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謙的刀很快，比起武俠小說裡用盡筆墨烘托描述的神兵利器也不遑多讓，因此斬下譚棕左腳時留下的斷面極爲光滑，而銀環在這光滑截面噴射出大量血液之前就已脫離譚棕的身體，被無形的力量託在空中，飛出無菌室。

未曾沾染血污的銀環飄到于謙和楊小千面前，在燈光底下閃着反光。

但銀環上有些東西比那放光更加亮眼，讓兩人第一眼看到便挪不開目光。

在銀環內側，也就是之前緊貼譚棕肌膚的環面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紋路與印記，一個個符文在這些紋路與印記所形成的複雜圖案中錯落有致地分佈着，猶如點綴黑夜的星辰。

憑着半年來鍛煉出的過人記憶力，楊小千努力回憶着自己曾經仔細審讀的符文資料，發現其中有少數幾個文字或符號與于謙手中那份殘缺不全的資料有所重疊。

“這……”

于謙無法掩飾自己的震驚，意料之外的情緒從心底裡噴涌出來，流露到臉上。

其他人——包括楊小千在內——同樣感到驚訝，儘管預先做過這個假設，但這個意外收穫來的實在是太突然。

譚棕腳踝上佩戴的銀環，竟然真是符文器具，一個將符文刻在內側的特殊符文器具。

這種鐫刻符文的方式並不新鮮，早就有人想到過。

在遠救會剛開始與對屍前指共享符文技術時，劉遠舟就在遠江組建專項工作組，傾注大量資源研究解析並嘗試應用符文技術。以符號學教授戴鑫爲首的一衆專家晝夜不息，輪班實驗，成功通過類窮舉法的蠢笨辦法試驗出新型符文器具：符文匕首。

在研製符文匕首的過程中，就有人曾提出這樣一個觀點：既然佩戴符文手環的戰士經常因戰鬥中或無意間的碰撞在符文手環上留下印記，導致符文手環損毀（一旦有某個符文或紋路出現多餘痕跡或裂紋，符文手環就無法發揮作用，必須重新加工），爲什麼不將符文銘刻在手環內側呢？這樣一來，即便戴在手腕上的符文手環與其他物品發生碰撞，也不會輕易損壞手環上的符文。

磕磕碰碰不小心弄壞符文手環的事例並不少見，對於遠救會所屬與獵屍人而言，只需要交一筆昂貴的修理費用，便能很快拿到一個嶄新如初的符文手環，可對於沒有于謙的258旅，符文手環的修復工作難如登天，成本幾乎趕上回爐重造。

在必須爭奪一切資源的對屍戰爭期間，任何不必要的浪費都是不被允許的，無論是物質資源還是人力，爲了節省符文手環修復工作的消耗，有人提出改造符文手環的想法，將符文銘刻在手環內側就是最早被提出的改造理念，但這個提議很快就被掃進垃圾堆裡。

原因很簡單，符文手環需要填裝腦核才能發揮作用，當腦核內貯藏的能量消耗殆盡，腦核會自動碎裂脫落，此時就需要將新的腦核鑲嵌進手環的凹槽裡，就像是左輪槍打空了彈匣，需要往裡面一顆一顆重新裝填子彈，符文手環也需要不斷更替能源核心，才能繼續發揮作用。

將符文銘刻在手環內側，那麼鑲嵌腦核的凹槽也就必須留在手環內側，這意味着每當手環自帶腦核的能量耗盡，佩戴者都必須費力將手環取下，然後鑲嵌腦核，再把手環戴回去，即便技藝嫺熟手指靈活，要完成這一套動作也至少需要十秒鐘——顯然，在戰場上這麼做，等於送命。

相比之下，將符文銘刻在外側，需要時隨時可以替換腦核的設計更加靈活方便。當然，原始的設計有一個很大的缺點無法迴避，那就是極易損壞，於是提出替換方案的人又想出另一個新辦法：將符文銘刻在手環內側，每位戰士配發三枚或三枚以上的符文手環，提前裝填腦核，當佩戴的符文手環失去作用，就立刻將其換下，戴上備用的符文手環，如此一來既能大大降低符文手環的損壞率，又能提升戰士們的作戰效率。

但這個想法還是沒能得到認可，問題出在符文手環的製造量不足，銀子本身並不難找，難找的是專業的符文雕刻師，以當時遠江的符文手環生產效率，想要做到對屍戰場上的戰士們和獵屍人們人手一枚符文手環都是白日做夢，更別提每人三枚。

如果能生產出足夠的符文手環，那倒不失爲一個值得嘗試的主意，因爲後勤方面是不會有壓力的，對屍戰場上最不缺的就是腦核，這是個不需要解決的後勤問題，所有腦核完全可以就地取材，只需要有一個完好的符文手環就可以保證源源不斷的能量供應。

可惜現實裡沒有那麼多如果，兩個很有前景的設想就這麼被掃進垃圾堆裡，落滿塵埃，無人問津，直到今天事實證明，那個富有遠見的研究人員曾提出一個正確的思路，只不過當時受“歷史的侷限性”，沒有人能夠認識到而已。

“這就是符文技術。”楊小千重重地吐出一口悶氣，符文器具的出現將他積蓄胸中的抑鬱一掃而空，心情爲之大好，“或者說，符文科技。”

“這就證明，譚棕來自的那個世界裡，很可能也具備一定規模的人類文明，而且不同於我們的科技體系！那個世界的人類很可能依託神秘符文，走出了與我們截然不同的發展道路。”齊心吾同樣喜上眉梢，本來要向劉局長彙報此事，但轉念一想，劉局長想必早已得知，只是明知他們會發現其中玄妙，所以沒有開口點破。

目光左右轉動，看到一張張掛着驚喜表情的臉，齊心吾在心裡猜想着：“就是不知道劉局是懶得浪費口舌呢，還是想爲我們保留一些驚喜感？”

楊小千身旁，于謙依舊呆立，張着嘴愣了半晌，不解地問道：“爲什麼沒有鑲嵌腦核也能產生作用？”

“哈哈。”楊小千朗聲大笑，反問道，“爲什麼一定要鑲嵌腦核才能發揮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