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從別人口子聽到雪梅的名字，我渾身一顫，雪梅……雪梅……旁人都能夠在劫難過後迴歸，而她卻永遠不能迴歸了……

爲了我的多事，雪梅永遠丟失了自己，認真說起來，是我的錯，我的錯懲罰了我自己還連帶了她。一直以來，我內心深處秉承的性質是善良做人，我也一直沒有故意作惡，卻不料還是連累着害人喪失性命，卻又不知道如何承擔這份責任。

雪梅的音容笑貌在我眼前閃耀，我眼裡不由蒙上了淚水，害怕別人看到，我忙低了頭，強逼自己把這淚水咽回去。再次擡頭的時候，我臉上已經有了笑意：“多謝衛姐姐體貼，只是我身邊的人麼……我不要了，若紅梅願意回來我就留下她，其她的人我都不要了。”

“爲什麼？”衛夫人不解地望我。

我內心涌動着說不出的思潮，又何必呢？多一個婢女我是可以更舒適一些，只是這個人安逸的背後也隱藏着兇險，不是麼？奴欺主，奴騙主的事情太多了，藍夫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奴婢多了，有好的一面也有壞的一面，我不希望圓滿也不想要缺憾。當然我是不會把我內心的憂慮暴露的，我對衛夫人笑道：“衛姐姐，也就是一個婢女，多一個少一個都無所謂，何況我對她們也不夠熟悉，不知道誰更適合我，不適合的人我也不想要了。等以後碰到我喜歡的人了，一定向衛姐姐開口要。”

衛夫人點頭：“也好，就依妹妹。那我去了，有什麼事情，妹妹儘可以到我院子裡找我。”

我點頭，說：“好的。”

衛夫人再次點頭：“那就這樣了。妹妹，我還有些事情，就不打擾你了。”說完匆匆外出。

“送姐姐。”

我帶着素凌和翠屏一起隨在衛夫人的身後恭送，衛夫人回頭：“免了。”

我們站住，目送她帶了丫環的身影消失而去，我的目光一直望向她消失的方向，是茫然的恍惚。我本是千金小姐，淪落爲青樓歌妓，又成了王爺的夫人，轉而又是王爺的侍妾，兜兜轉轉，如今又成了王夫人。這一切，一次次的，每一次對我而言都是一個轉折，彷彿踏上的是另外一條路，是恍如隔世的感覺。

我又是王夫人了，我——等待我的還有什麼樣的轉變？我無法預料。我活着，我卻不能改變我的命運，只能是被命運推動，落到哪裡算哪裡。人生，真叫人無奈啊。

素凌扶我的手：“小姐……”我轉臉看到她目光中閃動着喜悅的光芒，而我心中卻沒有絲毫喜悅。

“恭喜夫人，奴婢就知道夫人是富貴之人，不會就這般淪落，被旁人擺佈。如今，她們總算又給了夫人應該有的一切，真是喜事一樁。”翠屏喜不自禁，再次強調，“恭喜夫人！我們好好祝賀一番纔是。”

我臉上揚起清冷的笑容，既然這一切本該就屬於我所有，我不過是重新擁有了屬於我自己的，何來之喜？跌宕起伏中，我是故事裡的一個角色，棋局裡的一枚小卒子，被拋來拋去的，現在不過是迴歸了原位而已，不值

得祝賀。

我又微微嘆氣，我總是身不由己，突然的一次又一次的轉變令我連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做不成——就和今日一樣，我知道我要去瓊苔園散心的計劃破產了。

轉而看我身邊的素凌和翠屏，她們的臉上都洋溢着歡喜的笑容，目光中有期待，不過我無法說的清楚她們兩個期待什麼，我說道：“我們就待在房間裡吧，這瓊苔園今日一定是去不成了。”我知道今日的我說不定有許多應酬，再不得清閒了。

翠屏興奮道：“好，就隨夫人。夫人歇着，奴婢給你端茶。”

翠屏剛剛轉身而去，我就聽到了遠遠地有聲音傳來：“恭喜姐姐。”我朝聲音處看去，樑庶夫人婉貞還有尹輝的夫人秦夫人攜着丫環轉過屏風，走了過來。

我從椅子上起身，迎了過去：“何來之喜，兩位到來，對我而言才真是大喜。”我這話並不是做作。樑庶夫人到過我這裡幾次，早就算不上生疏，秦夫人卻是第一次到來，我們雖然見過幾次面也有極短的交談過，卻沒有真正的到過一起。我不知道她今日爲什麼隨了樑庶夫人一併前來——僅僅是爲了我回復夫人之位，來給我道賀的麼？心裡思慮，腳步卻沒有停止，走過去執了秦夫人的手，“秦妹妹是稀客了，快快請坐。”

秦夫人有些拘謹，大概是第一次來我這裡的緣故，看了一眼樑庶夫人，淺笑：“是很早就想來看望蕭夫人的，只是，只是……”

“是沒有合適的時機，或者說沒有適當的理由。”

樑庶夫人快人快語，接了秦夫人沒有說下去的話，倒惹的秦夫人更加不好意思。我笑道：“都是一樣的姐妹，不嫌棄我這裡，儘管過來坐，我隨時歡迎各位。”我拉她們坐下去，又對素凌吩咐，“去備一些點心上來，我們多坐一會兒。”

秦夫人不好意思：“勞蕭夫人費心。”

我對她笑：“難得你到來，我高興着呢，留你們一起多說會兒話，省的我一個人煩悶。秦妹妹，到了我這裡，和在你自己那裡是一樣的，不必客氣。”

樑庶夫人笑：“是啊，秦妹妹，蕭姐姐人很好的，看上去好像有些冷淡，實際上對人極是熱情，又很隨和，我們就都隨便一些了。”又對我說，“之前我也是背地裡聽聞蕭姐姐姐姐多才多藝，很想拜見，和姐姐結交，又恐姐姐難以接近的。見到姐姐，才知道姐姐是極其寬容的。”

我對她笑：“謝謝妹妹的讚語，只是我沒有什麼才藝。”

樑庶夫人道：“姐姐真是謙虛，你一定不知道你在旁人口中是什麼樣的了，除了容貌還有許多的好。秦妹妹和我相交很好，有一次說起姐姐來，她說很想和姐姐交往，這不，我給帶來了。”

我轉頭對秦夫人說道：“看到妹妹，我很高興啊，如果你願意，就常來我這裡玩耍。”

秦夫人點頭：“聽聞蕭夫人是清雅絕塵的人，難免有些膽怯，真正相處，才知道夫人果然胸懷坦蕩，寬厚。今後有許多向蕭夫人請教的地方，還望不惜賜教。”

我微笑：“我不過俗人一個，如果妹妹有什麼想要知道的，我們可以一起探討，不要說請教。我也需要有人指點。”我這才知道這秦夫人一定是喜歡一樣技藝，是琴，還是舞，或者是詩詞？琴的話，尹輝自是其中高手，詩詞，尹輝更是拿手，她是尹輝的夫人，喜歡那一樣尹輝自然會教，我還有什麼是她想要學習的？要有，也是舞蹈了。

果然，秦夫人的連微微紅了：“我是百無一用，做什麼都做不好的，那怕我十分的努力，也無法討到二王爺的心。又一次他來了興致，言說給我伴舞，讓我跳一曲舞蹈。我竭盡全力，雖知道在我跳到一半的時候，二王爺差點把他手中的笛子給摔在地上，言說我的舞蹈連蕭夫人的一根手指都不如。妹妹慚愧……”

“那是二王爺故意那樣說的，他是愛妹妹，纔對妹妹要求高了而已，不見得是妹妹的舞蹈不好。”我忙安慰她。

聽她口中說出尹輝對我的看法，我心中別是一番滋味。我知道尹輝的心思，明白他的意思。其實我也知道尹輝在這些方面的造詣極深。

我還記得那一次太夫人組織的聚會……我們兩個是真正的和諧。如果是我和尹輝在一起，我們合奏，他的曲子我的歌舞，又是怎樣的情景？他會說出什麼樣的話來？這樣的想法令我鄙夷我自己，只是卻不能把這樣的想法從心中摒除。我的眼前閃出尹輝看我時深沉的帶着痛楚的目光，更多的是幽怨吧，他說了我最初是他想要的，結果被尹旭搶了，他對尹旭和我是不是都恨，我不知道。只是，我知道他並沒有忘了我，是不是尹輝在看到秦夫人的舞蹈時突然想起了我？

樑庶夫人道：“其實秦妹妹的舞蹈也是造詣很深，只不過二王爺的要求確實是太高而已。我對這些不懂，蕭姐姐，既然秦妹妹如此說了，是不是你有更加超長的技巧，能不能教教秦妹妹啊。”我本心中另有思慮，卻不料樑庶夫人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我有些爲難了。我真的指點秦夫人麼？

如果不是秦夫人說了尹輝說的話，我想我會好好的指點她，畢竟我們都是同樣的愛好，相互學習有利於自己的提高。可是如今真的不一樣了，我怕……萬一這秦夫人模仿了我的動作給尹輝看到，那他看的不更是我的影子了麼？他本來就因爲沒有得到我而遺憾，或者說耿耿於懷，我又讓他從別人身上看我的影子，他願意麼？我能那樣做麼？

把目光投往秦夫人身上，她微笑看我，目光中有真誠之意，令我慚愧。她對我不熟悉，或者說她矜持，所以她沒有說出和我一起學習的話來，樑庶夫人幫她說了出來，她期待我的回答。我知道，我不能不說話，細思量一下，我說道：“我跳舞也是消遣而已，不見得跳的多好，難得秦妹妹也是喜歡舞蹈之人，我正好有過合適的伴了，我們一起切磋，相互提高。”我不知道我這樣是不是對。可我又能夠怎麼說，說什麼？

爲難的事情真是一樁接着一樁，層出不窮的呀。如果說是剛剛把一樁煩心事丟掉的話，這另外一樁接着又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