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莉安娜盯了菲爾一會兒，笑道：“你還是第一個問我這種問題的客人。”

菲爾怔怔看着這斯嘉麗特有的媚笑，腦子一熱脫口而出：“是你演技太好，還是你真的在笑？”

“又是一個奇怪的問題。”朱莉安娜歪着腦袋不答反問，“爲什麼會這樣問？”

“因爲我看了不少有關變……聖族的新聞報告和文章資料，都說絕大部分聖族是沒有感情的，只是爲了融入人類社會而刻意模仿我們人類的行爲而已。可是，我看你的笑容，不像是假裝出來的，倒像是真正發自內心的笑容。所以，你們聖族也有類似人類的情緒嗎？”

聊了這麼久，菲爾慢慢相信傑森所說的話，變異體確實比幫派分子更溫和，至少自己不會因爲說錯一句話就丟掉小命，所以菲爾放心大膽地表達自己的意見，就像他曾說過的，生命的意義在於表達麼，假如一句真心話都不敢說，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唔，我可以講個故事，用來回答你這兩個問題，不過這是個比較長的故事。”朱莉安娜用請示的眼神望着菲爾，讓菲爾受寵若驚。

“反正我們有的是時間，不是麼？”菲爾說。

“嗯。”朱莉安娜低着頭似乎在回憶，過了一會兒她搖頭無奈地笑道：“聖族的記憶力確實不好，我已經回想不起太多細節，從哪裡開始講呢？嗯，就從我轉化成聖族的時候開始吧。”

菲爾點頭，做出聆聽的姿態。

“我並非自願轉化爲聖族，記憶中作爲人類時，我對聖族極爲牴觸，並多次絕食抗議，寧死也不肯成爲聖族。”朱莉安娜剛說一句話就被菲爾打斷。

“等等，你是被強迫的？”菲爾激動地直起腰板，男性的保護欲、責任感和正義感一下就被激發出來，“被感染了只需要一劑血清就不會成爲喪屍或者變異體啊！難道你是被變異體綁架了？混蛋，我得報警！”

激動之下，菲爾也不再以“聖族”相稱，而是直接說出“變異體”這個詞彙。

“別激動，紐約警署可不會管這些爛攤子，先聽我說完。我……不，應該說朱莉安娜並不是被綁架的，至少不是被變異體綁架的。”朱莉安娜意菲爾稍安勿躁，但沒有多大起效，於是斯嘉麗又說了一句話，讓菲爾變成了木頭人。

“是朱莉安娜的父母綁架了她。”

聽見朱莉安娜用自己的名字稱呼自己，菲爾愣了愣，隨即明白了她的用意，現在的她已經不是人類，所以她用“我”來稱呼自己，用“朱莉安娜”來稱呼曾經存在過而被她所代替的那個女性。

“那時洛杉磯之戰還沒發生，聖族活躍在歐洲各國和美聯邦的地下世界，進化神教以賜予新生爲手段四處蠱惑，網羅信徒，朱莉安娜的父母無意間接觸到了進化神教在美聯邦教區的主教。”朱莉安娜的語氣很平淡，聽着像是在客觀描述一件與自己完全無關的事情。

“那時朱莉安娜仍是一個人類，但患有晚期癌症。知道嗎，醫生們對那樣的患者有個獨特的稱呼：‘聖誕樹’，因爲患者體內滿是擴散的惡性腫瘤和腫塊，就像是一顆掛滿裝飾物的聖誕樹，這樣的病情已經沒有醫治可能，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

“朱莉安娜痛哭流涕，以淚洗面，最後終於認命，準備平靜接受自己的結局，然而朱莉安娜的父母卻不願意接受這個結果，他們不願意失去朱莉安娜，於是他們想到了一個辦法，他們決定把朱莉安娜送給進化神教美聯邦教區的主教，讓主教大人爲朱莉安娜進行轉化儀式，這樣朱莉安娜就能夠繼續留在他們身邊。”

“瘋了！簡直是瘋了！”菲爾失聲大喊，“難道他們不知道轉化爲變異體以後就會變成另一個物種嗎，這樣做跟親手殺死自己的女兒沒有任何區別！”

“可分區主教不是這麼說的，網絡上的言論也是爭論不一，深陷絕望的中年夫婦就像是掉進水裡快要溺死的人，哪怕看見一根稻草都要伸手去抓，受了分區主教的蠱惑，自然只會選擇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情。”朱莉安娜譏笑道，“他們反倒認爲那些抵制變異體的言論，是舊勢力在阻擋不可抗拒的新世界所作出的謊言呢。就像是每次出現可代替石油的能源，而後因爲各種客觀原因沒有大規模投入使用，都會有人說是石油和能源巨頭在背後作祟，不允許主流能源耗盡之前出現新能源損壞他們的利益，這到底是真是假？真真假假，沒人說得清楚，人們只會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再說，你們人類裡瘋狂的個體還少麼？看看這裡有多少顧客？再看看這裡每天會出現多少新面孔？呵呵。”

菲爾無言以對，這真是一個變異體講出來的話？不敢置信。恐怕自己身邊大部分人還說不出這一番道理吧。

“你，你繼續。”

“剛說到哪兒了？噢，想起來了，朱莉安娜的父母想把朱莉安娜轉化成聖族，在他們看來能夠繼承朱莉安娜部分記憶的聖族仍是他們的寶貝女兒，只不過換了一個存在的方式而已，‘真正的愛能夠跨越物種’，他們是這樣說的，咦，我居然還能記得，說明這句話對朱莉安娜影響很深。”

“另外，朱莉安娜父母的想法是，假如朱莉安娜成爲聖族之後的表現證明了聖族是比人類更高等的物種，他們就一起參加轉化儀式，與朱莉安娜成爲同一個種族，再次組建親密無間的家庭——幸虧他們小有財富，變賣房屋後能夠承擔的起一家三口的轉化儀式費用，畢竟，作爲轉化儀式必需品的人肉，可是十分昂貴的。”

“但朱莉安娜不願意成爲聖族，所以她絕食抵抗，但父母心意堅決，於是朱莉安娜離家出走，嗯，應該說離開醫院出走，可離開不遠就因病痛昏倒，被急救車送進醫院後，又再次回到了父母的掌控之中，最後絕望的朱莉安娜只好想盡各種辦法自殺，哪怕虔誠信仰上帝的朱莉安娜相信自殺者無法登上天堂，她也寧願選擇自殺，而不願意成爲聖族。”

“然後呢？”菲爾感到緊張，他已經被這個故事牽動了心神。

“然後，我記不清了，總之朱莉安娜沒有成功，被五花大綁送到進化神教的轉化儀式上時，她大聲咒罵着自己的父母，咒罵着身前的主教和身旁圍成一圈的信徒。”

“最後她含着十字架大喊。”

“上帝啊，求您仁慈，把我從這個扭曲的世界裡拯救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