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個坐在十九局機密會議室裡的與會成員都不曾想象自己會看到一個地球文明的滅亡。

視頻的前半段太過震撼，後半段又太過驚悚，尤其是最後一秒鐘艾德里安將軍身後傳來的撞門聲，簡直令人毛骨悚然，以至於與會者們全都瞠目結舌，無人出聲。

等到歐羊鼓掌打破沉默時，默哀般的寂靜已經持續了三分鐘。

清亮的掌聲響起，伴隨着歐羊的高聲喝彩。

“地球上最後一個人獨自坐在房間裡，這時，忽然響起了敲門聲……經典，太經典了！”

保密局魏主任和新十九局鍾主任對歐羊怒目而視，而楊小千則是見怪不怪，這是歐羊的老毛病又犯了。

楊小千對歐羊的瞭解並不深，這位三流科幻作家因豐富的想象力和超出常人的適應能力而被選入科參組，在南都保衛戰中歐羊曾向楊小千提交過一份《四足亞人分析報告》，獲得了楊小千的賞識，並因此躋身科參組領導層。

這次歐羊能夠參加會議，想必也是齊心吾想要借用他的想象力，只是齊心吾可能還不清楚這位怪咖的作風，否則他恐怕不會讓歐羊踏進十九局半步。

剛纔歐羊大呼小叫，顯然是因爲他聯想到了美聯邦近代科幻小說家弗裡蒂克·布朗所寫的最短科幻小說，這篇小說翻譯成漢語只有二十五個字，正是歐羊念出的那兩句話，這兩句話所描述的場景，與視頻中最後一秒內響起的撞門聲何其相似。

“這段視頻剪輯過嗎？”楊小千又一次爲歐羊提供保護，替他岔開話題。

齊心吾正需要臺階，立刻回答道：“沒有，所以最後的響聲不是槍響，如果是槍聲，至少會有一幀畫面記錄下艾德里安將軍的腦袋被炸開。這一點已經有技術部門進行過音軌對比了，最後的響聲仍然是撞門聲。”

“噢。”楊小千點點頭，又問，“湯韜召喚出的機甲裡只有這段視頻？換句話說，我們無法證實這位艾德里安將軍所說是否屬實？”

“硬盤裡除了視頻還有艾德里安的日記，和一些資料，其中包括小行星撞擊地球的視頻。”魏主任開口說道，“但確實是無法證實，不過我也想不出僞造的理由，至少我們可以肯定機甲這種東西不曾出現在我們的世界裡，而且湯韜召喚出的重機車、重機槍、載人武裝直升機都是在我們這個世界裡不曾出現，但卻在艾德里安日記中曾經出現過的……所以，我認爲這是真的，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沒有必要編造一個謊言然後自殺。”

“噢，對，還有日記和其他資料，齊局長說過。”楊小千揉了揉眉心，搖頭道，“但，艾德里安未必自殺了。”

“嗯？”魏主任看了過來。

“湯韜召喚出的是一臺機甲，而視頻是存儲在機甲內部一塊硬盤裡的，視頻裡似乎沒有出現機甲吧？”

楊小千揮手示意，接着齊心吾讓人再把視頻的最後一段放了一遍，的確，狹小的辦公室內只有一張桌子一張椅子和一大一小兩面萬字旗，而且以辦公室最多三米的層高，根本無法容納高達六米的機甲。

“有可能是其他人放的，視頻最後一秒有東西在撞門。”提到這不曾出現在視頻裡的未知存在，魏主任微微哆嗦了一下，好像觀看恐怖片時被突然冒出來的猛鬼嚇了一跳，“當然，也有可能這位艾德里安將軍並沒有開槍自殺，或許他的手槍卡殼了，然後他逃出了辦公室，駕駛機甲與……能撞凹金屬門的肯定不是人類，有可能是聖族，或是其他怪物？艾德里安駕駛機甲與怪物戰鬥，並把視頻傳到了硬盤裡……咳，我只是說一個可能而已，拋磚引玉。”

說到最後，魏主任自己都意識到自己的說法漏洞連篇，無法繼續下去，只能說了句場面話就此打住。

“你有什麼想法？”楊小千轉頭看向于謙。

月球基地上的文明倖存者們突然開始發瘋發狂，自相殘殺，這事兒怎麼看都透着一股詭異，要說是因不適應環境而集體發瘋，顯然不可能。而在座各位中若說有誰會對此有所瞭解，那隻能是于謙，因爲他帶來的懷錶裡，記錄着另一個世界四百年間經歷的各種災難。

“有點像精神異化，但又不太一樣，精神異化者不會聽到什麼‘魔鬼的低吟’，他們只是精神狀態產生變化，逐漸變得易怒、嗜血、殘忍，但只會殘殺其他生物，不會自殺。我也不太確定，這有可能是一種沒有記錄過的新型災難。”于謙皺眉搖頭，提出了另一個更加關鍵的問題，“比起這個，我倒想知道另一個問題的答案。”

“如果視頻給出的信息全部屬實……”于謙指着投影屏，緩緩問道，“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即便我們離開地球，還是會不斷遇到各種災難？如果這些災難是有目的性的，那它們的目標到底是地球，還是地球人類？應該是人類對吧？如果逃到月球沒法擺脫它們，那有沒有可能，就算我們逃到火星，逃出太陽系，也還是要面臨不斷降臨的災難？”

這真是個恐怖的假想，它驚悚可怕的程度絲毫不亞於投影屏上那段視頻。如果逃到哪裡都註定要毀滅，那這徒勞無功的掙扎又有何意義，單是這樣想想，就讓人感到絕望，看看漆黑的屏幕，都好像是看到了漫漫黑夜。

齊心吾不敢再放任會議室裡的悲觀情緒再繼續蔓延，出聲說道：“我們掌握的信息太少，不足以做任何推斷，所以，不能盲目樂觀，也不必太過悲觀，至少我們現在還不知道另一個世界的月球基地裡究竟發生了什麼，或許是某種月球纔有的，影響大腦運作進而導致精神狀態失常的病毒，或許是月球基地裡有一個潛伏的覺醒者，能夠像林萬羽那樣催眠控制他人……可能性有很多，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沒必要下悲觀結論。”

于謙掃了眼衆人鋪滿陰霾的臉色，決定暫時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