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千感到無法接受，他更願意相信這只是劉遠舟和白共同導演的一場戲，可這場戲沒有存在的意義，這說不通。

“真的？”楊小千看向劉遠舟，雖然已經信不過他，但他的話總比白的話更可信。

“嗯。”劉遠舟點了點頭，又一次伸手，問，“喝茶？”

楊小千口乾舌燥，下意識地接過茶杯，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有低頭去喝杯中茶水。

“我能提問？”

問這句話時，楊小千用力攥着不隔熱的茶杯，滾燙的茶水將熱度透過杯壁傳遞到楊小千手掌上，掌紋裡沁出細密的手汗，火辣辣的灼燒感燎到心頭，也沒能讓楊小千冰冷的心臟活躍起來。

劉遠舟、劉中千和白同時點頭，楊小千猶豫再三，選擇將第一個問題拋給劉中千，只有這個孩子能讓楊小千稍微保留一絲絲信任。

“劉中千，如果你剛纔所說的內容屬實，那我想知道，穹頂消失後聖殿苦心經營這麼長時間，以宗教形式滲透非洲、南美、歐洲、美聯邦，組建如此複雜的關係網絡，想要掌握核武器坐上談判桌。眼看他們就要得償所願，以至於我明知戰亂更有利於他們的發展，純粹是飲鴆止渴，也不得不決定宣戰……爲什麼聖殿會在這時候無條件投降？”楊小千一口氣講出這一大堆話，好像把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紛亂念頭也一起噴吐出去，頭腦稍微清醒了些。從最開始的絕望混亂到後來的一片空白，再到現在恢復常態後，竟有一種清明空靈的感受。

“因爲我妥協了，認輸了，所以聖殿會無條件投降，我對聖殿的掌控根深蒂固，即便聖殿有聖族心生反意，也掀不起波浪。”

白趕在劉中千開口之前搶答了這個問題，他右手手臂不知何時脫離了他的身體，掙脫黑霧的禁錮後白走到劉中千身旁，伸出左手想要拍劉中千的肩膀，然而拍打肩膀的意圖再次落空，另外這個動作又讓他失去了左手手臂。

楊小千眯起雙眼忌憚地打量身後，剛纔隱約間似乎看見一道黯淡的灰影一閃而過，無聲無息地將白的手臂斬下，速度極快，且十分隱秘，讓人難以察覺。

左臂被斬下後，創口圓面很快被一層肉膜包裹起來，不再往外噴灑血液，白一臉無辜地擡起兩隻光禿禿的胳膊肘，渾不在意地繼續對楊小千說道：“至於我爲什麼認輸？原因很簡單，你們這邊的劉遠舟開掛了，一點贏面都沒有，當然只能認輸咯。”

“我沒有問你。”楊小千冷聲說道，其實他的潛臺詞是“我沒有聽懂”，假如他不想聽白說下去，他壓根不會理會白，只是心裡那一份難得又可笑的堅持讓他不願意向白提問。

“啊，我知道你沒聽懂，好吧，給你詳細解釋一下。”白用胳膊肘指着外形呈圓柱狀的翻譯機器說道，“看見了嗎，零一，你們老劉開掛造出來的，人類史上第一個非碳基生命，知道它有多嚇人嗎？”

楊小千默不作聲，腦子裡回想着零一誕生之前，零一基地內“系統”曾展現的種種威能，再想想劉中千輕而易舉地侵入自己經過重重加密的辦公電腦……

“它在同一時間，給我全球各地一百六十八個分身發送同一條信息，另外還將這條信息傳到了某些屏幕上，以便讓我那幾個沒有攜帶任何電子產品的分身看到這條消息。”白用聳肩來表示自己的無奈，因爲失去了雙臂，這個動作變得很是滑稽，“知道嗎，美聯邦曾有一位名叫芬奇·哈羅德的天才，創造出一個名爲‘機器’的大型監控識別體系，由美聯邦情報部門用以搜尋計劃進行恐怖襲擊的恐怖分子，打消潛在威脅及安全隱患。”

楊小千上次來零一基地時聽說過這事，許樂的審訊供述裡也有提及，聽到這裡楊小千心中一動，同樣的監控體系，既然能揪出那些擁有僞裝身份的恐怖分子，那麼經過改造後是否能把僞裝ChéngRén類並潛伏在人類社會裡的變異體給識別出來呢？

隱約間，楊小千捕捉到了這場不曾存在的戰役裡某個至關重要的關鍵點。

“我得知消息後第一時間就開始跟劉司令搶人啊，可惜沒搶到。芬奇因爲早年經歷，特別重視個人隱私安全，再加上他那神一般的技術，輕輕鬆鬆就能抹掉自己所有痕跡，連留在中情局機要情報室裡的紙質檔案都被調換了，可笑中情局那幫傻子還拿着紙質檔案信以爲真。所以嘍，我在這裡輸了一步，輸這一步，滿盤皆輸啊。有了芬奇的幫助，劉司令少走了太多彎路，節省了不少時間，趕在我掌握談判資本之前造出了零一。”

“有零一在，聖族再沒有潛入並隱藏在人類社會中的可能，只能遠遠逃遁，逃到沒有網絡信號荒無人煙的地方——就算是逃到無人小島，還得時刻小心謹慎地避開頭頂上的衛星，哈哈，怎麼可能嘛！聖族失去了立足之地和發展的機會，而人類卻擁有了強大的人工智能技術，此消彼長之下，聖族早晚會亡族滅種。”

白仰起頭，四十五度角看向天花板，悲天憫人地嘆道：“沒辦法，爲了我族的延續，我只有妥協認輸。”

“我想確認一下。”楊小千轉頭看向劉遠舟，“假設你們說的全都屬實，聖殿無條件投降後他也會死？真的會死？”

白立刻搶答：“是的，真的會死，其實第一次見面時我就提示過你。蚯蚓的分裂能力有限，我的大腦分裂能力同樣有限，雖然我能不斷割裂出小部分腦組織放到同族腦腔裡讓他們產生情感，但我能分裂出的分身仍有一定限制，包括這具分身在內，總數是一百七十四，在我進化出新能力之前或是分裂出新的分身之前，消滅這一百七十四具身體，大概就能把我從這個世界上抹除了，嗯，大概是這樣的。很不幸的是，我這一百七十四具身體都接到了劉司令的死亡通牒。”

楊小千深吸一口氣，終於對白開口問道：“既然認輸意味着死，爲什麼你還要乖乖認輸，帶着聖殿無條件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