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紅坊的夜晚燈紅酒綠，每到黃昏的時候就開始，我習慣了那時的喧囂亦厭倦了那樣的萎靡，是蕭義兄帶我脫離了那種地方，只是那時我並不知道安排我脫離那裡的人的面目。隨着蕭義兄到他的宅中過了數月輕鬆自在、清靜安樂的日子，直到如今纔開始我以後漫長的一生，這——僅僅是開始，對於未來我是迷茫的，沒有素凌所說的那般輕鬆。在蕭義兄那裡，是我喜歡的時光，安閒自在，我漸漸迷戀上了那種與世無爭的生活了，又來了這裡……

素凌輕輕地問我：“小姐晚上想要吃點什麼，我去準備。”

我對她說道：“中午時候你做的桂花米糕很是好吃，我和張夫人一起吃，吃了很多，感覺不餓，你吩咐廚房，就做幾樣清淡小菜就好。”

素凌領命下去，我看着她的身影出去，心裡亦是感慨萬端。我讓素凌傳話所做的小菜，僅僅是爲我準備的麼？我亦不知道，我確實是吃不下東西才這樣吩咐的，然我又暗中有些期許，那就是尹旭，他……會來我這裡和我一起用餐麼？不知道，都是未知數。我覺得我的狀態很不好，來到王府的第一天就這樣患得患失，以後漫長的日子該怎樣打發？

我又想起了蕭義兄，我有些想念他了，他還好麼？他在想念我麼？習慣了有我的日子，突然我不在了，他是不是也很失落？真不知道他一個人是什麼樣子了。

諸多心虛讓我心思不寧，我慢慢走往牆邊的案几旁邊，案上是一架古色古香的七絃琴，我用手輕輕拂試了一下琴絃，聲音清靈悅耳，我的心頭感嘆更多，於是坐了下去，調試一曲，我一面撫琴一面吟唱：“獨倚軒窗思悄然，霞飛霞落燃中天。同來觀景是何人，青竹聲聲無迴音。”泠泠琴音，傳歌達意，寄託了我的心思。我猶覺無根無底，浮萍一般無依無靠，不知歸宿，亦是淒涼黯淡。

忽聽外邊有人撫掌，我忙扭頭，原來是尹旭到來。尹旭到來，卻不曾有人回稟，想來是他阻止了的，我忙起身行禮：“妾身不知王爺到來……”

不容我說下去，他已經快步走至我身邊扶起了我：“我的玥兒，你既說了我是你的夫君，我們就是一樣的身份，該平起平坐。以後你對我不可以如此行禮，也不可以稱什麼妾身，就直呼自己玥兒就好，本王喜歡你自然隨意。你就用你喜歡的態度對待本王，你可答應？”

我知道，我和他雖是夫妻，然我的身份沒有那般高貴，我不是他的正室夫人，是不能於他平起平坐的，只是我不願意拂了他的意，點頭回答：“王爺喜歡玥兒是什麼樣子，玥兒就做什麼樣子給王爺來看。”

他擁住了我，雙目含情望着我：“玥兒，本王很明白你，隨便你是什麼樣子，本王都喜歡，只要你願意的本王就都喜歡，你——明白麼？本王只要你做我的玥兒。”

我亦看着他，不明白他何出此言，我——竹玥玥，有這麼好麼？值得他這樣用情麼？一直以來，我都

在暗處，不知道他何以對我有這樣的用情和評價，他對我明白到何種地步就做這樣的肯定？我只得說道：“謝王爺厚情，玥兒記下了。”

他忽地嘆了口氣：“玥兒，你是在傷感麼？本王只知道你的舞蹈感人至深，卻不知道你的琴你的歌亦是這般的感人肺腑，你可知道你的一舉一動都撼動本王的心麼？聽你剛纔的琴音歌意，本王知道你感懷至深。今後，你的風景本王陪你一起觀賞，不許你有孤單淒涼之感慨。”

原來我的琴聲都被他聽去了，我感到羞澀：“王爺，玥兒只是感懷而已，並沒有什麼。”

“如此甚好。”他說着擁我走之榻上坐下，“本王一整天都沒有見到你了，想象中都不知道你是什麼模樣，讓本王好好看看你……”

我立刻感覺我的臉上燃起了火焰，我想我的臉燃燒的可比擬剛纔天上的雲霞了：“王爺……”我輕輕低了頭，不敢擡起來。

他卻用手捧起了我的頭：“讓本王好好看看你。”

我被迫擡起頭來，眼睛卻是緊緊閉合不敢張開，亦是不知道他的表情如何，就這樣被他挾持，頭腦裡一片混亂，只聽得他含混說道：“玥兒，你知道你有多麼讓人痛愛麼？”我正待張口，卻不料他竟然深深地吻住了我的口脣。

我窘迫之極，不覺中張開了眼睛。屋子裡雖只是昏暗，然翠屏早已經爲房中點燃了蠟燭，是以房間裡十分明亮，我和他的身影就這樣被燭光印在了牆上，看上去生動鮮明，又自然平和，彷彿本該如此，理應如此。稍微一愣神，我突然看到外邊有個人影晃了一下，仔細一看纔看清是素凌，想來她是請我和王爺去用飯的，突然看到這種情形一時慌亂是以不知道進退。我忙用力推開尹旭：“王爺，玥兒都有些餓了。”

聽我如此說話，他放了擁着我的手：“是麼，都怪本王……”他起身往外走。

素凌趁次機會閃身走進來，慌忙對王爺行禮：“奴婢見過王爺。”

他揮手，淡淡說聲“罷了”隨即問道：“夫人餓了，怎麼這般時候還沒有安排？”

我看到素凌斜了下眼睛偷看尹旭，嘴角還帶了特別的笑意，我想她大概是在笑他剛纔和我在一起的情景，也是他這般的耽擱才造成到現在還沒有開晚飯的吧。但她隨即回覆恭敬的態度：“奴婢有請王爺和小姐用飯。”

“哦。”尹旭長長舒了一口氣，不再理會素凌反而是轉身拉我，“走了，玥兒，我們一起用飯。”

到了飯桌上我才知道，這一餐飯並不只是我吩咐下去的清淡小菜，而是十分豐盛，想來是我剛剛吩咐下去尹旭就到了，是他不需別人告訴我我纔不知道的，那我……我剛纔的一切他都盡收眼底，連同我的那些神態動作……我有顯微的心虛，偷偷在暗中打量於他，卻見他沒有一絲見怪的神情，一顆心也算放得下來了。

這是我們第一次在一起用飯，他對我體貼照顧，不時爲

我夾菜，彷彿我不敢舉箸似的，我暗中留心於他，發現他亦是細心之人。一旁伺候的翠屏和素凌不時擠眉弄眼，我並不明白她們是什麼意思，又不好詢問，就這樣在熱烈又有些彆扭的氛圍中用完了晚飯。

尹旭和我剛剛走入東暖閣，外邊就有人傳話：“稟報王爺，丞相府有人來下書。”

我看到尹旭怔了許久才吩咐：“着下書人外面等候。”他又對我吩咐，“玥兒且歇息片刻，本王去去就來。”說完他出去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亦是有些發呆，這是京城，是大衛國的首府京城，這丞相和王爺一起上朝，有什麼事情不能在朝堂上說明也就罷了，下朝以後亦是有機會當面說的，怎麼會這般慎重的直接着人來下書，難不成是什麼機密之事或不軌之謀嗎？我也說不清何來的擔憂，一顆心卻是擔憂。

我怔怔出神，素凌悄悄走了進來：“小姐。”她輕輕喚我一聲，臉上帶着笑意。我看着她，心裡有些難過，想到之前我和她情同姐妹，居多的時候我們同坐而食，其樂融融，如今卻因爲這等級只差她不能陪我而是站在一旁伺奉，我覺得這很是不公，而我對她似有歉意。

我對她說道：“素凌，有時候我是照顧不到你了，你照顧好你自己別讓我擔心。”

素凌很舒心的對我笑：“小姐不要爲我擔心，我會好好的照顧我自己，只要小姐一切都好，素凌也就完全放心了的。”她看向我的目光有些神秘亦有釋然，“那時我們爲不知王爺是何人而思慮重重，如今心中的一塊巨石總算落地，一切總算開朗明瞭了。”她又合掌說道，“謝天謝地。”

看她虔誠合掌的樣子，我不禁笑道：“你怎麼也這種樣子，何以迷信起來？”

她轉而一本正經：“素凌的思慮不比小姐少在那裡，那王爺只是悉心周全的安排，我們並不知道王爺的真面目，我……怕啊。”

我明白她的怕，那怕她說不出口，我隨接口說道：“怕王爺是壞人，是麼？”

素凌的臉上微微變色，有些許的不好意思，卻坦率承認：“是，小姐的一生要交到一個好人手裡我才放心。今見到王爺這般的寵愛愛護小姐，我總算鬆了口氣，我爲小姐高興。想當初王爺那般爲小姐煞費苦心，算是一份至真的情義。王爺又是這般的好……小姐也算終身無憂了吧。”

我看着素凌卻說不出話，我不忍說那些話讓她再爲我憂心，然我明白說什麼終身無憂？當初的那一個夫人嫁進來都以爲自個兒終身無憂了呢，時至今日，她們有無憂之感麼？我只是說道：“我若得寵，你們跟着我不用受苦，若我難過，就連累你們了。我亦很想給你安排一個好去處纔不辜負你對我的好。”

素凌忙搖手：“小姐，素凌跟着小姐就是好，素凌願意一生伺奉小姐不再離開。”

後路茫茫，不可預見，我不敢對她有任何承諾，只是對她笑笑：“我亦離不開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