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觀音庵中回來，已經是黃昏。颳起了很大的風，吹響黑瘦的樹枝，是嗚嗚的聲音。天空也漸漸飄起了雪花，一朵一朵，都是那般的晶瑩剔透，絨絨的六角形，如同輕盈飛舞的精靈，在空中妙曼。

我走近暖閣，翠屏忙幫我把身上的大衣脫下來：“蕭夫人，你可回來了。這樣的天氣，我擔心呢。”我知道她指的是天氣不好，冷。

我笑笑：“在房間裡看着是有些特別了，走出去也並不見的如何。”

她對我笑笑，端上來她早已經準備好的暖茶：“夫人快喝口茶暖和一下身體，奴婢擔心夫人冷。”我知道翠屏是最怕冷的，看她擔心的樣子，又對她笑笑。

白在往爐火上加碳，也扭轉頭來，對我笑：“剛剛和翠屏姐姐議論天氣，不知道夫人什麼時候回來，擔心夫人路上不好走呢。”

從她們的眼神中我知道她們對我是真誠的關切，我再次給了她們一個寬慰的笑：“沒事，不必擔心。”其實外邊的天氣是有些糟糕，坐在轎子裡冷風透過轎簾穿透了衣裳。

坐在我那梨花木的躺椅上，喝一口暖融融的香茶，讓那溫馨的氣息在整個身體裡融會貫通。擡頭看這房內，和我走的時候一模一樣，潔淨，淡雅，暖意融融。我的目光有些迷離，我剛剛走進來的這個地方，這裡的時光……和那觀音庵是多麼的不同，彷彿是兩個世界，這裡阻斷了我不起波瀾的心，讓我墜入無法預測的未來。

既然已經回來，我還是屬於了這裡。我又想起了藍夫人，想起了那臥病在牀的老王爺和時時看護他的二太夫人。我想明天我先去看望一下藍夫人。在我臨行之前就好多天沒有去看過她了。還有老王爺，雖然他那邊免了我們去問安，但我想我該去看看他，也給二太夫人一個安慰。想到這裡，我想到了我走後安排翠屏給老王爺做的補湯，忙問翠屏：“今天給老王爺做的湯有沒有做好？”

翠屏見我問，忙回答：“還在爐火上燉着呢，夫人回來了就想圍在夫人身邊了。”她對我笑笑，“雪梅已經去看過了，我這就去看。”

因爲藍夫人的車前之鑑，我是生怕這裡有點滴紕漏，吩咐素凌道：“你且去看看。”我說着把目光對準素凌，我知道我說的她懂。

素凌看我一眼：“我去看，小姐放心。”她讓我放心我就放心了，我相信她。

走了這麼久的路，風塵僕僕，我稍事休息就讓紅梅幫我安置沐浴。除去身上的衣衫，在氤氳着清香繚繞的水霧中讓水流浸融身體，一切看起來都那樣飄渺，如同仙境，水流漫上身體，恍然若夢，我像一朵水中綻放的蓮，綻放妖嬈的姿態。

紅梅用手捧起梅花瓣，輕輕附在我身上：“夫人，你真是肌膚如玉，這般美好的膚色，絕少有人擁有。”

溫熱的水、溫度正好的水包裹着我的身體，舒緩了我的疲倦，令我從萎靡中醒轉，我對她笑笑：“是嗎？”我知道，美麗又如何，醜陋又如何，將來同樣是一把土。

我想起了翠雲。我又聯想到了紅顏白骨。

出浴後，精神好了許多，讓薄

暖的翠衫裹了身體，我就那樣把如瀑的秀髮披散在腰際。爐火熊熊，燭光灼灼，花瓶裡那一枝怒放的臘梅散發清爽的香氣。

尹旭悄悄來到，看到我是一臉的驚喜：“玥兒，終於看到你了。”他的眼神裡是期待許久後的踏實，彷彿一片虛空有了着落。

其實只是隔了一天而已，他就像很久很久沒有見到我一樣的渴望。

我對他下拜：“王爺，玥兒怎麼可以說話不算？”我知道，若是這一次我沒有按時迴轉，那麼下一次外出就難了，爲了下一次，這一次我無論怎樣都要按時回來，在尹旭到來之前讓他知道我回來了，我守信。

他雙手扶起我，將我裹入他的懷裡，輕輕翕動鼻翼嗅我發上的清香：“我相信我的玥兒會回來，我一直等待，從你走後的那一刻本王就等待，覺得等了好久，都是渴望……終於讓我等到你了。”他又用力擁緊我，“感覺到你在我身邊了，我沒有失去你。”我知道古人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尹旭……他是這樣的麼？無論對誰，我都沒有如他這般的對人相思過，是以我不能體會他的感受。他的最後那句話卻是最撥動我心絃的，我感覺到的……是真實。

我想起死去的翠雲，若導致翠雲自殺的人真的是尹輝麼？若是，那麼我和尹旭都有直接關係，我很慚愧。若不是我們的緣故，翠雲不會這樣，這讓我心底沉重。只是……我很明白那怕我心若明鏡，也不能和尹旭有絲毫透露關於翠雲的事情。

我知道我的情形，我只能全力應對面前的尹旭，我輕聲對他笑：“僅僅是一天而已，我回來了，在你身邊，在的……我還能夠去哪裡？”我的問話讓我心裡再次涌起蒼涼，我是從落紅坊來的，我能夠去哪裡？

尹旭吻我的臉：“一天……而本王覺得好久好久了。”他抱起我，走往牀榻，我感覺到我的長髮拂着他的手臂。他的手臂那樣有力，懷抱那樣溫暖，我有短暫的眩暈。

他將我款款放在牀上，隨後坐在我的身邊：“玥兒，你不在，本王心裡總是有不踏實。”我看望他眼眸的深處，看出他有些擔憂。我不知道他擔憂的是什麼，是怕我知道他從尹輝手裡強佔我的真相麼？是怕尹輝對我的跟隨麼？我不知道。我懂得一個女子的別無選擇，我已經是他的夫人，我還能夠怎樣？蕭義兄是我的哥哥，我們今生就是這種兄妹的情形，尹輝……他已經錯過，我不會和他有任何糾葛。那怕我的心沒有完全穩定，沒有特殊的原因我也會回來。

我看着尹旭，溫柔說道：“你是我的夫君，我會回到你身邊。”

尹旭伸長手臂，將我擁入懷中。我的衣衫單薄，感覺就緊緊地貼着他的肌膚，透過衣衫，有他的溫度，帶着熾熱，還有成年男子旺盛的氣息。他用一隻手纏繞我未曾梳理的長髮，一圈圈在他的手指上纏繞，那樣纏綿的纏繞，之後又一圈一圈慢慢鬆開。我仰面看他，那般的癡醉，我輕輕喚他：“王爺……”

他的手停頓，深深看我，我們雙眸對凝，我看到他眸中的深情，卻不知道我的眸中有多少情義掩藏，我……愛他麼？有些，不夠深

刻，不及他對我的愛深，我能夠斷定。我知道我的心，我臉頰發燒，慢慢低了頭。

尹旭喃喃訴說：“玥兒，不知道上天怎樣的垂青於你，生的這般清新麗質。玥兒，你真的是現在麼？這般的讓本王不捨，怎樣都看不夠。”

我面若流霞，嬌羞低語：“王爺說笑了。玥兒只是一普通凡人，怎能和仙子相比。”

尹旭輕輕搖頭：“你這般的清婉動人，本王想起一句話來，叫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用在你身上最合適不過。這兩句話在本王看來，就是爲你量身打造。”他低頭吻我的脣，下頜，頸項。

我無法說出話來，任由他親吻，亦不知道該怎麼拒絕。我剛剛出浴，身上單薄的羅衫已經敞開，露出了晶瑩如雪的胸，他的脣一點點滑移到我的胸口，落到我堅挺飽滿的雙乳上，令我有一種盪漾的感覺。

這裡只有我和他，蓮花燭臺上燃着夢一樣的燈光，閃爍着脈脈溫情，平添了許多曖昧的氣息。他的呼吸灼熱，滾燙在我胸口橫溢，令我心裡生出細密綿長的情愫，繚繞了我的思維。我知道，我這一生就這樣交付了這個男子，無論怎樣都很難做出更改，我對於他的一切要求，亦只能是盡力滿足。

牀，溫暖而香軟，我們就在牀上，在這個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天地裡，我們肢體交纏，恣意溫存，彷彿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們兩個。

其實，我知道我們僅僅隔了一個夜晚沒有真正相見，並不是漫長到需要這般迫切。往昔我在這裡，亦有很多時候我們是不見面的，卻沒有這般過。卻原來那樣的分別和我外出的分別不一樣。我在，那怕我們不見，我亦是在屬於他的空間，這裡一切都屬於他，連每一個角落都充斥他的氣息，我們並沒有真正的分開。而我外出了，可以說是脫離了他的掌控，情形完全不一樣。

在他熱烈的激情之下，我暫時忘記了那些不快，包括翠雲死去的事情亦被我擱置在一邊。他進入我身體的時候，我才知道我是屬於他的，完全屬於他，我不能再有他念。

至於蕭義兄，他是我埋在記憶裡的碎碎念，縱然總是有一種遺憾和觸痛，卻不是我的全部，在重要的時候，我只能讓他去到我心靈的角落。尹輝，我還是不能把他看我時的哀怨目光忘記，還有他的那些話，縈繞在我腦海久久不去，提醒我很多，此時亦是隻能讓他退居到一個角落。我必須全心全意來對待尹旭，理由——他是我的夫君。

夜已深，我知道外邊有飄飄的雪花，我想外邊的天地已經是一片銀白了，那銀裝素裹的景象一定很美。我躺在尹旭的臂彎裡，聽他偶偶細語的訴說，感受來自他的溫暖。靜謐中，一切都舒適安閒。

這樣的夜晚應該有安睡，應該是美妙溫馨的，卻不料有一個突兀的聲音在外邊輕輕呼喚：“王爺，王爺……那邊太夫人遣人來，說老太爺病重，請您過去。”這樣突然驚人的話語響起，我即刻感覺到心臟急劇的跳動，似乎要蹦出胸腔。尹旭顯然也被驚到了，一時沒有任何動作，就那樣僵硬地抱着我。

我輕輕喚他：“王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