躍下二樓窗戶時，許樂就露出慘笑，自己又犯了個愚蠢的錯誤。

自己能想到的突圍方式，別人憑什麼想不到呢？

隨着一聲喝令，許樂看見下方密密麻麻的槍口中，冒出一朵朵緩緩生長又緩緩凋零的焰花。

面對死亡時，許樂有着絕大多數人無法理解的淡漠，對於一個每分每秒都在折磨自己的人來說，死亡也是一種解脫。只是到死都沒能多殺一隻變異體，實在太過可惜，許樂心想，早知如此，還不如任性而爲，直接闖進變異體聚集的巢穴殺個痛快，臨死也能拉幾個墊背的。

遺憾的是，復仇之路似乎還沒開始就要終結，許樂眼睜睜看着焰花凋零後孕育的小顆粒金屬果實朝自己慢慢飛來，乾脆閉上眼開始回憶過往，放棄了躲閃的念頭。

在子彈打進他身體裡撕裂肌肉組織和內臟器官之前，留下的時間已經足夠他回顧自己短暫的一生。但他沒法躲開這些子彈，因爲他現在身處空中無處借力，而且這彈幕太過密集，無論偏向哪個方向，都註定會擁抱死神。

然而，擁抱許樂的並不是死神，而是一道高速掠過的黑影，炙熱的彈頭打在黑影身上，發出金屬碰撞的響聲，或者變成一坨看不出原本形狀的金屬塊往下掉落，或者嵌在黑影無比堅韌的肌肉裡。

“嗯？”

許樂的筆尖皺了一下，他聽到了異樣的聲音，卻沒有中彈的觸感，也沒聞到血腥味，只聞到一股令人噁心的氣味。

睜眼一看，許樂看見正下方一張醜陋的面孔近在咫尺，一個變異體正面對着他，背對着地面向前方飛行，哪怕變異體身上打了高檔古龍水，也掩蓋不住那股惡臭氣息。

無論如何許樂都沒有想到救下自己的會是一個變異體，這還不如直接殺了他！

爲了報答救命之恩，許樂決定好心大方地送這變異體去死。

從額頭處吹來的狂風和周圍飛速倒退的景物可以判斷出，這是一個進化程度非常高的蝠翼變異體，擁有驚人的飛行速度和肌肉硬度。

如果許樂此時裝備齊全，至少有一百種辦法輕鬆滅殺眼前的變異體，但眼下手裡能用的武器只有兩把手槍和一顆鋁熱劑手榴彈，手槍威力不足打不穿變異體堅硬的外殼，至於鋁熱劑手榴彈，那是用來對付人類的武器，一旦使用，對變異體能造成多少傷害不好說，但許樂自己倒是必死無疑，而且不會死的很痛快。

所以許樂得用槍，只需要一顆小口徑子彈從眼球刺入他的腦腔，隨後在他堅硬的頭骨裡碰撞彈射幾次，就能讓他當場死亡——除了白這個怪物，絕大部分變異體都會在腦組織受損後失去行動能力，並在腦核遭到破壞後死亡，這是無數次廝殺和實驗總結出來的有效經驗。

許樂用最小的動作幅度屈膝借力，並轉動手腕將槍口對準變異體的左眼，在這個距離上命中率能夠接近百分之百，幾乎沒有失手的可能性，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扣下扳機，然後在變異體中槍後蹬腿掙脫他骯髒的爪子，避開他臨死的反撲。

從這個高度和速度掉下去，大概相當於從一部高速行駛的汽車裡被人踹出去，如果運氣不好頭部接觸地面或是撞到某些堅硬物體，可能當場死亡，但許樂對自己的反應速度有信心，落地翻滾後可能會受重傷，但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

既然如此，就沒有繼續等待的理由了，許樂纔不好奇這個變異體爲什麼要救自己，不管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什麼情況下遭遇變異體，許樂都只有一種應對方式：先殺了再說。

變異體對許樂的反應早有預料，在最後關頭將頭側向一邊，並用空出來的另一隻手擋住雙眼，它顯然瞭解許樂的能力，知道自己跟不上許樂的動作，於是用這個笨辦法護住要害。膛口閃現的火花沾上了變異體的手背，出膛的子彈只在變異體手背肌肉處鑽進去不到一釐米。

一擊不中，萬事皆休。

剛纔那一槍沒有命中要害，就意味着許樂徹底失敗，這個變異體還有一隻手揪在許樂胸口衣領處，以它的實力只需要動動手指就能將修長銳利的指甲插入許樂的心臟，然而它在被許樂襲擊後卻無動於衷。

搞什麼？居然不殺我？許樂愣了愣，無法理解變異體的反應，咬緊牙關一狠心，拿出鋁熱劑手榴彈，準備創造機會跟該死的變異體同歸於盡。

“如果你還想見你妹妹，最好不要亂來，免得我辛苦趕來，最後只能帶一具屍體給你妹妹。”

變異體忽然開口，讓許樂動作一滯。

“你說什麼？”許樂的五官扭曲起來，模樣突然變得比變異體更加猙獰。

“你妹妹還活着。”變異體冷聲道，“我沒有騙你，也沒有必要騙你，還有，放開你手裡的白磷彈，那玩意兒只能讓你用來自殺。既然你現在殺不了我，不如安分點，很快你就會知道，我沒有騙你。”

許樂鬆開手指，盡最大努力，拼命回想着在遠江國貿大廈發生的那場惡戰，當時他分明看見妹妹許雯在血泊中倒下，斷絕生息。

印刻在腦海深處的悽慘畫面那麼清晰，即便過了這麼長時間，也沒有絲毫褪色，那抹血紅仍舊色彩鮮豔，彷彿就在眼前，觸目驚心。

“許雯已經死了！你他媽也去死！”許樂受了刺激，大罵出聲，毅然決然地將左手食指穿過鋁熱劑手榴彈的拉環，可不知爲何他的動作卻變得異常緩慢。

“看看下面！”

變異體狂喊出聲，其實只是多餘的提醒，在他發出聲音之前，許樂就已經看到下方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身材纖細，上半身是鱗光閃閃的皮夾克，造型奔放怪異，下半身穿着緊身皮褲，蹬一雙高跟皮靴，靴尖扎滿一排鋒銳的尖刺。

長髮染成了紫色，肩頭髮梢挑染成俏皮的玫紅色，搭上鼻環、耳環、脣環和厚重的眼影，一如記憶中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