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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君殊途不同歸 - 072 湮滅字體大小: A+
     

    072 湮滅

    洛西風的身子很暖,在與我胸膛緊緻的貼合下,就彷彿要用這一襲火紅的衣衫燃盡體溫。

    我不會記錯,這的的確確是他第一次擁抱我。像男人那樣子的擁抱……

    他的呼吸平靜得有點誇張,心跳連一丁點加速的力量都沒有。如果不是雙臂匝的很緊,我甚至以爲他只是輕飄飄沾在我身上的。

    而我垂着手,並不肯環住他的腰背。我貪戀他的懷抱,卻無法忘記此時此刻的他早已是別人的丈夫。

    “洛西風。放手……”

    “別說話。”他把頭擱在我肩上,長髮撩着我的脖頸。

    我突然就很討厭他身上的這身刺目的紅豔,紅得令我又嫉妒又心塞。

    “你放手。”我壓低聲音冷冷地說。不敢高聲喊,我是很怕這麼一喊,喉嚨就會哽得生疼。

    洛西風你已經是別人的丈夫了,這樣抱着我算什麼!

    “你後悔麼……”他不肯放手也不肯起身,陰冷的地下暗室中貌似升騰出一種僅屬於我們之間的默契溫度。

    溼暖的感觸,爬滿每一寸肌膚。

    我咬牙,說我不後悔。

    “可是我後悔。”洛西風突然哼笑了一聲,氣息的暖溫噴的我脖頸又軟又癢:“明知道你不是小孩子,卻總是忍不住想要把你當成小孩子來賭氣。阿黛,我……”

    “洛西風你在說什麼啊!”我皺着眉屏住淚。伸出猶豫了一整個擁抱寬度的手臂

    只覺得越來越沉的重量壓住我的肩,他的身子軟綿綿,像水一樣流淌。我驚慌失措地抱他,卻只抓了那一手黏膩膩的猩紅色!

    “洛西風?”

    我後退一步,他鏘然倒地。我跨前一步,低頭卻駭然不已

    我看着自己這一身哭喪般的白色衣裙,從胸口與他擁抱貼合的接觸面開始,一層白紗一層血。染得霜花紅叫天。

    “洛西風……”

    我跪下身子,一手按住他的胸口,淅淅瀝瀝的血水卻從他背脊瘋狂地涌動。我立起身子,抱着他的半個肩膀按住後心,致命的前創口又開始絕望地崩裂。

    從前胸貫穿背後,盡在心脈之處!

    原來兮在離開之前,從他身前瞬移到背後,竟然

    我只記得洛西風的身子搖晃了一下,卻全然沒有看清這樣的毀傷。

    果然,紅衣太高調太華麗,耀眼的美豔像麻痹的毒素,無論多痛都可以讓人視而不見。

    就像,當年的蘇硯……

    “洛西風你明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狐妖的對手,爲什麼還要惹他!”

    我吼完就一句話也不說了,只在他微弱起伏的胸膛上壓上自己無助的雙手。

    他的血溫熱如燙過的酒,手掌心卻是冰涼如鐵。

    “別這樣看我,阿黛……”他支起手,去捏我的魚鰓子:“打不過那狐狸也沒什麼好丟人的……他那麼強,我躲不開。”

    是躲不開,還是不想躲?

    從我入你洛西風門下的那天起。你教我第一招就是逃跑。

    可是如果明知道逃不掉,爲什麼還要拖延?明知道一招都抵不住,爲何沒有畏懼?

    因爲在一個強大而敏銳的敵人面前,這是他唯一能爲我找到一條活命之路的方式。

    回憶聲聲。言猶在耳

    “師父,萬一遇到連你也打不贏的妖怪怎麼辦?”

    那是我入洛西風門下,第一次跟他出門去收一隻蜘蛛精時問出的話。

    “廢話,打不贏就跑啊。”

    我又說那要是也跑不掉呢?

    “那就罵他。反正要死的。罵得有骨氣一點,不能死的太窩囊。”現在回想起來,從那一刻起,我對洛西風是否真的是蘇硯轉世這件事,始終持有崩潰的懷疑。

    我說師父那我也要跟你一起罵麼?我不會罵人……

    後來他一扇子敲我腦袋上了:“笨死了,我罵他,你不就可以趁機跑了麼!”

    我恨不得翻出死魚眼來丟他

    你丫就是不想讓我這做徒弟的看到你捱揍吧!

    可是也許只有這樣,兮纔會不屑於對我這個小角色出手。纔會狂妄自大地甩身離去,纔會帶着貌似同情地口吻對我說‘我們纔是同類’。

    那麼洛西風,你爲什麼連犧牲都要做得如此囂張麼?

    你與蘇硯,也只有在這一刻。和鳴了靈魂而沒有什麼不同。

    我沒有哭到崩潰,只是跪坐在他身旁像着了魔一樣堵着那洶涌絕望的傷,徒勞的血泊沿着他身下的長髮漸漸匯聚。

    我想問他痛不痛,還沒等開口他便衝我搖頭。

    “不痛……”他緩緩開口說:“從你,堅持要從這裡離開的那一天起,就空了,不會再痛了。”

    “洛西風你說什麼廢話!你愛過我麼?你敢說你把我放進過這裡面麼!”我把他抱在身上,任由他的鮮血把我這一身素白染得如同比翼的嫁衣:“你永遠都是這麼討厭,把別人的眼淚當唱文,把別人的心意當遊戲”

    “我只想我的阿黛在掛念我的每一刻,臉上都是笑着的……卻沒想到,從一開始,就輸給了梅妝。

    你,怎麼可以,比我對你的愛……成長得更快呢?”

    “洛西風!你閉嘴!”我撕開他的衣衫,將止血金瘡藥一類的不分青紅皁白往上灑。頃刻間就被血水衝的不見了蹤影。

    我用力壓着,可是這麼兇險的失血在他每一次艱難的呼吸下越發不可收拾起來。我的兩隻袖子全染透了,渾身溼得像個血人。

    “紅裝……也很適合你。其實今晚,我又想過,如果揭開蓋頭的那一瞬,是你的話……”

    “洛西風你閉嘴啊!”

    昏暗的地下密室裡,只有一點點慘透的亮度沿着牆縫擠進了月光。

    他慘白如紙的臉色下,脣色染血。櫻紅淺淡。

    洛西風什麼時候會這般聽我的話?我叫他閉嘴,他就真的……再也不說話了。

    連一句告別的沒有?連一句愛不愛,都不表明?

    就這樣安靜地睡在我懷裡,連心臟都懶得再跳一下。

    我只知道他爬到樹上就懶得下來,洗完澡後就恨不得立刻就寢懶得梳妝,甚至在教我法術的時候因爲懶得用扇子敲我的頭,乾脆隔着大半個院子彈石子彈得我一腦袋包。

    可是心臟不能懶得跳啊!洛西風,這樣你會死的!

    他睜了睜眼睛。最後也沒能給我一個熟悉而專屬的眼神。淡淡的眸色暈染着微弱的氣息,他對我說:“我活着,已是唐芷的丈夫。但我死了,就可以是你的男人……”

    漫長的黑夜總要過去的,豔陽永遠不知寒霜的罪孽。我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用記憶支撐着身架,看那紅衣似火的男人躺在那溼濡的泥地裡。無論從那個角度去看,都像極了前世今生的一尾小鯉。

    Wшw ¸тTk án ¸C○ 我想。我要不要就這樣守在他身旁,與一個新的紀元一同埋葬?

    而這一次,我又要不要放棄梅妝與阿黛,變成一個連我自己都不認識的人去認識一個連他自己也不認識的他?

    緣分總是那麼任性,命運總是那麼輕狂。

    愛與不愛之間並不一定要隔着不共戴天,而執着之下的傷人傷己,不過是咬着不放了一柄雙刃劍。

    我與洛西風,就是我與洛西風之間的悲劇。與蘇硯。與梅妝,皆無關。

    大周天啓聖歷,重陽節。

    太子軒轅奕被刺府邸,當場一命嗚呼。目擊的下人皆誠惶誠恐,顧左右而言一白毛妖獸破門而入,拳穿胸掌挖心。

    七日國喪後,新太子軒轅野受封領命,剪除妖魔。以平饗天下。

    “軒轅野明日就要起身回臨安城了,你呢?”

    星堂走到河邊問我話的時候,我正在一片荷葉下發呆。

    整整兩個月來,我把自己徹徹底底當成了魚。都說魚的記憶力很差,可我爲什麼總是忘不掉那些本不該死在我面前的人呢?

    我吐出一顆泡泡,吹走了頭頂的枯荷。

    “聽說兮修魔七重,爲了能夠穿越六界,在崑崙山大肆殘骸生靈。”星堂說:“你有沒有想過,作爲洛西風的徒弟,應該把他未竟的”

    我直接化成了人形,直立到星堂的面前。嚇得他抽風一樣地轉身。

    “小鯉魚……你!”

    我踩着荷葉涉水,大大方方地取了岸邊的衣服。挑着淡紅的脣冷笑:“你是不是覺得我不知廉恥?”

    星堂嚥了咽口水,不出聲。

    “洛西風死了,再也不會有人告訴我女孩子該怎樣,不該怎樣了。”我披上青白的籠衣,赤腳踩在琉璃石鋪就的長路上,拖曳着及腰的白髮!

    “洛西風到底有沒有死我們還不知道,沒有消息難道不是好消息麼?小鯉魚,你把頭髮染回來好不好?這樣子走在院子裡很嚇人的!”

    “你是妖,難道還怕鬼麼!”我哼了一聲,裹緊衣服消失在庭院深處。

    那天我陪在洛西風的身邊,一下一下數着他越來越微弱的心跳,到後來究竟是心跳停止,還是我的思緒停止,已然分不清了。

    洛景天帶着人來到唐家宅,處理了後事,並帶走了洛西風。

    星堂告訴我說也許老前輩有辦法能救他,也許我可以不用那麼急得就把自己這一頭青絲愁成白髮。

    可是我搖搖頭,擺弄着如雪的挽絲說:“我以爲,這般白頭,也算到老。”

    兩個月時間慢如切割,沒有人知道洛西風的消息。他活着,亦或死了,無從而知。

    軒轅野把我當魚一樣養在荷花池裡,他新登東宮政事繁忙,但是每天都會抽出時間來陪我。

    我幾乎,不出來見他。

    於是他就在水面上與我喃喃那對話,我吐幾個泡泡,表示我還在。

    走在東宮後院的青石臺上,我依着白髮對月發呆。直到身後被人披了一件大紅的斗篷,比我的顏色還新鮮。

    “阿黛,你好久不肯出來了。”軒轅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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