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鮮餐廳裡，程旭接到了小六的電話。

“喂，老大，你在哪！”

熟悉的稱呼，熟悉的語調，還是那麼毛毛躁躁。

“小六啊，我在老家，你呢？”

“我也在老家，我馬上就要出門了，幹，總算等到這一天了，我都快等不及了。”

程旭啞然失笑，搖了搖頭不說話，對於小六這個年紀的好戰分子來說，悶在一個和平的環境裡實在是一種煎熬，正因如此國家對遠江民衆的把控才如此嚴格，不敢輕易開放外出簽證，因爲在他們精神狀態恢復正常之前，他們每個人在和平的城市裡都可能成爲一顆影響社會和諧穩定的不定時炸彈。

“老大，你會過來的吧？”小六接着問，“我聽說隊裡其他人都被徵召，拿到臨時簽證了，只要這次出來表現良好就能拿到南都的臨時居住證，咱們旭日又能重聚了！”

“真的？”聽聞這個消息，程旭同樣心情激盪。

“是啊，老大你不知道？哎呀，老大你現在都不關心我們了啊，這麼長時間都沒打個電話給我。”小六幽怨的語氣活像個獨守空閨的怨婦。

“哪裡話！”程旭笑哈哈地回道，“你人在哪，我吃完飯就開車去接你！”

“我在綠地集團呢，我沒啥技能，只能當保安給人看門，混口飯吃，日子過得苦啊。”小六語氣自嘲，讓程旭心裡酸楚。意外拿到外出簽證那天小六高興的哈哈大笑，但程旭當時就知道這對小六而言未必是件好事。

像小六這樣的人不在少數，既沒有過硬的文憑，又沒有專職的技能，也沒有自己的人脈關係，走出了遠江，在外面找不到合適的工作，遲遲無法融入環境，儘管有政府和遠救會幫忙解決就業安置問題，但遠救會和政府畢竟也是能量有限精力有限的，遠救會從走出遠江的第一天起就在全力推進各項計劃，開展新產業創造就業機會，但這個過程是需要時間的。

“還好啊，終於等到遠救會的徵召令了，我可以不用受這個鳥氣了。”

程旭聽見小六的語氣，雖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可以猜測到小六現在一定是眉飛鳳舞，神清氣爽。

“可是小六，戰爭總會結束的，從這次動員和宣傳的力度來看，我看上面有把握速戰速決的，等這次魔潮結束後，你又怎麼辦呢，總不能還回去當保安吧，不說我說你，你那脾氣我清楚的很，我真怕你哪天跟業主鬧矛盾把業主給打死了。”程旭放下筷子，皺起眉頭，絲毫沒有在意妹妹和周圍食客的異樣目光，想了想勸道：“這樣吧，等這一仗打完了，你們幾個先來景城，我到金盾安保弄幾份臨時編制，然後咱們想辦法轉進遠救會旗下的安保公司，之前那位何育何先生不是說要做華夏的黑水嗎？”

“老大，你說錯了，人家說的是要做華夏的安保，碾壓黑水！”小六興奮地喊道，“好啊，就這麼定了，我都聽你的，不過你就不用來接我了，我提交過申請了，剛好附近有遠救會的車隊，一會兒他們順路帶我去南都。”

“行，那咱們南都見。”程旭笑道，“記得帶點辣椒給我，你們平城的辣椒最香，我媽就喜歡吃辣椒。”

“得嘞，沒問題！”

掛斷電話後，程旭收起笑容，他看見妹妹臉上的神情有些不對勁。

“哥，你剛在電話裡說的，是真的嗎？”

“什麼真的假的，剛纔打電話過來的是我一個出生入死的兄弟，但是他受了刺激，精神有些問題，總以爲要打仗，我也就是順着他的話哄他幾句。我這趟去南都市出差，有正經事的。”程旭眼睛都不眨一下，滿嘴跑火車，雖然明知這個謊言脆弱的就像肥皂泡，很快就會被戳破，但總歸能讓老媽和小妹再多過兩天安心日子。

………

平城綠地集團大門崗亭，身穿黑衣的小六眯着眼睛遙望前路。

“六子，你剛換上的這套行頭挺帥的，淘寶上買的嗎？回頭把鏈接給我也發一個唄。”同事小馬面帶譏諷，斜着眼睛說道，“還有啊，李經理一會兒就回來了，看見你不穿制服穿的這一身怪里怪氣，肯定要扣你獎金的，我看你啊還是回去把衣服換了吧，別給咱們保安隊丟臉噢，不然牛隊長要罵死你的，還要扣獎金。”

“這套衣服不是花錢能買到的。”小六昂首挺胸站在門前，說話時並沒有轉頭去看站在旁邊的保安，綠地集團的保安個個鬆鬆垮垮，沒有一點兒精神氣，小六覺得他們愧對身上那套保安制服。

小六不待見這些同事是有原因的，剛到平城進入一個新環境時小六很熱切很努力地想去融入環境，跟周圍的人搞好人際關係，但無論小六怎麼努力，都只是徒勞。剛來的時候這些同事每天都會纏着小六問這問那，讓小六給他們講講遠江發生的事情。

一開始小六很興奮，但很快小六發現他們並不是真的在聽，他們只是把遠江人充滿血淚的故事當做茶餘飯後的消遣，還時不時發表一些不堪入耳自以爲是的“高見”。自那以後，小六就很少與這些人來往，始終形單影隻，有時候小六真心覺得與其待在這個地方受氣，還不如重新回到遠江，跟那些曾經並肩奮戰的夥計們一起住集裝箱，睡大通鋪。

“喲，哪有花錢買不到的衣服，你意思是說咱們做保安的窮，買不起你那衣服唄。”小馬嗤笑了聲，“難怪牛隊長總說這裡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你這屁德行確實不該在這待，呵呵。”

“第一，我沒有那麼說，你這是曲解意思加亂扣帽子，第二，你代表不了保安，第三，你說的對，我不屬於這裡。”小六臉上浮起輕鬆釋然的微笑，“所以我要換一份工作了。”

“得了吧，你還能找什麼工作，還不是繼續當保安，換個地方守門。”小馬悻悻撇嘴，低聲嘀咕着，這時一隊漆黑陸地巡洋艦組成的車隊開過來，每一部車車頂上打着紅藍爆閃燈，牌照也很統一，從遠A01001排到遠A01009。

小馬想不起“遠”代表哪個地域，但小馬站了這麼長時間的崗，早練出了一副看車的本事，一眼看過去就知道這趟車隊來路不小，立刻收起表情，站直身子。

“對，你說的沒錯，我還是換個地方守門。”

小六說着，伸手朝着車隊揮了揮手，讓小馬感覺自己沒睡醒的事情發生了，車隊竟整齊一致地減速慢行，開到小六身前停下。

小六快步走向車隊裡最後一輛汽車，一個穿着黑色制服的青年下車與小六握了握手，併爲小六拉開車門。

站在車門前，小六轉頭看向小馬，爽朗一笑，我守的是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