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對素凌她們幾個吩咐：“隨我出去迎接衛夫人。”

我們匆匆走出去，衛夫人已經到了玉軒堂，我忙對她參拜：“妾身失迎，請衛姐姐恕罪。”

“蕭妹妹免禮。”衛夫人說道。我偷眼看她的臉色，威嚴中帶着不容侵犯，決不是今天在端陽院時候的溫和模樣，心中不由一沉：一定是有什麼不好的事情了。

我恭敬說道：“請衛姐姐上座。”

她沒有說話，只是很沉着地坐下去，看看我，嘆了一聲：“蕭妹妹，事到如今我就直言了，雪梅招認下藥殘害老王爺，又畏罪自殺，是你管教不嚴，按照家法你該領罪……”說道這裡她看着我，我心中一涼，果然是輪到我來承擔罪責了。她又說道，“本夫人本來沒有想過這麼多的，那雪梅既然認罪又死去了，此事就不再提吧。只是有家法在，別的夫人不依從，言說若是不與你一點責罰，以後院子裡的夫人們不約束奴才如何行得通？這院子裡的夫人庶夫人還有衆多侍妾，悠悠衆口，我若偏袒於你，旁人自是不服。妹妹是明白人，知道我掌管這院子需要公平的，若是我就這般對你的事情不聞不問，掩蓋過去，以後有人再犯，我怎麼處理？”衛夫人看着我，詢問又無奈的目光。我知道，該來的來了。

我施禮答道：“是妹妹有錯，請衛夫人責罰。”若我被趕出王府，我將不是尹旭的夫人，所以我稱她爲夫人。

衛夫人輕輕搖頭，依舊嘆息：“衆多人去我院子裡議論此事，請我主持公道，我知道不能就此罷了，不然以後我怎麼掌管這些人？妹妹是明理的，我知道妹妹會體諒我。”

我就知道此事我不能逃得乾淨，只是沒有想到雪梅昨夜剛剛死去，今天就來懲治我了，不過哪一種情形我都接受，趕我出府我更求之不得，我傲然說道：“此是我院子裡的事情，是妾身家教不嚴，理當受罰，任憑衛夫人發落。”我不想多說什麼給自己脫罪。既然事情到了這裡，該怎樣就怎樣吧。

衛夫人繼續說道：“按照王府後院家法，你該被趕出王府。只是王爺那樣寵愛你，我也是一直都看重妹妹，想來你都明白的，因此我怎麼能夠那樣絕情？就算不爲你，爲了王爺我也要保全你留在府內的。妹妹，自從你進入王府，亦性情溫良沒有過錯，我怎麼聽憑別人那樣過分，趕你出府？只是……讓你繼續夫人之位是不能了……”

我心裡總算明白了，是有人不甘心我這個多出來的夫人還受王爺的寵愛，聽得衛夫人又說下去：“將你的地位絳至侍妾我也不忍心。這樣吧，妹妹，我就將你的位置絳一個等級，給你一個庶夫人的位置，你覺得如何？”我被貶低是一定的了，這衛夫人還貌似客氣的徵詢我的意見，想來她也確實是爲我做到了最好，只是我心中難以平復悲憤，並沒有真正領她的情。我暗中冷笑面上卻不露聲色。

我說道：“感謝衛夫人錯愛，賤妾感恩不

盡。”留在這府裡也好，我已經被降爲庶夫人了，這下旁人也總算開心了，不至於再和我做對，我就更加低調一些，暗中想辦法查找雪梅之死的原因，然後在做將來的打算。

“降了職位，月俸也就跟着減少，妹妹不會介意的吧？”衛夫人微笑看我。

“這個當然，賤妾還是懂得的。”在她面前稱賤妾，那個賤字讓我很噁心，然而我不得不這樣，這是規矩，無人能夠更改。好在我還不是奴婢吧。心中難過，我也不得不裝出笑臉，“衛夫人寬宏大量，一心爲妹妹着想，妹妹自當感恩。”我又對她施禮。

她

衛夫人再嘆一口氣站起身來：“妹妹，這兩日你肯定也沒有好好安歇，姐姐知道你睏乏就不多久留了。妹妹好好歇息，保重身體。”她又看看我，說道，“只是……”

“有什麼話衛夫人請講。”我知道又是讓我難堪的事情，不過事到如今我都接受。

“妹妹被絳了位分，這院子裡的僕人是要減去一半的，妹妹知道麼？”

“我不不完全清楚，衛夫人是掌管王府院子裡一切的，衛夫人儘可以按照規矩來。”我不卑不亢。

“那好，難得妹妹這般開明，那我就不客氣了。這貼身的大丫頭，正夫人是四個，庶夫人是兩個，你這裡死去了雪梅……那就在跟我走一個，其餘的亦一起減半，可好？”衛夫人又是詢問的口氣。

“衛夫人，讓奴婢去吧。”還沒有等我開口，紅梅跪了下去。

“好，翠屏是掌管院子裡事務的，就你跟我走吧。”衛夫人說道，然後和我道別，“妹妹，那我走了。”

“送衛夫人，衛夫人走好。”我施禮相送。

“妹妹留步。”

紅梅起身跟隨在衛夫人身後，走了幾步她突然回身跪下給我磕頭，不容我過多的反應，紅梅毅然起身跟去。我再沒有說話，紅梅的眼裡分明有閃閃的淚光，我知道她非走不可，若是她不走，走的人就是翠屏，她明白我亦明白，大概她覺得翠屏需要留在我這裡幫我的。我懂紅梅的意思，知道她的離開不是無情。看着紅梅的背影，我只是無法扭回頭來。

突然間，我又是庶夫人的身份，變的真快，我不是在意這身份地位，我只是覺得這變化無常讓我難過，還有我知道我沒錯。然而，我又能夠改變什麼？一時，我茫然無措。

素凌輕輕扶我：“小姐，事實如此，不必多想，有素凌陪你到永遠的。”我對她點頭，我知道，都知道。哪怕是孤家寡人，身邊也會有她。

“夫人，什麼都不用多想，先歇息一會兒，身體要緊。”翠屏小心翼翼地說道，她大概是以爲我無法承受這突然的打擊，我卻笑了。

我說道：“我是有點累了，該休息一下。你們陪着我也累了，也休息一下，只有保重好我們的身體纔是最重要的。”我突然覺得很輕鬆，我已經得到了懲罰，這下沒有人和我做對了，我應該算是因禍得福，我喜歡。我用笑容面對她們。

“我扶你去休息，小姐。”素凌說道。

我點頭。此時我已經沒有了任何負擔，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雪梅之死的

事情我就想過不會這樣簡單，現在果然來了。我知道我並沒有唆使我院子裡的任何一個僕人做壞事，我本來就心安，別人硬是把莫須有的罪名強加給我，我是百口難辨，然而我沒有覺得不能接受，不就是降低的位分麼？沒有那樣嚴重，很好，不是我的錯要我承擔責任，旁人的目的達到了，今後不再找我的麻煩，我可以安安靜靜生活穩定，我願意。

不知道是真正的心安，還是也酒的緣故，或者說我是真正的累了，需要休息，躺在牀上我覺得十分舒適，沒有多久就熟睡了過去，沒有夢，沒有時間概念。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這一下睡的真好，我覺得神清氣爽。

臨窗，看向遠處，天邊的流霞如火如荼，燃燒了半個天空，那豔豔的橘紅顏色讓人震撼，是波瀾壯闊的美。聽見了朔風吹過，有輕微的嗚嗚聲響至枯樹的枝幹，更有我窗下的寒竹蕭蕭有韻。望着天空那耀人眼目的流霞溢彩，我覺得很空，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夕陽的壯美是一種美，卻是一種悲壯的美，讓人別有思緒。我讓思緒馳騁，無限懷想，無限感慨。

轉至案前，我提筆寫下一首《臨江仙》：乘風流霞舞天界，如火烈焰蔓延。仰頭夕日漸墜落，今日成過去，未來猶不見。誰料人世起伏，無形暗礁擱淺。風光流年已擦肩，成敗不由人，萬古皆不變。

將筆投下，不知爲何心裡又浮蕩起一種莫名的哀愁，不是爲了我自己的浮沉，而是爲着所有的一切，那種黯然神傷的滋味，讓我噙了淚。

對於我，這又是一個分界點。小時候的無憂無慮，沉浸在幸福快樂中不知天高地厚，驟然間父母離世，令我猶入地獄。素凌重病，賣身青樓爲妓。歷盡世態炎涼，嚐盡紅塵悲苦，我以爲我就在期間淪陷，暗無天日我亦麻木。卻不料尹旭爲我贖身，來在王府我並沒有看成是平步青雲，這裡的一切真的不是我想要的，然而我總算脫離了那個歡歌賣笑的地方，算得上是柳暗花明。侯門似海，跌宕起伏，我有過心理準備，抱着淡然的態度，不要名利，不爭不鬥，平靜地生活，平平淡淡過完我這一生。卻不料我不與人爭鬥，人與我爭鬥，這一斗還真的讓我落敗……

我是悵然若失，畢竟被人用這種藉口給鬥敗我是不甘心的，我覺得屈辱，我有冤屈，只是我又能夠怎麼樣？還有人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我想這個纔是我最於心不忍又萬般無奈的。雪梅……當雪梅的音容笑貌出現在我腦海的時候，我自己的這些都算不得什麼了，她纔是真正的冤枉吧。只是她爲什麼要招認，這是我不解的地方。

思慮萬千，感慨萬千，卻於事無補，我知道，我還需要等待，等待時機。

素凌輕輕走至我面前：“小姐，睡的好麼？我來看過小姐幾次，見小姐睡的安穩，覺得安慰。”她對我笑着，很滿足的樣子，彷彿我安穩就是她的一切。

我對她笑：“我讓你自己也去歇息一下，誰讓你來看我了，屢次看我，所有時間都在腳上耽擱，我睡好了，你睡了麼？”

“小姐睡好了，我一切都好。”素凌滿不在乎地笑。看着她那樣舒心的笑容，我也覺得舒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