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樂在街道角落等了足足兩分鐘，仍沒有看到約翰·裡瑟從對面的老舊建築裡走出來，於是許樂做出一個判斷：這很可能就是約翰·裡瑟完成任務後進行彙報的地方，或是類似中轉和後勤補給的基地——畢竟除了窮人和流浪漢，沒有人會願意住在這種鬼地方。

走出街道角落時，許樂有一瞬間的猶豫，他並不認爲自己的追蹤技巧有多麼高明，一路上追蹤過來全靠超越人類極限的反應速度，能在每次約翰回頭或通過反光觀察身後時及時隱藏起來。

但這種手段用來對付一個明顯具備反追蹤技巧的專業人士，是否能成功？許樂沒有把握，目前來看，約翰沒有絲毫起疑，這似乎太過順利了。

猶豫只存在了一瞬間，接着許樂就大步走進漆黑的樓道。

首先許樂想不出任何理由能讓對方大費周章引自己上鉤，其次許樂藝高人大膽，就算這棟廢舊的樓房裡設有埋伏或陷阱，許樂也無需畏懼。

許樂輕輕踏上樓梯，鋪滿灰塵的木板不堪重負，發出吱呀一聲哀鳴，讓許樂駐足不前。

順着扶梯的縫隙朝上面張望了兩眼，許樂發現這裡好像是一個廢棄的圖書館，真是個適合隱藏秘密的地方。

“劉易斯先生，茶，咖啡，果酒，您更喜歡那種飲料？”

約翰·裡瑟帶着諷刺的嗓音從頭頂上飄下來，讓許樂心中一沉，果然被發現了。

“不用。”許樂回了一聲，再不顧忌腳下惱人的噪音，踩着木板在噔噔瞪和吱呀吱呀的聲音中跑上二樓，看見兩個人影。

左邊是約翰·裡瑟，還是那副欠揍的表情，一手持槍，一手端着廣口玻璃杯，輕輕晃盪着裡面的上好威士忌。

右邊是個體型寬大身材肥胖的男人，頂着一頭大波浪式的棕發，穿一件滿是油漬的限量紀念版綠巨人T恤，下半身牛仔褲和板鞋，手裡端着一盆香氣撲鼻的爆米花，其外在造型和內在氣質完全符合電視劇和電影中對“技術宅”、“頂尖黑客”的形象設計。

“又見面了。”約翰·裡瑟舉杯致意，說道，“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老闆，哈羅德·芬奇，傳奇締造者，‘機器’之父。”

“哈？”

許樂有些頭疼，彷彿有一根針在自己後腦勺那兒來回鑽着，這根針的名字叫“不合邏輯”。

自從踏上美聯邦國土後，一切事情都不合邏輯，處處都透着詭異，許樂拼命去搜集信息，不斷思考，但得到的信息越多，困惑反而越多。

“你……”許樂疑惑地看着約翰，“既然你發現了，爲什麼還帶我來這？”

主動拋棄一切榮譽將自己掩埋在塵埃之中的計算機傳奇，這麼輕易就見到了？這算什麼？

“人們總是願意相信自己找到的真相，給他們一個尋找的過程，他們才能確信自己找到了正確的答案。”站在約翰旁邊的胖子替約翰回答了這個問題，他咧開嘴想要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但滿臉肥肉褶子堆積起來，實在不堪入目。

什麼狗屁玩意兒？許樂感覺後腦勺那根針鑽得更加用力了。

“我知道我們雙方都有很多問題，鑑於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不如現在開始提問吧？”胖子拍了拍肉乎乎的手掌，轉身在鍵盤上敲擊了幾下，屏幕上隨即彈出許多小窗口，各自播放着一段視頻或是音頻，無一例外，全都與許樂相關。

“這是？”許樂皺起眉頭，他現在才得知原來自己之前時時刻刻都在他人的監視之中，這種感覺真的相當糟糕。

“這是自你踏入美聯邦國土之後，所有有關你的視頻和音頻，‘機器’通過它們分析出了你的意圖。”哈羅德·芬奇解釋道。

“我還以爲‘機器’只會給你們發送社會安全號碼？”許樂看看約翰，又看向胖得像座肉山的哈羅德，譏諷道，“這也難怪，任誰創造了這樣一個能讓所有人爲之敬畏的工具，都難免會給自己留一點便利。”

“並非如此。”哈羅德·芬奇伸手攏了下自己長長的捲髮，用胡蘿蔔一般的手指指着許樂，說道，“‘機器’傳遞給我們的確實只有社會安全號碼，至於這些視頻和音頻，都是我從一起異常的數據盜取中截取的備份，我從這裡面看到了熟悉的模式，劉易斯先生，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你在說什麼？”

“好吧，讓我把話說得簡單一些，我有理由相信，世界上有第二臺‘機器’存在，奇怪的是，這臺‘機器’，從沒有跨越美聯邦的國境線，直到你踏足美聯邦國土。而自那時起到現在的四十多個小時內，它始終只監視着你一個人，只有你一個人。”哈羅德·芬奇放下爆米花，板起臉嚴肅地問道，“劉易斯先生，你到底是誰？”

這個消息像是一顆炸響在耳邊的大當量炸彈，將許樂震得眼冒金星，半天回不過神。

許樂很清楚誰會對自己感興趣：議會、變異體或是十九局和變控中心，變異體當然不可能掌握“機器”這樣的大規模監控系統，就算變異體有學習模仿人類的能力，他們至少也需要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時間才能理解這些高科技，即便有人奸願意爲之代勞，短時間內他們也無法將政府部門滲透成篩子，獲取需要的數據。

同理，議會也不大可能掌握如此技術，拋去超能力和與喪屍、變異體作戰的經驗，大部分議會成員都只是普通人，從事着平凡的職業，直到災難爆發改變大家的生活軌跡。就算成爲覺醒者後能夠掌握大量資源，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搞出這種東西，技術的發展需要許多澆灌：天才的智慧、長久的付出與大量的資源傾注。

那麼，可能的選項就只剩下十九局和變控中心，這兩個部門背靠大山，坐享用之不盡的豐富資源，又有劉遠舟和邱哲爲之效力，只有他們纔有條件創造出另一臺“機器”。

十九局，“機器”，哈羅德·芬奇……

諸多零碎的線索彼此碰撞，天旋地轉。

許樂終於意識到，自從在利隆圭金孔雀酒店接到那通電話起，自己就已經踏入一個無法自拔的漩渦之中。

“轟隆隆隆——”

又是螺旋槳熟悉的聲音，近在咫尺。

又是光劍一般的探照燈，打在眼前。

窗戶紛紛破碎，特種戰鬥小組飛進室內，勒令放下武器舉手投降的呼喊聲充斥房間，急剎車時輪胎與地面的摩擦聲響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