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屏聽我說要過去，忙轉身給我去拿大衣，素凌又說道：“小姐還是重新梳妝一下才好。”

我聽她的話，重新坐到妝鏡前，我沒有說要梳妝成那一個樣式，她亦沒有問，只是默默地幫我裝扮。菱花鏡裡，我看到她給我梳了一個隨雲髻，插了一隻碧玉梅花簪，又爲我換了一件墨色百蝶穿花雲緞裙。

翠屏就在一旁看着，一雙眼睛幾乎發直，我對她笑，她才如夢初醒：“夫人，你是奴婢見過的最美麗的女子，無論怎樣打扮都讓人覺得美麗。這一身打扮，清新自然，莊重不失典雅，富貴中露着威嚴……奴婢無才，也找不到更好的話說。”

我被她說的發笑：“你這丫頭伶牙俐齒還說不會說話。”

我看到她手上捧的還是昨日那件白色狐裘大衣，那白色襯着我身上的墨色，兩下比對更有一種妖豔的魅力，我想說讓她換一件的，想想還是算了，於是就那樣穿上。

這一次，我還是讓素凌陪我出來，也省的她在凌霄院中爲我提心吊膽，擔驚受怕。走出凌霄院，素凌的腳步遲疑着，她最終還是忍不住問我：“小姐，我看你並不願意到端陽院去，到底是爲了什麼，既然如此，又何必勉強？”

我看着她那張憂心忡忡的臉，還是把昨日尹輝跟我說的話說給了她，與其就讓她這樣懸着心，還不如讓她知道。我又說道：“……這事既然是二王爺挑弄的，我怕他有什麼主意不利於我們，是以憂心。”

素凌聽我說完，早已經驚得花容失色。半晌她才說：“小姐，我們還是不去的好。事情既然是這樣，我們就不和他碰面的爲好。那怕二王爺說的都是真話，然現在你是睿靖王爺的夫人了……”她的一雙眼睛裡堆滿了驚懼，“若是他在衆夫人面前戳穿我們的身份，以後……以後……”她說不下去，我知道她這話的意思是憂心以後我還怎麼在這王府待下去。

我輕輕搖頭，拍了拍她的手給她安慰：“我不排除他要用手段對付我的可能，然我想他不會就這般在衆位夫人面前說出來的，這樣對他亦沒有任何好處。”我說的只是當下，以後我並不能保證。

素凌也輕輕點頭：“想來他也許不會……他會顧忌王爺而不敢這般在衆人面前肆無忌憚吧。我們來這王府也有一段日子了，他若是要說，也早就說了。”我同意素凌的說法，然今後的日子漫長無邊……若他要誠心和我做對，機會多的是，保證得了一時又怎能保證一世？

只是我不敢把我的擔心說出來，那樣只能給素凌更大的壓力，我肯定道：“是，他顧忌王爺，不會輕易說出來，這樣對他亦沒有什麼好處。只是我們今後萬不可掉以輕心有什麼把柄被他捉住，那樣和他糾纏不清的，對我們不利。”其實我心底裡還有另外一種對尹輝的看法，那是他的面容和姿態告訴我的，他——不是卑鄙的人。

素凌諾諾：“明白……”

昨日時積雪消融不少，只有陰暗角落裡積存的雪沒有融化。那些沒有葉子的樹木枯着黑瘦的枝椏靜默不動，途經一個園子時，看到有一不大的蓮池，枯枝殘葉在水面堆積，沒有一絲生機，寂寥冷清，只待明年春風送暖，在揚花吐蕊。

素凌扶了我的手，我們雖憂心忡忡卻也腳步堅定，我們都明白是福不是禍，是禍也躲不過，既來之則安之。

到了端陽院的中堂，我看到衆位夫人早已經到了。一襲白色大衣裹着我立於她們中間，感覺中是被各色目光重重疊疊的包圍，我到底還是有點滴心虛，我和她們不是和諧而是格格不入，到底爲什麼我亦是說不出，而我知道，我必須走近她們，成爲她們中的一個。

那時我還懷着僥倖心理想象這僅僅是太夫人主持的、只有我們女眷的一個聚會，不會有旁人，卻不料尹輝真的在，那怕我做好了最充足的心理準備面對他，還是有些拘謹，面對他時的拘謹——他說過了，他喜歡我，最初是他發現了我要娶我爲夫人的，是尹旭搶走了我。他亦是一襲白衣，青絲用一根金色緞帶束着，灑脫飄逸，風姿卓絕，清雅脫俗。我心中暗驚，若說般配，這樣的他於我……更顯和諧，我心中的忐忑不由加重。我又想這樣清爽落拓的他斷然不會把我的身份說出來的吧，心終於還是放下了。

太夫人端坐在一把花紋雕塑的紫檀木太師椅上，雙鬢銀絲如雪，插一隻綠玉鑲金鏤花簪，威儀端莊，面容慈祥。我對她參拜：“妾身給太夫人請安，太夫人福壽寧康。妾身來遲，請太夫人恕罪。”

她從椅子上起身迎我：“玥兒起來，不必多禮了。往日你是最機靈的，今日怎麼姍姍來遲，你看，連藍丫頭都來了呢。”她說的藍丫頭是三夫人藍彩霞，藍夫人身懷有孕，在太夫人眼裡自是寶貝一般。

尹旭雖然有連我在內一共六位夫人，然子嗣稀薄，目前只有衛夫人膝下一女，是以藍夫人成了衆人眼中的焦點。太夫人自然是喜歡的，我亦是真心祝願藍夫人能夠順利產下兒子，只是另外的人怎麼去想我不知道。

我看一眼笑看我的藍夫人，面色羞紅：“我有點滴瑣事耽擱一回纔來，不知道太夫人有這般雅興讓我們姐妹們一起玩耍。”

太夫人笑道：“大冷天的，外出不夠方便，整天房子裡坐着亦是煩悶，就把你們一起招來大家玩耍，開心。”她指了一下賈夫人身邊的椅子，“快去坐下吧，大老遠的走來，先歇息一下。”

我低頭對太夫人福了一福，答道：“是。”隨後坐了過去，對賈夫人笑笑。

賈夫人看着我，笑道：“蕭妹妹如此得太夫人寵愛，姐姐要吃醋了呢，姐姐來的時候，太夫人沒有這般的親熱。蕭妹妹傾國傾城，才情橫溢，不要說男子了，就連太夫人都被你傾倒，今兒個你可不能保守，把你的才藝好好展示一番，也不辜負太夫人對你的喜歡。

”我看着她頭上高傲的凌虛髻上金鳳展翅銜珠簪閃閃爍爍，橫插的金鳳出雲點金滾玉步搖流光溢彩，襯托着她那張紅粉胭脂裝扮下的俏臉更是神采飛揚，似乎在對我示威。她的那雙吊眉三角杏核眼裡亦是盪漾着水汪汪的春光，斜睨着我，彷彿她是鳳凰我是烏鴉。我低看一眼，看到她身上是一件桃紅色金絲滾邊的廣袖羅衫。看她情形我心裡明白，她今天是有備而來，要和我一較高下。

我是舞者，我知道怎樣的裝扮可以讓舞姿更加出彩。從她的那隻步搖上我看出了她的用意，我想她亦是舞蹈中的高手。我知道我頭上也有一隻步搖，是臨到出門的時候，翠屏突然跑來一定要我帶上的，是一隻金雷絲紅寶石步搖，我明白她的意思，太夫人既然是讓我們去玩耍的，說不定要歌舞一番，頭插步搖更顯妙曼，姿態優美。我明白素凌剛纔沒有爲我戴上是她不願意讓我在那種場合露出鋒芒，是保護我的，她只要我安安靜靜的，平安就好。翠屏當然不知道我們的心思，她是要她的夫人出彩，要她的夫人成爲別人眼裡的焦點明珠，她亦是好意，我知道。素凌也沒有說話，就那樣看着翠屏爲我把步搖插好，然後我和素凌一起出門的。

我用極溫柔的笑容對她：“賈姐姐取笑妹妹了，妹妹哪有姐姐這般的姿容華貴。妹妹來遲，還望姐姐寬宥。”

我說了這些再不開口，一眼望過去，衛夫人還是那般的沉穩端莊，不苟言笑，似乎十分在意她皇室之女的身份，我想她也應該這樣吧，總不能如同賈夫人一般的淺薄。李夫人冷眼旁觀我和賈夫人，似是看笑話一般的神情。藍夫人是一臉的關切，她知道我不願意和別人爭執。想來她亦是知道了今天之舉是因爲那天在她院子裡相聚所引起，心有不安吧。張夫人的一雙眼睛似有似無地看向賈夫人，我亦明白她的意思，深恨賈夫人對我的揶揄，那天的事情因她而起，她亦是隻想讓要好的姐妹一起高興的，大概也是沒有料到被傳了出來，把我們都暴露了。

還是太夫人打破了這短暫的沉默：“今兒把大家招來，是要大家一起高興的，就隨便玩。誰有什麼能夠讓大家高興的本事就都使出來，讓我跟着樂樂。”

“自然是陪着太夫人高興了，姐妹們也會讓太夫人高興的。”衛夫人輕舒一下手臂，一雙眼眸已經把一圈人都掃視一遍。此時我亦看到所有人的臉上都帶了笑容，我不知道這所有人是真的高興還是假意給別人一個笑臉？我不知道之前這王府中的夫人們有過多少次這樣的聚會，只知道這是我到來後的第一次。

“歌舞琴棋，書畫丹青，姐妹們一定都有拿手的，就把大家的絕技都展示出來讓太夫人高興，也讓衆人欣賞。”李夫人迎合了衛夫人的話，笑着說道。

“是啊是啊，也讓大家見識一下李姐姐的絕技了。”賈夫人用讚賞的語氣說道。我聽得出她的話中有對李夫人的逢迎之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