟，只有融入了這棵詭異黒木的精氣，掌心斑跡的神秘力量方算被真正激活！

“好……！”滅滄瀾面露邪氣而酣暢的笑容，接受了這一連串痛楚又脫胎換骨的奇遇，狠狠將手臂從黒木最後一絲幻影中拔出。那棵僵冷的巨大樹木消失無蹤，全部化入了滅滄瀾的掌心之內。

滅滄瀾強睜雙眼，只覺體內又起異動，寒熱之氣流動得更加流暢，且形成一股強烈的戰意，不停撩撥着右臂內殘存的化爲利爪的熱力。

眼下不及細想，滅滄瀾向那黒木曾經屹立的地方重重一握拳頭，轉身撥開長髮，身形疾動引開萬里夜風，冷腥刺骨的氣息從身旁飛掠後退。

轉眼滅滄瀾奔出了那片樹林，再一喘息便出了闊大的青蓮宗校場，已覺血雨腥風之氣撲面而來，頭頂血與火的光芒更加強烈，夜色黯然無蹤，濃濃殺意在風中撕裂。

隱隱的兵戈廝殺之聲已然清晰入耳，環繞身邊，滅滄瀾衝入無盡戰火與血色的範圍內，立下腳步長髮飛揚，已然經歷了連串夢魘的少年卻還是不防被眼前景象煞住。

火光沖天，血色瀰漫，處處皆是血流成河，無數身影在火光的掩埋中轟然倒下，遠處更有無數相殺者身軀瞬間斷裂，沖天血雨染紅了無邊長夜。風聲如怨靈嘶吼，血腥逼人窒息，滅滄瀾連連四顧，只聞兵戈之聲匯成汪洋，慘叫之聲卻模糊不清，一命隕落只在眨眼，腳下更有數不盡的屍體，死相都極爲慘烈。

滅滄瀾被烈烈血風沸騰了全身血液，彎身猛翻那些屍體，只見他們皆是青蓮宗中弟子，衣衫破碎染透血色，不是四肢殘斷就是頭顱碎了半邊，卻大多死不瞑目，眼中似還殘留奪命之人瞬間將它們身軀斬斷的殘影。

“怎麼會……”滅滄瀾雖然在青蓮宗中受壓多年，但畢竟自小在此長大，眼見道風清明的宗門一夜成了地獄，不由心中狂震不已。怒氣勃發，一直壓抑不住的戰意更在全身燃燒，滅滄瀾猛然起身踏過遍地橫屍，衝入血光飛濺的源頭，那裡還有無數糾纏在一起相殺的身影，身後便是熊熊燃燒的青蓮宗建築，柱崩瓦碎的聲音不絕於耳，爆炸聲聲不斷。

“飛花不沾身，喝——！”滅滄瀾衝到戰場跟前，忽聞一聲嬌喝，內中帶冰冷傲氣，隨法訣一出只見漫天飛花，卻是片片尖銳，皆是能將人剔骨挖肉的利刺，向數個方向飛掠如雨。

只聽連綿慘叫，撲哧一片的血肉撕裂鈍響，滅滄瀾在極近的距離之內亦被數片花鋒劃傷身體，更有喪命花雨之下的人噴濺而出的熱血灑上臉面，竟有一股腐蝕般的嘶嘶聲蓬勃發出。

“這……”滅滄瀾只覺噴濺上他人鮮血的皮膚燒焦般發出劇痛，連忙抹了那些血液細看，只見是一片紅中帶綠的妖異血液，還在不斷冒着刺鼻的黑煙。

這些熱血沖天噴濺，殘餘的花雨也立刻燃起黑煙，血煙滾滾之中露出一道倩影，從半空猛地落向地面，似是氣空力盡地跪坐在地。

滅滄瀾只聽方纔聲音，心中便已然明瞭，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只顧奔向那跪坐在地渾身鮮血的當年月。

“師……”滅滄瀾只叫了一字，便覺心中絞痛，閉目轉頭壓抑心神。當年月驚然擡頭，只見散發出完全不同的妖異而高高在上氣息的滅滄瀾凝立眼前，眼神空白之後便微笑開來，但那微笑毫無暖意，內中蘊含着深不見底的黑暗。

“你還能叫我師父麼？”當年月似是嘲弄滅滄瀾又似自嘲，撐起一臂站起身，抹去冰雪紅顏上的血色，將沾滿鮮血的手高高舉起指定滅滄瀾，“你應是想將我殺之後快纔對吧，滄瀾！”

“……不。”滅滄瀾平靜看着當年月鮮血淋漓指到自己鼻尖的手指，那手指就在前不久還在溫柔爲自己開通血脈，“我從沒想過傷害你。”

“哈……”當年月微微一愣，隨即又嫵媚而邪氣地笑了，“你不想傷害我，可是眼下這些人卻只想要我的命！”

“……究竟是什麼人？”滅滄瀾收起一切雜想，只顧眼下戰況洶涌。

“不是人！”當年月寒冷眸光一掃，冷笑道，“是冥界的雜種……想要侵佔人界、重掌乾坤的傢伙！”

“那……小心！”滅滄瀾猛然揚眉，將當年月一把拽到身後，徒手擋住迎面撲來的三五個殺氣騰騰的身影。只聽一聲鈍響，滅滄瀾手臂上血肉開裂，卻正好有無窮氣勁噴涌而出，如爆發的火山熔岩一般將那些人迎面衝飛而去。

“我們的賬可以過後再算。”滅滄瀾收回露出點點白骨的手臂，冷然道，“但是青蓮宗……我應該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