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這樣，急匆匆的，彷彿魯莽的壯漢，那樣粗野那樣野蠻，衝撞一般的闖進內院，不容僕人往裡邊通報竟自走去。走進廳堂，轉過屏風，走至藍夫人的內閣。我的心跳很急，我聽得見自己心跳的聲音，澎湃着，如急驟的雨聲，我一眼看到了藍夫人微微閉着眼睛躺在牀上，臉色白的像一張紙，白到我的心也完全蒼白。我心中又是驟然一冷，忙放慢腳步，讓自己的腳步輕輕的，緩緩的……

藍夫人大概是聽到了有人走路，所以睜開了眼睛。當她看到是我的時候，一雙無神的眼睛亮了一下，隨即放出光彩：“蕭妹妹，你來了。”她語氣虛弱，一面說一面掙扎想要起身。看得出來，她很期待我。

我忙趨前一步按她躺好，然後很自然地坐到了她的身邊，彷彿我就是她自己的親人，不需要客氣。我看到她的眼裡有晶瑩的霧氣，我知道那是一層極薄的淚，只是我不能有淚，我想我要給她堅強，我只是說道：“藍姐姐，感覺可好些了？”

紅蓮和另外一個我不認識的丫環走進來忙對我下拜：“奴婢見過蕭夫人。”我揚手讓她們起來。翠屏也斂容對藍夫人請安。

藍夫人讓翠屏起身，對我輕輕點頭：“好些了，謝謝蕭妹妹來看我。”她的蒼白太讓我傷心，我幾乎不敢看她。

我把目光轉到了別處，我又說道：“姐姐，你既然叫我一聲妹妹，就不要說那個謝字。”她的手伸出了錦被，我忙緊緊地攥住，她的手上是濃濃的寒意，一點也不像這房間裡的溫暖。我知道她是心寒，我緊緊地攥住她的手，希望把我的溫暖和力量傳輸於她，“姐姐，妹妹只希望你的身體趕快好起來。”我不想問那些已經沒有用的廢話，比如她是怎樣流產的，這個在現在已經不重要了，沒有意義，因爲它所導致的結果是她失去了孩子，這個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了，那些過程……還重要麼？結果纔是重要的，結果有了，別的都不重要了。

藍夫人對我說道：“我明白妹妹的意思，我會盡量讓自己快點好起來的。”她努力地對我笑笑，笑的讓我心裡更加難過。

我輕輕說：“我相信藍姐姐是堅強的人，在我見到姐姐的那一刻就相信。我送姐姐一句話，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以後……以後的日子還很漫長，該有的我們總會有的。”

她的脣角溢出笑意：“還是妹妹說的對，‘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該有的我們會有的。’我想妹妹的話會有印證，到了最後，該是誰的就是誰的，沒有人能夠阻攔的了。”

我輕輕搖了搖她的手，和她說話總是這般的讓人輕鬆，我們不用費太大的周折就能夠明白對方的意思，我也給她以後會心的笑容：“姐姐，你想吃東西麼，這個很重要的，對身體的回覆極其重要。”

藍夫人沒有說話，紅蓮竊竊看我，眼裡有盈盈的淚，說道：“蕭夫人，我家夫人……她說是吃不下東西，請蕭夫人勸勸我家夫人……”她看到了她眼裡的懇求。沒

料到她突然對着我跪下，聲淚俱下，“奴婢知道自己該死，是奴婢給我家夫人煎的湯藥，夫人喝下以後時間不久就……就……只是那湯藥是一直都喝着的，奴婢也不知道哪兒不對。我家夫人這樣子都是奴婢沒有照顧好夫人，奴婢該死。”我聽着紅蓮的哭訴，卻看到那青蓮的臉有一瞬的慘白，身體還微微的抖了抖，隨後青蓮就極力回覆了鎮靜，彷彿一切和她無關。

我伸手攙扶紅蓮起來，我知道不是她的錯，我說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你盡心盡力了，出現另外的變故不能算在你頭上，只要你不是故意……”我把故意兩個字說的極重，我亦把眼角的餘光掃往一旁的青蓮。“此間若真有人做了什麼，慢慢的一切旁人都會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你家夫人也許真的是個意外呢，你要做的就是伺奉她早日康復。”我很明白主子身邊的奴才是很重要的，若是她們不盡心盡力，主子就等於喪失臂膀，而藍夫人的情形，若是身邊沒有得力照顧她的丫環，還真的不行。

藍夫人對我說道：“雖是紅蓮給我煎熬的湯藥，但我相信這藥沒有什麼問題，因爲這藥是我經常喝的，也一直是紅蓮爲我熬製。也許……也許是我有其它方面沒有注意到吧。”

我看着紅蓮，說道：“你可聽清楚了，你家夫人並沒有怪你的意思，你唯有好好照顧夫人才是上策，其它的都不重要。”我們說這些話，青蓮就在身邊，似乎無動於衷，沒有一絲表情亦沒有一絲動作，她彷彿是個木頭的。

紅蓮連連點頭：“奴婢明白，奴婢記下了。”

我這才返回來輕聲對藍夫人說道：“藍姐姐一定要堅持，過了這段日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飲食上且不可大意，若是想吃的東西，就讓奴婢們去做，沒有的，就到外邊去買。其它……若是感覺到有哪裡不適，一定要說出來早些請大夫診治，且不可硬抗，另外若是有需要妹妹幫忙的，姐姐一定遣人去告知。”我對藍夫人是真心實意的關切，是以把這方方面面都說出來，很真誠的說出來，我希望她好，若是我能夠幫她做到的，我也一定會去做。

藍夫人面上帶了戚容：“好妹妹，姐姐記下了，定會按照你說的，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

我見她都明白了，心中也安然，就對她點點頭，說道：“如此，姐姐就好好歇着，不要胡思亂想。妹妹改日再來看你。”她那麼虛弱，需要靜養，我的心意已到，我的話她也明白，我知道我該走了。

我看到了藍夫人的眼裡有留戀之意，讓我心裡也極其難受，我知道此時的她最是脆弱的時候，我替她掖了被角，又對她說道：“姐姐好好養着，等你好了，妹妹陪你下棋。”我上一次到她這裡的時候，看到那邊有一盤棋，想來她也是喜歡的，就如此說了。

藍夫人的面上露出微笑：“好，我們還沒有一起下過棋呢，很期待領教妹妹的棋藝。”

看她高興，我終於釋然，隨後我站起來。

看了看青蓮，我對紅蓮說道：“我那邊有些補藥，你跟我去取來給你家夫人服用。”又對青蓮說道，“你且好生服侍藍夫人。”

青蓮忙對我行禮，恭敬答道：“奴婢遵命，會好好伺奉藍夫人。”

藍夫人聽我這樣吩咐，忙對我說道：“多謝妹妹費心。”

我對她回頭一笑：“都是自家姐妹，姐姐不必客氣。近日我給老王爺熬湯，有些滋補的營養品，讓紅蓮隨我取回來你服用。紅蓮隨我去去就來，你安心休息。”

看到她點頭，我才讓紅蓮隨了我回來。

迴轉我的院子，進到暖閣，我吩咐翠屏把那些養血滋補的上等中藥材包好，拿來。翠屏答應着去忙，我問紅蓮：“那日從端陽院回去，是你親自給藍夫人熬的藥麼？”

紅蓮聽我又問起這話，一臉的慚愧，低頭答道：“是……回去以後，奴婢就進廚房給夫人煎藥。”

我又問她：“還是之前的藥材，沒有換過？”

紅蓮搖頭：“沒有，那天的藥材還是以前用過剩下的，並沒有外出去買。”我相信紅蓮說的是真話，那些藥材既然都是她一手弄的，藥材若有有異常，她會知道，那麼就不是藥材的問題了。只是……問題又出現在哪兒？

“那藍夫人是在服用湯藥以後就出現症狀的麼？”

“是。奴婢那時還以爲夫人只是一時的不舒服引起，並沒有想到其它。後來夫人流產，說是吃了陰寒之物導致胎兒不保，我就想到了那劑湯藥，因爲夫人並沒有用其它特別的東西。只是那湯藥……是奴婢親手熬的，也並沒有過錯呀。”紅蓮看上起十分難過。我從她的話裡亦明白她確實無辜。

“你確定那些藥材沒有問題？”我望着她問。

“沒有。”紅蓮回答很肯定。

我思索良久問道：“熬藥的時候，你可曾有過離開？”

她擡頭看我，思索着，遲疑一下說道：“就是藥快熬好的時候，我突然想出去一下，就讓青蓮幫我看火……玉蓮那時恰恰不在，就只有青蓮幫我看火了。青蓮和我是好姐妹，對夫人亦是忠心的，我信她。”

我對她點點頭：“我知道了。我問你的這些話不可以對任何人說起，包括你家夫人和青蓮，都不許說。我給你家夫人拿的這些補品，你一定要親自動手做，包括別的藥物，你一定要親自動手做，做的過程中不要離開，不要讓別人插手。”

紅蓮跪下，泫然欲泣：“蕭夫人的話我懂了，我會精心盡力，我也替我家夫人謝謝您。”

我讓她起來，吩咐素凌取了一些銀兩過來，命紅蓮收下後，才悵然道：“你速速回去吧，藍夫人這陣子身體不好，你一定好好伺奉她。”

紅蓮再次跪下給我磕頭，然後才離去。

我看着紅蓮的身影匆匆消失，就那樣一直看着紅蓮離去的地方無法收回目光。我想我能夠爲藍夫人做到的都做到了，我祝願她以後平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