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精緻的菜餚擺上來，色香味俱全，看上去色澤豔麗，清新自然。我和張夫人以及樑庶夫人圍坐過去。對於飲食我並不完全在意，不過覺得這王府的廚子所做的菜餚還說得過去。後來尹旭卻說每一位夫人的喜好不同，口味不同，每一個院子都要特備兩位廚子，他們所做菜餚一定要符合夫人們的口味才行。我這裡那兩個廚子亦是尹旭問過我喜歡吃那一類菜餚，徵詢過我的意見才請來的。

張夫伸出筷子加起一片潔白的有着七孔玲瓏心的嫩藕嚼起來：“和妹妹在一起吃飯的機會很少，難得今天聚在一起，真是高興。”

“是啊，能夠陪兩位姐姐一起用飯，實在覺得開心。”樑庶夫人之前和我雖然有過見面，然而我並不在意，是以對她並不瞭解。我有我的原則，不去刻意親近某個人亦不刻意得罪某個人的，如今這樑婉貞夫人好意來訪，雖然是第一次短暫的接觸，我們卻覺得很有緣分，所以沒有多久就覺得彼此親近，她的那份生疏感也就消失，隨意起來。

我知道她們都是爲了讓我忘記不快的，我也不願意違了她們的好意，笑道：“張姐姐和婉貞妹妹都在，不如我們淺酌幾杯如何？”我並不喜歡喝酒，此時也極少喝，只是有客人在的時候，這樣淡淡地吃飯太過於冷清。

張夫人一臉喜悅：“妹妹有此雅興，願意奉陪啊。”

樑庶夫人亦說道：“姐姐喜歡，自當奉陪。”

她們都是爲了我高興，凡是我覺得好的她們都同意，讓我感動。我扭頭對翠屏吩咐：“去拿紅葡萄酒來。”

我這裡的葡萄酒有紅白兩種，白葡萄酒色澤清爽，清香怡人卻是有着濃烈的辛辣，而紅葡萄酒色澤豔麗，馥郁豐厚，有着果香性的清甜，口感絲緞般的柔滑。我們都是女子，適宜喝這種酒。

潔白的玉盞，晚霞般的葡萄酒倒進去，紅白交映，芬芳誘人。

張夫人嘆道：“這樣絕配的顏色，真叫人喜歡，有想醉的感覺。”

樑庶夫人的眼神亦有一絲迷醉：“這樣明快的顏色確實叫人喜歡，也讓人的心一下子愉悅起來，更有一種浪漫的陶醉。”

浪漫的陶醉……看起來是這樣的，洇溢了情感濃烈的醇厚，然而就是讓我到月亮上去，我亦沒有這般浪漫的感覺，我的心還是被雪梅的死扼制着，只是我必須要裝作喜悅。我笑着舉杯：“那我們三個就把這帶來浪漫陶醉的紅葡萄酒乾杯了。”

“幹。”她們兩個一起舉杯。

幾杯酒下肚，我微微覺得頭暈。其實這樣的酒並沒有含有多大的酒精含量，甘甜芬芳，是水果的味道，我想是我的心情沉重才導致。

張夫人看着我，輕輕笑道：“妹妹，我們還是少飲幾杯纔好，莫要醉了呀，適度纔好。”我不知道張夫人是不是看到了我的不適，纔有此一說。我從老王爺出事到如今的雪梅之

死，心裡哪有安寧過？

我搖頭輕笑：“我沒有醉，張姐姐和樑妹妹有沒有興致行個酒令或者我們聯句如何，以助酒興。”菜香洇溢，清酒薄醉，知己對坐，與趣纏綿。人世間，聚散離合，你來我往，時光卻還有明年的此時，人去了卻是世界之塵埃，如風，如霧，了無痕跡。人間路，幾度風雨，幾番坎坷，繞人涼，傷人心，飲不盡千愁萬緒，嘆不完牽腸百結。

我想起了飲恨的翠雲，含冤的雪梅。在我人生的不長的旅途，有兩個我看重的青春生命殞落，天籟，清影，何處尋？朦朧醉意勾勒人世阡陌，淡淡憂傷牽絆紅塵悲涼。

“今日就不要了，我們淺酌幾杯就好。今日來的倉促，等到改日了有了準備纔好。”樑庶夫人大概也看出了我的情緒，如此說道。

“那我就聽張姐姐和婉貞妹妹的，我們只安靜地喝酒，吃飯，改日了我們一定要好好聚聚。”我輕笑，又拿起酒杯自飲一杯。

“妹妹不要喝了。”張夫人從我手裡把酒杯拿下，“你這又是何必。”她的眼神都是關切，看着我。

樑庶夫人帶了難過：“本是要蕭姐姐開心呢，怎麼反倒而有了愁緒。”

我讓她們兩個都跟着我情緒不佳了，是我的過錯，我忙笑道：“看着張姐姐和樑妹妹，心裡只有高興，只是高興中有些感慨，想這人間誰和誰有緣，誰對誰珍惜？我珍惜你們，珍惜我們今日的情義。面對你們兩個……你們不知道我心裡有多高興。”我沒有撒謊，這是肺腑之言，只是我那難過是另外的事，“既然兩位說不能飲酒了，那我們吃飯。”

“好，那我們就多吃，不枉了蕭姐姐的情義。”樑庶夫人說道。

晴好的日光從窗櫺射進來，是敞亮和寬鬆，是冷寂和熱烈交織的塵世。這樣濃豔和淡薄融和在一起的隆冬歲末，我們三個女子，圍坐在一起，珍惜這一段人生的情義。

我心裡的悲傷和寬慰相互衝擊，用了一句話概括：難得有緣彌可貴，歲月無期當自珍。

吃完飯，她們兩個小坐了一會兒相繼告辭，只囑咐我好好休息，對雪梅的死誰也沒有提起，我知道她們是怕再次引起我的悲傷，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最好的辦法是放下，忘記。

只是，我怎麼能夠忘記？在我的心裡，這件事情還沒有徹底解決，我需要弄清楚爲什麼。

翠屏輕輕走至我面前：“夫人，不要這裡坐着了，到臥房好好歇息一會兒吧。”她低眉順眼，聲音輕柔，彷彿在央告一個孩子。

我看着她，不置可否，我頭腦一片混亂，且也十分疲乏，我應該是好好地休息一下了，只是我怕我做夢，有噩夢，雪梅之死對我是一個噩夢，我若無法徹底弄明白，又怎麼能夠安睡？那怕我知道要弄清楚此事絕非那般容易，我還是不想去歇息。

素凌亦說道：“小姐，你還是去睡

一會兒吧，可好？”同樣是溫柔的語氣，讓我無法拒絕，可我突然好像沒有了力氣，連走至牀榻的力氣都沒有。

我看着我身邊的三個人，好端端的四個人少了一個，禁不住哀聲道：“我要你們四個都陪在我身邊的，爲什麼少個一個，叫我怎麼安心去睡？”不知道是喝酒太多有些醉，還是胸中翻滾的悲傷讓我難亦忍受，這話我還是說出口來。

紅梅立刻雙目垂淚：“我是和雪梅一起進的王府，我們兩個又是一起來到這凌霄院伺奉蕭夫人，如今我們兩個只有我一個在了……那件事，我擔保絕不是雪梅做的，那怕她自己承認也不是她做的，這其中必定有緣故，我一定幫蕭夫人慢慢的查訪真相，給雪梅一個安慰。”她是太難過了，沉浸在難過中，和我說話連奴婢兩個字都忘了，換成了我，叫我知道了什麼叫姐妹情義。

我的目光落在紅梅臉上：“雪梅有你這樣的好姐妹會感到高興的，無論你是不是真的能夠爲她的死找出真正的原因，她都會感謝你的。別難過，有我在，我們一起尋找證據，相信總有一天我們會查找到證據。”

紅梅抽泣道：“夫人，奴婢不如雪梅仗義，奴婢自私，那天晚上雪梅義無反顧跟着走了，而奴婢卻退縮，都不敢說一聲奴婢也有錯。若奴婢說此事奴婢也參與了，是不是能夠爲她擔當一點，她不至於死呢？奴婢感覺到對不起她，心中難過亦慚愧……”

“你別這樣說。”我揚手打斷了她的話，“本來就你沒有絲毫過錯，爲什麼要那樣說呢？你知道你去就能夠挽救了雪梅，若真是你們兩個一起，也像素凌和翠屏一樣平安的回來，我倒是同意你這種說法。只是……若不是那樣呢，損失一個雪梅還不夠，你還要連你自己搭進去？以後萬萬不可這樣說了，我們就好好在一起，想辦法找出雪梅死亡的原因，纔算是對得起她。你若真的對她有心，以後多注意一下，發現關於雪梅之死的蜘絲馬跡時告訴我，我們爲她洗清冤屈也就是了。”

紅梅含淚：“是，夫人，奴婢記下夫人的話了。”

素凌輕輕嘆了一聲：“這樑庶夫人是個怎樣的人，突然來訪，沒有別的目的，僅僅是安慰小姐的麼？”她這樣一說我纔想到樑庶夫人還來過，我覺得她是想要安慰一下我的，除了安慰我也有話想和我說，只是張夫人在，纔沒有提起。

翠屏說道：“這樑庶夫人雖然是王夫人從宮裡帶出來的，卻性情溫和，絕不張揚，爲人還不錯，奴婢在府裡待的時間長些，對她還有些瞭解。想來她到此次並沒有惡意。”我雖然對這樑庶夫人沒有影響，然而看她行動舉止得體大方，不是心懷叵測的人，來我這裡想來是善意的，我認同翠屏的說法。

我點頭：“我想翠屏說得對……”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個守門的丫環慌慌張張進來：“稟蕭夫人，衛夫人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