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面有點小瑕疵,但時間點無可挑剔。
在整個地下城數十萬人注視之下,在狀況已經惡劣的無以復加之時,我——黑棺劍聖·魚骨·朗基努斯——以神勇無敵、蓋世英雄的姿態,降臨在強敵之前。
深受重傷的、嬌弱可愛的權杖仰望着我,而我用深情而溫柔的目光與她對視,雖然她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裡,可她的心一定已對我癡情纏繞,至死無悔了吧。
哦,我有罪,讓美少女鍾情之罪。我並沒有對不起拉米亞,可我就是揹負着令少女癡心無悔的罪孽。
我環顧四周,每一個人的眼中都泛着淚光,他們的嘴脣在發顫,雙手緊緊攥在一塊兒,氣氛已經到達了頂點,是的,這就是救世主的排場,救世主的排面。
我轉向一個直播攝像頭,神情自若、嘴角微翹,美目流盼,氣若幽蘭,只略一頷首,便散發出顛倒衆生的魅力。我的顏值與我的氣魄一定隨着鏡頭,完美無缺地傳播到了地下世界每一個人的眼中,烙印在他們的心裡。
我說:“劍盾會的盟友們,民衆們,我是不會讓你們再擔驚受怕,在吃苦受難了!現在,我已到場,我會用我的劍與長槍,將黑暗一掃而空,你們的生命由我來守護,你們的微笑由我來維持,你們的眼淚由我來擦去,你們的苦難由我來結束.....”
只聽葉格麗怒道:“你看着我說話!”
我冷笑一聲,仍對這攝像頭說:“這個女妖,她確實強得離譜,她一路摧枯拉朽,所向披靡,你們一定對她畏懼至極了?是的,說我心中不害怕,那是騙人的,但勇氣唯有克服恐懼才能真正發揮出耀眼的光芒!爲了你們,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的長槍不再顫抖,因爲我的心與你們同在!”
葉格麗又怒吼道:“你特麼在看什麼呢?”
這女妖已經殘廢了,還叫囂什麼呢?真是不解風情、不夠機靈。換做是我,早就逃之夭夭了。
我高舉單手,喊道:“受益於人民,所以爲了人民,我與人民同在!”
爲什麼呢?爲什麼整個本撒沒有因爲我的演講而爆發出地震般的歡呼聲?他們是因爲激動過度而失神了嗎?情有可原,但未免讓我有些小失望....
我聽現場的一個直播人員說:“啊,攝像頭壞了。”
另一個人說:“什麼時候壞的?”
直播人員回答:“劍聖一到場就壞了。”
剎那間,我感受到了如墜深淵的寒冷,感受到了這世界深深的惡意,我仰天悲嘆,一滴淚水劃過我的臉頰。
不過,這不關鍵。我只要輕輕一劍斬掉葉格麗的頭,就能終結危機,我的名聲仍然會被廣爲傳頌,不要小看流言的力量,在人們的口中,我會變得越來越強,越來越偉岸,越來越強大,越來越離譜。這比直播的效果,只怕有過之而無不及,因爲人類想象的力量比直觀的畫面更爲突出。
葉格麗輸定了,她已經幾乎被權杖斬得只剩下腦袋和脊椎骨,她不是我的對手,我甚至不用變成聖徒就能....
只見女妖的血肉像鮮花綻放般擴散,兩秒鐘後,她完完整整,挾着暴怒與狂躁,緩緩直起巨大的身軀,她沒有缺胳膊少腿,仍然是那六臂四頭的可怖模樣。
她根本未被削弱多少。
平臺上鴉雀無聲。
片刻後,我對她說:“我走錯地方了,抱歉。”隨後,我像個彬彬有禮的客人那樣,轉過身,點點頭,邁着歉意的步伐朝宮殿外走。
諾曼怒道:“你是來吃屎的嗎?白癡!”
哼,真是無禮,但誰都有心情不好的時候,我也不怪她,因爲宰相肚裡能撐船嘛,或許她的大姨媽來了也說不定,況且這宮殿被破壞的很厲害,要維修一定要花很多錢...
葉格麗從背後撞了我一下,我嗷地一叫,滾下了樓梯。
諾曼罵道:“活該!”娜娜長嘆一口氣,我懷疑她心裡罵得更加難聽。
一道念刃破空而至,葉格麗怪叫着摔倒,她癒合了傷口,見到聖徒頭破血流地現身,女妖的目光警戒而兇惡。
聖徒手握聖槍,衝向女妖。葉格麗喊道:“假仁假義的傢伙!你毀滅了裂隙之城,你也是個屠夫!”她的身子飛速旋轉,腸子變成的鎖鏈與六條粗厚的臂膀形成了颶風之壁,聖徒刺出一擊,與那颶風撞擊,發出了地殼移動般的巨響,平臺受這劇烈撞擊而晃盪不止。
彌爾塞喊道:“所有人!撤離!”人們聞言,紛紛朝皇宮外跑。
西恩操縱飛行器,救起公爵,又來救權杖與彌爾塞,但權杖搖頭道:“我留在這兒,目睹這一戰。”
西恩喊道:“陛下,你的傷....”
權杖使出無悲咒,也許是因爲傷重,那界限僅籠罩她周圍一米遠,她說:“我能照顧自己,你們走,這是命令。”
彌爾塞搖頭道:“我留下,朗基努斯是我的親人,我幫得上他的忙。”
權杖說:“無妨。”
其餘公爵傷勢嚴重,只得離開。
聖徒轉動長槍,槍尖閃爍,形成道道弧光,葉格麗承受斬擊,斷肢分散於各處,她喊道:“你喜歡將血肉撕裂,喜歡濫殺無辜的感覺,承認吧,劍聖!我們是同一類人!”
聖徒答道:“無論殺人還是救人,我都不會猶豫,因我堅信我的所作所爲必不可少。”
葉格麗說:“所以我們是同類!”她散落的肢體變成了更多的女妖,連續撲向聖徒。聖徒長槍橫掃,將這些強壯的女妖斬成碎末。
葉格麗朝聖徒噴出冥火化成的烈焰,威力不遜於地煞薩利薩爾。聖徒使出滅絕,用火焰風暴抵消那烈焰,劍盾會的宮殿被爆炸的餘波擦中,表面出現裂痕,它已經成了危樓,今後沒人會去住了,但地段確實不錯,也許我可以來一波抄底....
由於魚骨的雜念,聖徒力氣減弱,被葉格麗的巨掌捏住。聖徒凝神撐開巨掌,但葉格麗又是一拳,聖徒砸中地面,裂縫一直蔓延到百米之外。
葉格麗笑道:“你比權杖差得遠了!”
聖徒說:“是我寄生的人格拖後腿。”
我聞言不禁感嘆,人類的劣根性在於甩鍋。
他與權杖不同,聖徒攻弱防厚,權杖攻高血少,葉格麗的一擊令聖徒受傷不重,但聖徒的攻擊也無法像權杖那樣令葉格麗狼狽不堪、瀕臨死亡。
聖徒與葉格麗互有來回,但對她造成的傷害遠不及她癒合的速度,而且這癒合連聖槍之力都無法阻止。
就算她是地煞,這也絕不正常。她身上的法力遠不能支撐她無盡恢復,她有某個深厚得沒有盡頭的力量之源。
等等,她的確是索多瑪城的女皇,城中至少有十萬人是她的信徒。通常能聚集到千人信仰的惡魔已經非同小可,葉格麗如此棘手本該在情理之中。
問題在於,她現在遠離索多瑪,而地下城的外牆是餘燼水晶建造的。
信仰如何能透過層層阻礙傳遞給她?
當中必定有個通道,一個極罕見的媒介。
聖徒望向幾乎嚥氣的博思泰特斯,不對,不是他。是另一個人,那個隨葉格麗而來的,肌膚透明的矮個子。
他就是媒介,那個矮個子在哪兒?
目前戰況不明,朗利·海爾辛尚未現身,如果他可能趕到,聖徒必須速戰速決。
葉格麗將手掌對準地上的死人,將那些死人一個個變成鋪天蓋地的大蝗蟲,這阻擋了聖徒的視線,聖徒找不到那個媒介的方向。葉格麗趁着混亂,瘋狂地追擊聖徒。她似乎知道聖徒的時限,因此肆無忌憚。
媒介絕不會死,他一定躲藏在某處,可他是如何避過這場戰鬥的餘波的?即使是權杖本人也不得不全力抵擋。
他躲在葉格麗身體裡?不,權杖之前幾乎把葉格麗分屍,他不在裡頭。
他能躲在陰影中?但陰影意味着躲入異界,在異界如何能將信仰傳遞給葉格麗?
他就在這附近,他沒有躲得很遠。
聖徒跳上高空,俯視下方,他這才發現不尋常之處。宮殿之上飄着一層薄霧,薄霧的飄動不受風的影響,它像是活的動物。
普通的斬擊無法傷害這霧氣,於是聖徒刺出一道陽光,那薄霧中傳出淒厲的慘叫,薄霧中一通擾動,匯聚成那個矮個子。聖徒不知道此人如何能成爲媒介,但此人能將身體分散成雲霧,本該是個棘手的敵人。
葉格麗喊道:“糟糕!”她衝向矮個子,聖徒朝矮個子發出一道念刃,但葉格麗揮動腸子,將念刃彈開。她一把將矮個子托住。
這時,勒鋼閃身而至,一爪子將矮個子的腦袋擰下。葉格麗怒吼道:“不!”她一拳將勒鋼擊飛出去。
但葉格麗的媒介已經消失,她再也無法持續不斷地復原,對聖徒而言,已經足夠了。
聖徒朝空中飛去,在宮殿的洞頂處,仍有一處照明的大燈,這是劍盾會引以爲傲的光源,這大燈亮起,足以照亮一公里的街區。由於現在是夜間,這燈開啓的不多。
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