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逼靠在那裡。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敢相信！
手機從他手心裡無聲的滑落了牀單上。看着他突然而來的淚水，張小星和魯峰他們焦急的看着他，卻不敢問。
闆闆在電話那頭，也沒有說話也。
他的面前是慢慢的酒杯。還有萍水相逢的司機大哥。二室一廳的房子客廳裡，窗簾拉的緊緊的。
司機看着他，聽着他在打電話，說的泣不成聲，一個男兒，轉眼就成這樣。同是男人望之神傷。
他也不由的潸然淚下。
就這一刻，他堅信，闆闆的確是個好人。
良久，電話裡傳來了劉逼的聲音：“大哥，你說怎麼辦？”
“你們，好好的過日子，做事情。”闆闆低聲道。他的情緒稍微平緩些了。
劉逼在話筒那頭，一聲諷刺的笑，刺耳到了極點，闆闆知道他不是笑自己，而是笑命運。
可是他還是難受。
劉逼反問道：“大哥，我從來聽你的，你說我呆得住麼？你說他們會放過你麼？那我們呢？”
是啊。
矛盾是徹底的激化到了，到了絕對無法挽回的地步了。就算對方要收手，闆闆也不會甘心了。
鐵牛死之前的吶喊，還有那聲至死不悔的告別，還在他的心頭，他放棄，可能麼？是人麼？
可是這些，不能夠讓他們去面對了，那是自己的責任。
闆闆深深的懊悔自己的倔強。
假如，拿到了錢就帶兄弟們遠走高飛，又怎麼會這樣？不要說昨天，就說今天晚上，就是小心點，也不會到這個地步。
自己以爲自己是誰？是楊四他們麼？
你只是個打棺材的，走了狗屎運的窮小子，你什麼也不是！
“大哥，你說話啊。”劉逼在電話裡已經在吼了。
闆闆沉默的太久了，他怎麼了？
“不必說了，這是我犯的錯，你聽好了，明天讓他們繼續上店，但是儘快請龍姐幫忙轉讓了。此外，最近換地方住，聯繫喬喬然後住那邊去。我儘快遇你們。見面說。”
這不是電影，這是血淋漓的現實。
闆闆只是做了一個男人該做的決定，他絕對不做烏龜！
事情，沒完！
你徐家有錢有勢有人，舉手之間，就讓我死三個兄弟，一片大好未來徹底毀滅，從天堂直接到了十八層地獄？
是的，你們狠。
但是我有我的本事，從現在起，我他媽的就是要報仇，復仇！
闆闆的眼神的確是因爲眼角的齜裂而顯的兇狠，如同野獸。
那森林雪地裡，孤獨而帶傷的野獸。
司機在一邊沉默着，就那麼看着他。
咔嚓一聲，闆闆合上了電話。看着司機，一笑：“大哥，算了。我想了，晚上跟蹤你的車的，他們一定記得你的牌號。我還是走了。”
“啥話，我陪你去上訪。”司機一把拉住了闆闆：“兄弟，這他媽的就是緣分。我告訴你，我老子有點本事，搞了兩套房子給我。一套出租一套自己住，自己開車喝酒正是沒事情呢。這事情，既然我遇到了，我不能夠不管。不能。”
闆闆看着對方，如果不是真正的看到他的內心，闆闆簡直認爲這個傢伙真的是神經病。
世上原來還有這種人？
走，不是，不走，不是。
“這樣，大哥，這個幾天肯定到處查我，你記下我的電話，我隨時打電話找你，但是住肯定不能夠住你家，你想，萬一找來了，你也倒黴我也倒黴，我兄弟們都沒辦法幫忙，現在死了人，我能夠報警落了他們手裡麼？”闆闆問道。
司機直直的看着他：“那，那我送你。這樣，你反正知道我電話。你隨時打電話給我，這個幾天俺不跑長途了，就等你電話，什麼事情你找我辦，媽的，我還不相信了，他媽的生生幾個活人就沒了，沒王法了麼？”
“他們也死人的。”闆闆在提醒對方，自己是殺人犯。
“你那叫自衛，到上面，查了我幫你作證，甩了半個城還跟着，上來就打，他們纔是。“司機脖子一耿，瞪着闆闆道。
每個男人心裡，都有這麼一點拯救危難，秉持忠義的英雄情節麼？
闆闆看着，看着一笑：“好。送我走吧。”
司機點點頭，重重的拍了下闆闆，想向外走去。
闆闆側身，無意間卻撇到了自己膝蓋上，兩團污痕，他低頭拍了拍，拍去了跪倒在地上時候留下的痕跡，也拍落了自己的淚水。
司機看着淚珠滾滾而下。
他也紅了眼睛，一咬牙，打開了門，走向了汽車。闆闆從身後帶上了門，擦了下眼淚。
跟着他上了車，打了個電話，隨即車子向着喬喬那裡開去。
才九點多的城市裡，瀰漫着不安的氣息。
喬喬站在路邊，遠遠的眺望着。直到闆闆到了面前。車門打開了，喬喬看着他，努力的咬着嘴脣。
看了下司機。
司機從裡面伸出腦袋來，舉着手：“大兄弟，老哥我出賣你，我就他媽的死全家。沒兒子養！我等你電話。”
“大哥，你先幫我打聽打聽外邊情況，我等會打你電話。”闆闆叫着他道。
司機恩了一聲，看也不看喬喬，發動汽車，走了。
“那是？”
“那是個真漢子。”闆闆低聲道：“走吧。在哪裡？”
“過那個小區，我們再攔車，在那邊呢。”喬喬看着闆闆，拉着他的手，兩個人親密的依偎着，走着。
闆闆嘆了口氣：“喬喬，你也變了。”
喬喬沒有說話，繼續的走着，穿過了小區，從後門而出，攔住了一輛車，向着喬喬居住的地方而去。
闆闆和喬喬在車子上，一副睏倦的樣子，喬喬把頭埋在了闆闆的懷裡。闆闆也沒說話，看着窗外。
不時的，警車閃過。
直到到了喬喬租的地方，車子停了下來。闆闆和喬喬，低頭走了出來，轉進了租的房子。
那是個三室一廳的房子。
打開門。
劉逼他們幾個站了那裡。全看着闆闆，彼此相望的眼睛，全是一片紅色。
闆闆慘然一笑，進了門。
坐下。
“你們聽好了，轉讓，然後小星，你和魯峰帶着轉讓的錢下鄉去，陪着我家裡人。等事情了斷了，我會找你們的。”
堅決的看着他們，闆闆道：“真的，你們記得，我打電話給你們，你們就打錢我。這裡有張卡，明天去買新手機，然後專門等我電話。你們是我的後路，知道麼？”
隨即，闆闆看着劉逼：“你要跟我去，我不反對。但是，這次是玩命了。”
“恩。”劉逼沒有一點點的猶豫。
“小星。你留着辦轉讓的事情。魯峰，你明天大早就下鄉去，知道麼？偷偷和魯根說下大概的情況。要他一定要照顧好父母知道麼？”闆闆一邊說着，一邊閃過了自己弟弟的臉。
他真正的長大懂事了吧？
魯峰黯然的點點頭：“俺知道了。除了魯根，俺誰也不會說的。”
“恩。你們，先走吧。等我的電話就是。小心點，你們放心，我一定會報仇的。”
“闆闆，我們留下來幫忙吧。”張小星道。
闆闆搖搖頭：“你們這樣，就是在幫忙。等店面轉讓了後，魯峰迴去安排後，我會找你們的。放心好了。”
“恩，轉讓的錢，我給你留着。“張小星笑了笑：“我們可不是老八。”
喬喬打開了門，送他們出去了。正好再出去看看。由得闆闆和劉逼在裡面談。
兩個人坐了那裡。
再沒有淚水。只有刻骨的恨意。
闆闆掏出了電話：“王哥，別說話，我是闆闆。你身邊有人就掛了，沒人你說下。”
“沒人，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你沒事情？”王城中低聲問道。
“沒有。”
闆闆對着電話：“你在哪裡？”
“我在宿舍。李局長已經到現場去了，據說死了十個，重傷二個，汽車兩輛？你把情況告訴我下。”
闆闆知道王城中絕對是不會禍害自己的，他一五一十的把情況講了一遍。
王城中在電話裡沉吟了下：“不要承認酒瓶是你帶的。推到其他人身上。就說你擔心有人跟蹤，路上看到了覺得不對，然後到了那裡，和朋友們約好了想抓住人，送派出所的。結果對方上來就動手，發生了意外。”
“恩，鐵棍是工地上撿的。”闆闆補充道。
“我再去打聽打聽，不要主動打我電話。”王城中道。
闆闆看了腳下的箱子，忽然道：“王哥，我馬上要喬喬遇你下，然後我有點東西放你那裡。”
“什麼？”
“錢。”
“多少？”王城中問道。
“三百萬。我下午覺得不對，全提了出來。其他的，放別的地方了。”闆闆低聲道。
其他的是散放了。
武城那裡，劉海燕那裡，還有胖子那裡一小部分。還有喬喬那裡，現在就是預定了放王城中那裡的。其餘的就是目前的跑路錢了。
王城中點點頭，對了電話到：“叫她遇我，然後我去拿吧。你放心。”
“謝謝你，王哥。”闆闆心裡感到着。
他知道王城中在擔着風險。
“知道麼，今天我遇到劉菲的。哎。我遇你下吧。叫她打我電話。”王城中低低的說了一句，勾起了闆闆心裡暫時遺忘的一份情分，然後斷了電話。
城市的另外一邊。
戰場般的案發現場讓所有的警察震驚着。
李天成呆呆的站了那裡。
他看着面前血流成河的一片地方。
開發這個樓盤的人也到了，巧的是，居然又是徐家的人。沒建好就死了十個人，這個地方以後的買賣可想而知了。
李天成心裡有一點痛快。跟蹤到老子這裡？查老子？老子是軟柿子麼？
兩輛汽車已經燒成了架子。
雖然消防隊已經來了，但是還是冒着黑煙，鋼鐵被燒的彎曲，由內而外的迸發力量把車子膨脹的已經歪斜不堪。
一扇車門掛了那裡。邊上的圍牆在燈光下，也是烏黑一片。一股難聞的汽油混合着橡膠燃燒後的味道，瀰漫着。
李天成在那裡看着。
案發現場，從樓下，到樓上。
樓上三個人，因爲腦部受到重擊，一個當場死亡。而二個也等於垂危了。樓梯上滾落，已經扭曲了他們的脊柱。
而二樓處。
二個人被火已經燒的不成樣子，但是彎曲的地方，還看得出是胳膊受到了重力打擊，斷了。
樓前？
樓前就是戰場！
兩個男人趴在了地上，背後頸部中刀，肩頭重刀，卻死死的抓住了其他人的腳。
那兩個被他們抓住腳的男人，頭顱破裂，躺倒在地上。
左邊四五步遠，一個男人被打的面目全非，鼻子已經徹底的抽到了腦袋裡，整個臉龐，不成規則的內傾着。下頜已經掛了下來，粉碎。
同時太陽穴部位，也被鐵棍抽的破裂了，當場死亡，致命處就是太陽穴那裡。他的手上還拿着刀！
靠汽車這裡。
牆壁前，癱着一個人。臉頰被重擊，鼻樑粉碎，頭顱後部亦破碎。
同時，下身處還瀰漫着排泄物的臭味。很顯然，死之前已經喪膽！
而最靠近汽車的地方，是一個身材最高大的男人，手向着前伸出，彷彿投擲什麼東西似的。
身後，一道血痕拖了足足五六米遠。
汽車的爆炸顯然是終結他生命的原因。
但是掀開了他的身體，才發現血痕的原因，對方腹部脾臟處貫穿，肩頭兩處可見骨的砍痕！
他要去幹嘛？所有的人疑問着。這個答案，不久之後，讓李天成淚下！
徐孝天遠遠的看着。
臉色慘白。
汽車裡，他的父親坐在一邊，燈光閃過的時候，清楚的看得到徐孝天臉上一道重重的掌印！
“走吧。”
車子轉了頭，徐孝天的電話卻炸雷似的響了起來。
“啊！”
看着兒子那副樣子，徐老頭怒吼着：“鬼叫什麼？”
“板，闆闆。”徐孝天見鬼似的指着電話。
他們不能進入內場。
也就知道十死二重傷的結果。
死的誰，還有誰？反正徐家派來的全軍覆沒是真，在他們的想當然裡，闆闆肯定也死了。
這就是徐老頭憤怒的原因！
在他看來，這種辦法結束一個人的生命，是愚蠢到極點的行爲。殺人何必自己動手？
這次，有大麻煩！
不錯。
他的感覺不錯，只是已經無可挽回。
電話在炸雷似的，繼續響着。
“接！”
徐老頭首先恢復了平靜，按下了免提。
“老子死了三個兄弟！這三個兄弟的命，我要你全家來償還！你等着！你全家等着！”
電話咔嚓一聲掛了。
那邊掛的堅決。
根本沒有任何商談的餘地。絕對沒有。這，是不死不休的宣言！
“本來不該這樣！”
轟的，又一個大嘴巴子，重重的抽在了徐孝天的臉上。徐老頭不是害怕，而是覺得恥辱很憤怒。
恥辱，是恥辱養了這個兒子。
憤怒，憤怒的是，對方居然敢如此肯定！
捂住了臉，徐孝天是溫室長大的。
他呆呆的坐在那裡。
已經徹底的讓闆闆今天晚上，先前的戲弄，隨即雷霆似的手段，和加在十條人命爲證據的前提下，真正的威脅！
他怎麼能不怕？
就是徐老頭，都的確爲之膽寒！
現在，徐家要面對的是，公安，還有暗中的闆闆。
剛剛給了他一千六百萬。
有這麼多錢。
他會幹出多少事情來？會有多麼的方便？徐家在明處！他在暗處！會如何？
闆闆會如何？
闆闆今天晚上什麼也不幹。
他已經不再流淚了。
凡事預則立。
衝動的代價是三條人命，三條兄弟的命。而闆闆知道，自己死了的話，其他人是無法報仇的。
他必須珍惜自己的命。
哪怕最後一刻能夠同歸於盡，也起碼要先看到對方全部在場才行。
劉逼出去了，他被闆闆指使着，趁現在沒查清楚，趕緊到十八樓，把該拿的東西拿出來。
闆闆現在和王城中一起。
喬喬坐在客廳裡。
兩個男人在房間裡。
闆闆居然還笑的出來：“轉眼之間，狗日的人生。”
王城中沒說話。
他已經知道了一切。
等到遇了李局長，或者詳細瞭解了現場，他就知道前後的真正一切了。當然他相信闆闆不會，也沒必要騙他。
該教的，他已經和闆闆說了。這樣就是被抓了，相信闆闆也絕對不會死刑！
他只是等闆闆說，他到底他媽的要怎麼樣？
報仇?
闆闆現在拿什麼報仇？買槍麼？繼續殺人，把可能變成不能，非要自己送個死刑或者送死？
可是他的樣子。
他可能投案自首麼？
“王哥，這個時候你還來，我感謝了。這裡的錢，你帶走。一個箱子是你的，其餘的，麻煩你，我有需要打你電話了，你給我轉來。”
“我不要。闆闆，這些是你的。就是花錢，也要買個活路，你還是自首吧。”
“那你抓我。”闆闆攤開了手。
王城中無奈的看着他，氣的沒話說。
“那你捨不得下手，我就自由了。這裡，你誰也別說，這種情況下，李天成，我並不相信。”闆闆一字一句的道。
因爲羅世傑電話裡，李天成明明在，卻沉默。而和他的感情和這兩個人畢竟不一樣！
王城中看着他。
闆闆一笑：“我相信你。王哥，你走吧，我再聯繫你。你已經幫了大忙了，再幫我打聽打聽，我等你電話。會過去的，會的。我能夠從一無所有，到之前，現在這樣了，我又是自衛，我自然能夠翻身的。
“你想怎麼做？”王城中固執的問道。
“你真要知道？”闆闆繼續笑着。
王城中點點頭。
闆闆看着他：“我說上訪去，你相信麼？”
鬼才相信。
王城中在回家的路上，想着。手邊是三個箱子。沉甸甸的三百萬人民幣，那是闆闆的後路！他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