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義兄微微遲疑一下：“爲什麼？”我知道他在家並不是因爲知道我來而特意在家裡等我，我想是因爲天氣太冷也臨近新年他纔沒有外出。

我卻故意調侃道：“因爲哥哥和玥兒心有靈犀，知道妹妹是會回來的。”我一面說一面看他，想來他是沒有料到我會說這樣的話的，一雙眼睛裡的笑意水波一樣盪開，更加清澈明淨，亦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傷感一閃而過。他直視我的眼睛，那目光灼灼的明亮，讓我臉上有些發燒，我想我已經面若流霞了，急忙低了頭。記憶當中，蕭義兄和我對視的時候也不少，他卻從來沒有這般的看過我，那目光深深藏了許多我不懂的東西。

他終於還是說了：“玥兒，你的這句話讓爲兄感動，我覺得一切都值得了。那怕我在家的原因並不是知道妹妹要來，妹妹給我的驚喜讓我這一生都會記憶猶新。那怕妹妹以後忘了曾經有過我這樣一個哥哥……”我不要聽他那些過於傷感的話，我知道我不會忘了他。

我打斷了他的話：“哥哥，剛剛妹妹不是說過的麼，怎麼會忘了哥哥？以後，凡是哥哥想念妹妹的時候，妹妹就有感應，就及時地回來看望哥哥。”我知道這裡並不是我的家，而我卻要把這裡說成是我的家，我要讓他安心地認我這個妹妹。

“好，好……”他說着，我看到他眼裡突然又涌起一層亮晶晶的東西，我想他是因爲激動。“好，”他又一次說了一個好字，然後轉眼環顧這個房間，“這裡雖然寒傖了一些，配不上妹妹的身份，但爲兄會永遠把這裡留給妹妹，只要妹妹願意，這裡就是妹妹的家。”他又一次把目光落到我臉上。

我突然有些難過，這裡是不及王府的豪華，然而認真說起來，我願意要這裡的寒傖也不要王府的豪華，當初若是蕭義兄有一句問我願不願意留下的話，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說願意的，只是……都過去了。在我住在這裡待嫁的那些日子裡，我亦沒有說過我喜歡這裡願意留下的話，我不知道我若是說出口來，蕭義兄會如何對待？那時我沉浸在清靜的快樂之中，都沒有仔細想過王府有那樣多的明爭暗鬥，處處要小心翼翼地對付。

不過我是不會把難過流露的，我那樣燦爛地笑：“多謝哥哥給妹妹給保留的這個家，妹妹喜歡不盡。只要妹妹活着，會永遠把這裡當成家的。”

他傲然說道：“哥哥不要妹妹的謝，但要妹妹活着把這裡當成家，這是哥哥唯一的希望。若是那王府有什麼爲難妹妹的，我一定不惜一切代價把妹妹搶出王府！”他最後的這句話分量好重，我幾乎被嚇一跳。

我忙說道：“妹妹一定要在王府風風光光地活着，等哥哥想念的時候回家看望哥哥。”我的心情太沉重，那些沉重的話題不可以在說了，我怕我會流淚。我對蕭義兄笑。

他亦笑着：“那哥哥就哪兒都不去了，就留在這蕭宅，思念妹妹，把妹妹永遠留在這裡。”

他笑，我亦笑着，素凌看着我們亦偷偷笑了。那些微有陰霾的空氣在我們的笑容裡被滌盪乾淨。素凌又爲我們沏好茶，端了上來。她知道，我和蕭義兄很久不見，一定是要秉燭長談的。紅梅又一次把爐火調旺，房子裡芬芳着溫暖和安寧，我也只能暫時的把翠雲死去的悲傷掩埋起來。

我知道，我的話那怕說的再輕鬆美好，蕭義兄也知道我沒有那般自由的出入王府，我更知道。所以我們都十分珍惜這美好的短暫的時光。

之前我在這裡住着的時候，我們總是一起譜曲彈唱舞蹈，而今日都不想那般的去費心，我們就想要這種輕鬆自在的氣氛，談心，閒聊。

他又問我：“妹妹在王府的日子如何，是多姿多彩的吧？”我被他的多姿多彩給困惑了，我……多姿多彩？那般沉悶無聊我是不便和他說出來的，我突然想起我編制的那兩段舞曲。尹旭說要帶我進宮的，萬一我獻藝，也只有拿這兩段舞蹈出來，若是不夠成熟，豈不是讓人笑話麼？不管是不是去的成，那是我的愛好，我都要把那曲子修正好，蕭義兄在這方面的造詣自是不淺，我何不趁這難得的時間讓蕭義兄指點一番？

我說道：“沒有那般的恣意悠閒，卻也說得過去。妹妹編制了兩段曲子，想要哥哥指點一番。”

他聽我如此說，知道我的曲子一定不俗，興致高漲：“妹妹，快讓爲兄欣賞一番。”

我扭頭對素凌吩咐：“準備筆墨。”我看向素凌的時候，發現了素凌的目光就在蕭義兄的身上，有些茫然，還帶着別樣的神情，讓我的心裡涌出好些念頭。

素凌忙答應一聲，轉身去研磨。

案上的一切準備停當，我走過去，蕭義兄亦跟在我身邊走過去。我扭頭對他一笑拿起素筆，飽蘸玉墨，把那歌詞寫下，又把曲譜寫了下來。

“哥哥，請看，那裡有不合節拍的，或者是詞句有誤，都請哥哥指點，更正。”我說道。

他的目光落在紙上，說道：“妹妹的字越來越清秀漂亮了呀。”說着凝神去看，他先看詞句，“朱粉瓊裝，透碧紗，珠釵步搖，隨鬢斜，衣袂飄飄，丰姿搖，春風拂欄，百花綻，靚影翩翩，醉人眼……”他一字字看去，輕輕吐出脣來。

我退到一邊等他，和素凌站在一起，素凌的眼神異常明亮，恍若兩束燃燒的火焰，她輕輕說道：“小姐，你的那兩隻曲子，實在是好的，我們雖然不知道好在那裡，只知道是好。”

在蕭義兄輕輕的吟哦聲中，我對素凌輕輕地笑：“既然不知，又何以看得出它的好？”

素凌被我問的遲疑，又說道：“我們說不出其中的妙處，卻也知道好壞呀。那曲子小姐跳起來的時候，真的如同仙女下凡，不虧小姐‘凌波仙子’的稱號。”這個時候她還想着我是凌波仙子，我有一絲無奈，只得笑笑。

卻聽得蕭義兄叫我：“妹妹過來，你看爲兄

在這幾處改了幾個節拍，妹妹看看可曾暢順了一些？”

我忙走過去，看他修改過的那幾個音符，的確是比之前暢順了許多，唱起來亦更加婉轉動聽了。我自是喜歡，擡頭看他：“還是哥哥的技藝超羣，妹妹看了多次，覺得有些不暢，修了幾次仍然不見效果，哥哥這一改動才更加完美。”

他對我笑：“妹妹且慢誇我，待我試試演奏一番，妹妹聽聽看那裡還有不適當的地方，我們在做改動。”

我點頭：“好的。”

只見蕭義兄從腰間解下玉蕭，婉轉悠揚的簫聲如空谷迴音般在房間裡繚繞瀰漫，我終於又一次聽到蕭義兄的簫聲了，是一種久違的親切。那簫音如春風拂過萬紫千紅，如佩環飾於國色天香，似綵鳳翱翔於長空，似金魚妖嬈於碧波。我不知道是我的曲子真的有這般美妙，還是蕭義兄的簫聲出神入化，我用心品味，卻見素凌已經深深地陶醉。

蕭義兄一曲終了，我還沉浸在那繞樑的優美意境中不能自拔，蕭義兄看着我輕輕笑：“妹妹，可曾發現有那些不合適的地方麼？”

我如夢初醒，忙搖頭：“沒有，沒有的哥哥，你的簫音越來越神奇了，妹妹都醉了。”

他凝視着我，輕笑：“妹妹，哥哥縱然如你所說的那般有神奇簫音，若不是你這曲子的奇妙無比，能夠動人麼？”他看着我，目光中寫滿了琴瑟和諧四個字。我的臉有些暈紅，也許吧，我的曲子他的妙音，應該說是絕配了。

我沒有料到這個時候素凌插話：“小姐，何不趁着蕭公子的曲子，你舞蹈一番，也好讓蕭公子見證一下你的舞姿？”在蕭府住了許久，蕭義兄的面前，她一貫都是沉靜的，卻不了今晚破例，對着蕭義兄提出了這般要求，或許她是知道我和蕭義兄相合着歌舞的機會難得，纔有此一言，我微微愕然。

蕭義兄卻深深地看素凌一眼，點頭贊同：“妹妹，難得你出府一次，這般奇妙的曲子沒有完整，爲兄亦是有些遺憾的。”

我的目光流轉，看着她們兩個點頭，其實就算素凌不說我也有此意，我是要蕭義兄爲我伴奏演示一下我的舞蹈，我懂得若要藝術的完美，就需要有深諳藝術的人欣賞指點，蕭義兄有這份天賦，他懂得。我說道：“妹妹正有此意，請哥哥指教一番。”

一時，房間裡有了高山流水的清韻，蝶夢春光的妙音。蕭義兄橫蕭入神，玉指玲瓏，撥響了天籟之曲，我靈動衫裙，珠釵搖曳，凌波輕點，翩然若仙，我一面嫋娜着爛漫的舞蹈，一面輕輕唱道：“朱粉瓊裝，透碧紗，珠釵步搖，隨鬢斜，衣袂飄飄，丰姿搖，春風拂欄，百花綻，靚影翩翩，醉人眼，萬里河山，齊秀顏，若非玉樓，擡頭見，疑是仙子，下九天……”

蕭義兄入神地吹奏，我入神地歌舞，素凌入神地陶醉。我不知道若是還有旁人，又是丹青妙手的話，把這一番情景描繪下來，又是怎樣的景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