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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餘燼之銃 - 第一百七十七章 洛倫佐的好朋友們字體大小: A+
     

    “感覺如何?亞瑟。”

    阿比蓋爾把纏繞起來的紗布一點點地掀開、取下,可能是由於身爲遊騎兵的緣故,亞瑟雖然年紀大了,但體質依舊要比常人強大許多,先前猙獰的傷口此刻已經癒合了不少,在蒼老的皮膚下,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

    “還不錯……”亞瑟說着,回想起之前經歷的一切,忍不住地嘆息了起來,“活着的感覺真不錯。”

    亞瑟很少做噩夢了,但從清醒以來,他總會夢見那最後一段路程。

    那段無比漫長的旅程。

    在佈滿鏽跡與鮮血的長廊裡,無論是前進還是後退,有的都只是一團看不穿的黑暗,他發狂似地狂奔,但永遠抵達不到盡頭,只能在這漫長的絕望裡消磨着意志。

    踩過粘稠的血泊,嗅着那令人感到窒息的腥臭,目睹着一個又一個熟悉的屍體……

    “你算是走運,基本沒有什麼致命傷,唯一需要注意處理的是你肩膀上的傷口。”

    阿比蓋爾拿起剪刀與酒精棉,繼續處理着亞瑟身上的傷口。

    “那個傢伙看起來是真的瘋了,我當時已經沒有力氣了,和那個傢伙共處一室,沒有被妖魔殺死,卻差點被他咬死。”

    亞瑟苦笑道,看向病房的另一邊,在鐵牀上此刻正綁着一個病人,上一任永動之泵技術總長,威廉。

    看起來他不是很喜歡如今的狀態,時不時發出嗚咽的低吼,用力地掙扎着,就像頭野獸一樣。

    自從十幾年前那次永動之泵崩潰事件後,威廉因高強度的侵蝕陷入了瘋狂,變成了一個病人,現在見到什麼便啃什麼,而在半個月前的暴風雨裡,如果不是救援來的及時,昏迷的亞瑟差一點就要被他啃斷喉嚨。

    “看起來這次事件讓你觸動很多。”阿比蓋爾看着亞瑟的神情,接着說道。

    “小姑娘懂些什麼……”亞瑟試着反駁着。

    和亞瑟相比,阿比蓋爾確實是一個小姑娘,她和尼古拉算是淨除機關新一代的學者,加上長年處於地下科研區的原因,她的肌膚有些病態的白,看起來還要年輕很多。

    “我只是……有些理解其他人了。”

    “指什麼?”

    “比如活着,比如怕死?”亞瑟說到一半自己也忍不住地笑了起來。

    亞瑟向來不是一個怕死的人,作爲帶領淨除機關前進的指揮官,他能做到殘忍無情,輕易地犧牲他人,還有自己。

    可這一次他害怕了,在那片深邃的黑暗裡,他是如此地畏懼死亡,甚至渴望祈求死神的憐憫。

    “我還不能死,至少不能帶着這些情報而死,科爾費了那麼大勁把火把傳遞到了我的手中,我怎麼可以讓它在我的手中熄滅呢?”

    亞瑟的目光看向地面,就像在發呆一樣。

    “那麼你得到了些什麼?”

    阿比蓋爾有些好奇地問道,關於在那黑暗裡,亞瑟知曉了些什麼,他至今還沒有對任何人說。

    “線索,將我們指引向真相的線索。”

    亞瑟擡起頭看着阿比蓋爾,蒼老的眼瞳裡捲動着熊熊火光。

    “根據科爾的情報,他被侵蝕之後,意識仍保持着一定的清醒,他的意識被困在了某個奇怪的地方。

    一個他極爲熟悉的地方,就像一種奇特的精神世界,又或者說……【間隙】。”

    阿比蓋爾一怔,對於【間隙】她多多少少有些瞭解,在鍊金術師們的眼中,它被視爲黑暗的盡頭,一個深層的精神空間,存在但極少有人能夠抵達。

    “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阿比蓋爾。”

    “什麼?”

    亞瑟深呼吸着,在接受治療的這半個月裡,他一直在思考着這一切,妖魔與人類之間的聯繫,妖魔的本質究竟是什麼。

    “或許,所有被異化爲妖魔的人,他們都沒有失去理智,他們依舊活着,只是意志與完全異化的軀體被隔離了開來,他們的意志被囚禁了起來,被困在名爲【間隙】的牢籠之中。”

    阿比蓋爾的眼瞳緊縮成了一點,密閉的室內有陰冷的寒風掠過她的脊背。

    看着她那細微的反應,亞瑟沙啞地笑了起來。

    “很有趣對吧,不過也只是我的推測而已,爲了印證這種可能,接下來我需要你們黑山醫院的全力付出。”

    “這種事……”阿比蓋爾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別慌張,你還是太年輕,我們淨除機關,不……我們人類對於妖魔不就是這樣嗎,面對未知,推測未知,然後去用我們能理解的方式去驗證它,將未知轉爲已知。”

    亞瑟繼續回想着那一切,科爾死前交由他的一切。

    “科爾不知道是因爲什麼原因從【間隙】之中逃離了出來,那麼我們或許也可以想辦法讓他清醒過來。”

    目光落在了威廉的身上。

    “這個傢伙也有着很多的秘密,阿比蓋爾。”

    阿比蓋爾的目光也挪移到了威廉的身上,經過亞瑟的解釋後,她也清楚了這個傢伙的身份,他是上任梅林,也就是上任永動之泵技術總長。

    “在十幾年前永動之泵發生了一起被命名爲紅訊事件的事故,也因爲紅訊事件,導致了妖魔一度在舊敦靈內肆虐,甚至說伊芙便是因爲這個事件的餘波……算了。

    當時威廉似乎是在做什麼實驗,不過通過科爾給予的情報來看,他似乎找到了所謂的【真理】,而在當時我們的觀察是,龐大的侵蝕瞬間降臨在永動之泵,我們直接失去了與其的聯繫。

    即使到了今天我們也不清楚那一日永動之泵內究竟發生了什麼,當我們遊騎兵衝進永動之泵時,只有內部突然出現的妖魔,以及一地的屍體,所有的記錄都被某種力量刻意地銷燬,人員也全部因侵蝕而陷入瘋狂。”

    亞瑟的目光逐漸凝重了起來。

    “莫德雷德……也就是科爾,還有威廉,他們都在紅訊事件中陷入瘋狂……

    不……這有些不對……”

    越是回憶過去,亞瑟越是回想起了種種疑點,不,這不是疑點,而是在這麼多年之後,亞瑟結合自己現有的情報,對於過去的紅訊事件進行修正,此刻看來,當時一些疑惑的點,似乎都清晰了起來。

    旋即有冰冷的手撫摸着亞瑟的脖頸,他突然感受到了一股難以言明的不安。

    他隱約地感受到了,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阻隔着自己,就像牆壁一樣。

    “這是如此地相似……”

    “你在說什麼?”

    阿比蓋爾聽不清亞瑟的話。

    “這太像了……就像另一次聖臨之夜。”

    他用着阿比蓋爾聽不到的聲音,輕語着。

    此時回顧起來,亞瑟也不禁懷疑,這個世界上是否真的有所謂的命運,曾經對於妖魔的認知進展無比緩慢,可在近些年裡,他們卻在突飛猛進,甲冑技術,聖盃與僞聖盃,獵魔教團的衰敗與興起……

    這一個又一個事件集中地爆發在了這些年裡,彷彿是有人加快了歷史的進程。

    “洛倫佐·霍爾莫斯……”

    他忍不住地念着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亞瑟用力地揉了揉太陽穴,以前憑着遊騎兵的體質,他可不在乎什麼養生之類的事,可現在看起來,他得多少注意點了,畢竟他要努力地活下去,至少活到知曉這一切的真相。

    “梅林在哪?”

    “他應該在他的城堡裡,”阿比蓋爾說,“黑山醫院變成了一片廢墟,很多病人沒有地方收容,他把自己那個落滿灰塵的古堡貢獻出來了。”

    “這樣嗎……”

    亞瑟思考着,隨後再次問道。

    “找到洛倫佐的下落了嗎?”

    “我不清楚,不過根據他們的推測,那個傢伙很大概率是死了,只不過我們還沒找到他的屍體而已。”阿比蓋爾回答。

    半個月前的那場暴風雨裡,爲了摧毀那強度極高的污染源,加雷斯指揮着航向黎明號向萊辛巴赫號發起了炮擊,將那血肉的飛艇徹底摧毀。

    當時洛倫佐也在那艘飛艇之上,雖然最後有人觀察到他和黑天使一同脫離了飛艇,但說到底那裡是萬米的高空,而且沉重的黑天使根本不存在任何飛行能力,它最多能做到的只是滑翔,可這種高度下,滑翔也不過是減緩死亡的到來,落地時的衝擊依舊會輕易地殺死他。

    “黑天使再度詭異的失控……不過具體情況得問梅林了,根據航向黎明號上的操作記錄,實際上是梅林自己打開了艙門將黑天使投放了出去。”

    阿比蓋爾說着從一旁的桌子上拿起報告。

    “這是他們今天早上送來的,是對於萊辛巴赫號墜毀點的勘察。”

    亞瑟拿起了報告,裡面夾雜着幾張黑白的照片。

    萊辛巴赫號的殘骸墜落在山脊上,熊熊燃燒的大火還波及了附近的密林,通過對殘骸的檢查,發現了很多妖魔的屍體,而且從當時蓋革計數器的指數,加上黑山醫院內,那些妖魔的屍體對比,他們推測這些屍體都是異化成妖魔的獵魔人。

    在數公里外墜落的黑天使也被一併發現,這具原罪甲冑摔的近乎散架,在地面上犁出了數百米長的撞擊軌跡。

    不過他們沒有發現洛倫佐的屍體。

    “你覺得那個傢伙死了嗎?”亞瑟問。

    “大概吧,畢竟那麼高的高度,或許墜落時的強風把他吹到了另一個地方……反正那裡已經被清道夫們封鎖了起來,如果他死了的話,遲早會找到他的屍體的。”

    阿比蓋爾說着似乎想起了什麼,接着對亞瑟說道。

    “對了,新教團已經離開了,準確說是逃離了。”

    “什麼?”

    亞瑟猛地擡起頭,緊盯着阿比蓋爾。

    “沒錯,就是字面意思,關於這個事情的報告也在桌子上。”她說着指了指一旁的小桌上,那裡已經堆起了小山高的文件。

    “可以確定,黑山醫院的局部戰爭肯定也有他們攪局,不過他們早就做好了應對。”

    “不承認,是嗎?”

    “是的,使團裡的獵魔人一直都處於領館之內,行動的那些獵魔人應該是暗中潛入的,但只要他們不承認,我們也沒有什麼直接的辦法。

    你昏迷的時間裡,清道夫們也做出了行動,但對方畢竟是獵魔人,我們之間爆發了交火,對方並不戀戰,所以我們沒有什麼傷亡,但同樣的,我們沒能攔住這些傢伙,追蹤到了港口後,我們就完全失去了對方的蹤跡。”

    阿比蓋爾解釋着,作爲重要人物之中,在這次局部戰爭裡,她算是最幸運的,第一時間被伯勞送出了戰區,也因此在後續處理事件中,她負責了很多。

    “這樣嗎,畢竟對方是獵魔人,在沒有原罪甲冑入場的情況下,對於這些人型怪物,我們依舊處於弱勢。”

    亞瑟面露怒色,沒想到就讓對方這麼輕易地逃了,不過也是,當時淨除機關的精力完全集中在了黑山醫院上,即使想重視新教團,以那些獵魔人的力量,他們也難以追擊。

    “女王的意思呢?”

    “鉑金宮還沒有任何迴應。”

    聽着阿比蓋爾的話,亞瑟不禁長嘆了一口氣。

    “所以這次戰爭是我們輸了嗎?敗給了新教團?”

    “不……準確說我們都輸了,都輸給了勞倫斯的殘黨。”阿比蓋爾面色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說了出來。

    “根據倖存者的情報,加上我們的整合,我想這一次我們都被那個叫做疫醫的傢伙算計了。”

    “疫醫……”

    腦海裡回想着那個詭異的傢伙,亞瑟陷入了沉默。

    在這場局部戰爭中,數不清的勢力交雜在了一起,亞瑟還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將這一切完全地弄清楚,不過就在這時有人敲響了房門。

    門被推開了,士兵們攜帶着武器,挾持着一大一小兩個人走了進來。

    這組合很有趣,就像爺爺帶孫女,又像一個奸商在忽悠小朋友。

    “你們終於到了,洛倫佐的好朋友們。”

    亞瑟看着那兩人,重新整理了情緒,就像他想的那樣,這次事件捲進來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多到就連亞瑟順着線索發現這兩人時,都覺得有些意外。

    “斯圖亞特公爵還算配合,至於這位奧斯卡·王爾德先生……我們找到他時,他正試着乘坐火車逃離。”士兵說。

    洛倫佐拯救小隊登場,不過其中卻缺少了赫爾克里,可能真的不愧是鼠王的飼養者,赫爾克里這個傢伙嗅覺靈敏的不行,在看到萊辛巴赫號的航向不太對時,這個傢伙便收拾跑路了。

    反應稍慢的兩人則直接被盯上了,以淨除機關對於這舊敦靈的掌控力,她們也躲不了多久。

    塞琉依舊是一臉的冷漠,至於奧斯卡,他的臉上露出了無恥地訕笑。

    “唉!終於見到你了!我早就想控訴一下洛倫佐的暴行了!一切都是他威脅我們做的!對!那個無恥的王八蛋!我們最多算是從犯!”

    奧斯卡一副正義的樣子,而這突然的反應弄得亞瑟有些措手不及,但他還是立刻反應了過來。

    “威脅?所以在一個三流偵探的威脅下,尊貴的斯圖亞特公爵以及北德羅……僅僅是這樣,你們便調權力,幫助他做了這些?你們北德羅還甚至賠進去了一艘萊辛巴赫號?”

    “不準確說我是我們!這次算是我們合資的。”

    奧斯卡一臉驕傲地說着,他還拍了拍塞琉的肩膀,塞琉則很罕見地配合他點了點頭。

    看着奧斯卡這副樣子,亞瑟一時間居然有些哭笑不得,但緊接着平和的臉上涌現了殺意,他拿起了槍對準了奧斯卡。

    奧斯卡一愣,似乎沒想到亞瑟會這麼直接,而塞琉則嚴肅了起來,雖然想到被發現的後果會很嚴重,但沒想到亞瑟居然一點週轉的機會都不給她們。

    塞琉思考着接下來的對策,而就在這時奧斯卡突然對她說道,蒼老的臉頰上帶着悲痛。

    “抱歉,孩子,這就是現實,看起來我們的革命友誼就到此爲止了。”

    塞琉:“?”

    “好吧,我都招了,是洛倫佐那個神經病準備跑路逃離舊敦靈,我們說好的只是幫助他制定個逃亡路線,但我哪知道這個傢伙根本沒想逃啊!”

    不顧塞琉的咒罵與廝打,奧斯卡轉過頭,毫無保留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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