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腿像是灌了鉛，沉重到蝸步難移；喉嚨像是着了火，焦渴到口舌生煙；腦袋像是進了水，暈乎到眼冒金星。

走不動了……

“方玉，她暈過去了！”有人壓低自己的聲音小聲說。

方玉轉頭一看，備受歡迎的班級女神栽倒在地，雙目緊閉，滿頭冷汗，臉色從之前病態的潮紅轉變成紙面般蒼白。

“好像是中暑了。”方玉不太確定，“有沒有誰知道中暑了怎麼辦？”

“要找個涼快通風的地方讓她休息，還要補充水分，最好是鹽水。”另一個女生開口說道。

“哪來的水給她喝！”方玉氣悶，問，“還有沒有其他辦法？”

“沒有飲用水的話，接點自來水潑水，用溼毛巾冷敷，或者塗清涼油風油精。如果找得到藥，給她喂點十滴水藿香正氣水也行。”女生回答，“但這些治標不治本，只能拖不能救，得給她補充水分才行。”

“就不該走這條路！”有人小聲嘀咕道，“走平常人多的大路，隨處可見超市、商店、小賣鋪，總不可能全被人搬光了，走大路的話我們肯定不會沒水喝沒東西吃。”

“走大路你有東西吃沒錯，但是走不了多久你就被吃了。”方玉懶得搭理，但又不能不解釋，不然下次下令有誰會聽從？

“黑子，你記不記得災難爆發那天是禮拜幾？”方玉突然問。

綽號黑子的男生掏出褲袋裡超長待機的智能手機，打開日曆想了想後回答：“禮拜天，怎麼了？”

方玉眯起眼，指着前方遠處一棟建築物說：“看到沒，苗苗實驗小學，小學的話……週末應該沒什麼人留在校內吧？”

黑子眼前一亮，連連點頭說：“沒錯沒錯，而且小學生喜歡吃零食，小學裡面和附近肯定有很多商店，我們肯定能找到食物和水！”

“還能好好休息一下。”方玉感覺到自己乾澀的口腔裡又冒出唾液，這些天他們擔驚受怕，沒有吃過一頓飽的也沒有安穩睡過一次覺。

“那還等什麼，我們快走吧。”

方玉回頭看了眼栽倒在地的昔日女神，不知是否動了惻隱之心，沒有選擇拋棄她。“拆個門板，我們做個簡易擔架，輪流把她扛過去，如果找到水的話她就有救了。”

沒有一個男生反對，另一個女生低下頭眼裡閃過一絲嫉恨。

“如果是我中暑了，他們或許會毫不猶豫地拋下我吧，呵呵，看臉的世界。”

“你說什麼？”黑子聽到了女生的低聲自語，問道。

“沒什麼，我說有你們在真是太好了。”女生擡頭笑着說。

“噢噢，嘿嘿，男生保護女生是理所當然的嘛。”黑子靦腆地撓撓頭，說。

忙活了一會兒，幾人終於利用衣服門板等物件做出一個簡陋的擔架，扛起中暑暈倒的女生向着苗苗實驗小學前進。

當一行人終於來到學校大門時，印在他們腦子裡的成語不是“望梅止渴”，而是“望山跑死馬”。

“終於到了。”黑子氣喘吁吁。

“前面那有便利店！”一個男生興奮地拋下揹包，往便利店內衝進去，下一秒他又鬼叫着跑了出來，後面跟着一隻張牙舞爪的喪屍，看服裝是便利店的店員。

“退後退後！”方玉一邊喊着讓同學們退後，一邊提起別在腰上的氣釘槍往前走。

氣釘槍是方玉從某具裝修工屍體上撿來的，長釘可以在五金店找到，這是方玉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武器。

雖然遠遠趕不上動漫裡吹噓的程度，但在十米以內找準位置也可以輕鬆擊殺喪屍。

比棒球棍消防斧好用多了，掄着那些東西，不知道要多少下才能打爛喪屍的頭，即便沒有被喪屍反撲感染，體力也跟不上，過不了多久就全身痠軟疼痛。

“讓開！”方玉舉着釘槍大喊，被追的男生馬上側身一撲，撲到在地向一旁翻滾。

在他讓出視線之後，方玉稍微瞄準便接連扣動扳機，釘槍的後坐力不大，近距離內準頭也不差，接連幾發射擊，終於有一根長釘順利扎進喪屍的眼珠。

喪屍倒地不動，被救的男生感激地說：“謝了。”

“裡面還有喪屍嗎？”方玉衝便利店的方向努努嘴，“有食物和水嗎？”

“沒有喪屍了，有很多吃的。”答完，他再次奔進便利店。

其餘幾人想也不想邁開腿就向便利店裡衝，他們實在是太餓，太渴。

“水是甜的，水居然是甜的。”不知道是誰帶着哭腔歇斯底里地大喊。

聽到這句話，方玉也忍耐不住跑進了便利店。

辣條、雞腿、巧克力；泡麪、香腸、奧利奧；啤酒、可樂、飲料機……

“方玉，我們有救了！”黑子滿嘴烤腸，喜極而泣。

“我們有救了，我們會活下去的。”這麼多天以來方玉頭一次露出笑容。

竟然會因爲一堆放滿了香精味精食品添加劑的零食產生幸福感，這是多麼荒誕的事情。更荒誕的是，這無比真實的幸福感讓方玉重新找回了活下去的勇氣。

“先吃飽喝飽，然後把揹包都塞滿，儘量帶高熱量的食物，泡椒鳳爪、辣條之類的零食一會兒就不要拿了，吃了不管飽還口乾，咱們不能浪費飲用水。”方玉同樣在胡吃海塞，說話的聲音含糊不清。

一頓暴飲暴食之後，幾個人全都癱倒在地不能動彈。

方玉躺在一堆零食包裝袋之間，望着天花板，心想：要是這時候衝進來一隻喪屍，我們可就危險了，下次必須要注意不能這麼白癡，看見吃的就什麼都忘了。

中暑暈倒的女生已經轉醒，但是吃什麼吐什麼，只能喝點葡萄糖水補充體力。除了黑子和方玉，其他男生全都圍在她身旁噓寒問暖貼心照顧。

“你們聽到什麼聲音沒？”黑子問。

“什麼聲音？”方玉閉眼傾聽。

“好像是哭聲。”黑子說，“小孩子的哭聲。”

方玉這時也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哭聲，艱難地挺直腰站起來，從便利店的窗戶往外看。

只見苗苗實驗小學大門外的保安崗亭裡有幾個幼小的身影，還帶着嬰兒肥的臉龐佈滿淚痕。

“哪來的小孩子？”便利店內幾人面面相覷。

“方玉，怎麼辦？”黑子問。

方玉糾結了半天，一咬牙說：“救！”

“救什麼救，我們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去救人？救人就算了，救幾個哭哭啼啼需要照顧的小孩子，那不是找死嗎？”一路唱反調的傢伙當即反對。

方玉狠狠瞪了他一眼：“如果遭遇危險的是你，有能力救人的是別人，你會不會希望別人也這麼想？”

“那能一樣嗎，根本不是一回事。”

“就是一回事！你希望別人怎麼對你，你就怎麼對別人，我要去救人！”方玉斬釘截鐵地說，“如果情況危急萬不得已，爲了生存拋下他們也是沒辦法，雖然可恥但是沒有選擇。現在附近沒看到喪屍，我們食物充足，這種情況下把幾個小孩扔在這等死，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做得出來嗎？”

沒人再出言反對，方玉提着釘槍，帶着黑子兩個人輕手輕腳朝崗亭摸過去。

關在崗亭裡的小孩們很快看到了他倆，紛紛舉起小手拍打着崗亭的玻璃，“叔叔，叔叔救命，救救我們！”

小孩的聲音稚嫩尖細，極具穿透力，方玉嚇得趕緊揮舞雙手，打着手勢示意他們噤聲。

好不容易纔安撫住幾個小孩帶回便利店，方玉問了半天才從表述能力極差的幾個孩子口中瞭解了事情的大概：這幾個小孩都是苗苗實驗小學的學生，平常家長工作繁忙週末時也把他們放在託管班，災難爆發之後託管班的年輕老師帶着幾個小孩躲躲藏藏，謹慎行事沒有遇到危險。

但食物不足迫使託管班的老師外出尋找食物，而幾個小孩不敢自己待在住房裡，也要跟着出來，結果因爲他們的哭鬧引來附近的喪屍，老師把他們幾個推進崗亭之後引開喪屍不知道跑去了哪裡。

長時間沒有看見老師回來，幾個孩子忍不住哭泣，隨後就被方玉他們發現。

“都是我們害了白老師，哇——”說着說着一個孩子再次哭嚎。

“閉嘴！”方玉趕忙捂住他的嘴，但這個粗魯舉動顯然嚇壞了他，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閉嘴，吃糖！”方玉剝開一個巧克力棒塞進孩子嘴裡，“我們不是壞人，但是你們要乖乖聽話我們才能帶上你們逃跑，明白嗎？”

“能帶我們去找白老師嗎？”孩子揚起臉，天真無邪。

“不能！”方玉感到頭痛，升起一絲後悔。

之前出言反對的男生冷笑一聲，抱着臂膀一臉看好戲的模樣。

方玉悲嘆一聲，不再說話。

幾個大學生，帶着幾個小學生，要怎麼才能在這個地獄裡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