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兩人之間的對話，丁凡基本了解了一下當天小六子發現屍體的全部過程。

新紅養雞場已經荒廢了一段時間，小六子以前也不住在哪裡，還是因為之前的一次大雨之後，將他之前住的的地方衝倒了。

沒有地方住的小六子在被人的指引之下，才知道了新紅養雞場搬遷到消息。

有搬遷的情況之下，這樣的地方通常都能讓他住上幾個月的時間。

不過這些流浪漢也不是什麼地方都願意住的，養雞場或則會飼養場之類的地方，他們這些人也不願意住在這裡。

一是因為這類地方通常會有很大的味道，並不是一個理想的住所。

二是濱海這個地方本身空氣就十分潮濕，到這樣的地方住幾天都有可能會生病的。

對於他們這些流浪漢來說，身上能有個吃飯錢就不錯了，身上基本都沒有一點多餘的錢了，就是一個感冒發燒都有可能要了他們的命，但凡有選擇的情況之下，養殖場的廢棄廠房都不會是他們的最佳選擇。

小六子也是沒有辦法之下，才會選擇到那個地方住上一段時間，畢竟這段時間天氣已經漸漸變冷了，有個地方給他落腳也算是不錯了。

一開始住到新紅養殖場的時候，小六子還在裡面仔細的轉了一圈，確定了這個地方基本上沒有人來，這才留在了這裡。

白天的時候，小六子還要到外面找吃的，只有晚上才會回到這裡住上一晚上。

反正對於他來說，在濱海的日子，基本上每天都是這樣過來的，他的年齡一直都不夠十六歲，外面找工作也沒有人要他。

好在這一天已經不遠了，在過兩年時間，他的年紀也就差不多了。

可沒想到有一天晚上，正在他睡覺的時候，突然聽到外面有聲音，當時他也沒有在意，這種廢棄廠房，也沒有什麼好偷的。

之前就已經被收廢品的光顧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但凡是能值點錢的，也在早就被人帶走了，剩下的東西要麼是根本就不值錢，要麼就是根本帶不走的那種。

反正東西丟了跟他也沒有關係，他就是在這裡住幾天，找到新的住處之後，他就打算離開了。

可沒成想，第二天一早，他從睡夢中醒來，跟往常一樣，打算出去找吃的，經過地上那個大坑的時候，竟然發現裡面有東西。

按道理說，這個廢棄的大坑裡面，有點垃圾之類的東西都是十分正常的，他之前來的時候也發現了裡面有不少的垃圾。

原本有大概兩米左右深的大坑，裡面最少有一半都被垃圾填滿了。

可他要是沒有記錯的話，之前廠房的棚頂可沒有一個大洞啊！

也就是因為頭頂上突然多出來的大洞，讓小六子想起來，昨天晚上外面傳來的聲響，借著頭頂上的大洞帶進來的光芒，丁凡順勢在坑洞裡面看了一眼。

這一看之下，差點嚇得他大聲叫出來。

之前坑洞裡面只有一些垃圾存在，可當他伸頭往下面看的時候，卻發現裡面竟然有個人手一樣的東西暴漏在外面。

別的位置都被棚頂的瓦礫掩埋了起來，先只有一隻乾枯的手掌裸露在外面，在陽光下看的異常清晰。

看到這東西，小六子當時就嚇壞了，連滾帶爬的就往外面跑去，一口氣跑出兩公里的距離去，直到他回頭已經完全看不到那個廠房了，則才稍微緩過神來一點。

小六子還是比較聰明的，心裡想道反正也不是他殺的人，這個時候要是跑了，屍體被人發現了，他就徹底說不清楚了。

畢竟知道他住在這也養殖場的人可不只是一個，到時候警察找上門之後，他就更加說不明白了。

想來想去，他還是覺得，自己應該找個地方報案才行。

也正是因為當時的小六子一陣猶豫之下，這個案子才暴漏出來。

不然屍體很有可能腐爛掉都不會有人知道，直到後面的施工開始，或許這裡才會有可能被人發現。

「你膽子也夠大的，小小年紀，一個人住在那種偏僻的地方，難道不害怕嗎？」

丁凡聽了半天，靠在沙發上面，嘴裡叼著香煙淡淡的抽著，長時間的沉默之後才問出了這一句話來。

而這話問出來之後，小六子卻有點苦澀的笑了出來。

「有頭髮的，誰想當禿子啊？」

「最早的時候，我也害怕過，後來時間長了，經歷的事情也多了，我就漸漸明白了，其實晚上也沒有那麼可怕，畢竟比黑夜更加可怕的還有很多，比如飢餓，或者病痛。」

「我最害怕的一次，是我當時因為生病，一個人倒在小巷子裡面，我很累，很想睡覺，可我第一次害怕睡覺，因為我不敢保證，在我睡著之後，我還能不能醒過來。」

小六子這句話中，透漏著太多的心酸。

或許很多人都不能理解，為什麼小六子不願意回到老家去，回到東北那片熟悉的土地上，就算是過得不好，但至少不會被餓死，也不會在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

至少活下去是沒有問題的，實在不行福利院也願意接收他的，為什麼他要選擇自己一個人在外面流浪那？

或許這一點，只有小六子自己最清楚。

回到東北雖然不會被餓死，但是他也別想過的好，整天都要面對別人對他的指指點點。

他就是因為不想被人整天指指點點，所以才從東北跑出來的。

而福利院他就更加不會去了，生活在福利院里，跟生活在東北有什麼區別嗎？

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子，說出來的話，卻充滿了心酸，說出來的話，讓人聽上去就覺得他很有生活閱歷。

可沒有人會多想，這些生活的閱歷，是他這個年紀應該有的嗎？

這每一分閱歷，都是混合了生活的艱辛汗水以及淚水而成，在不應該有閱歷的年紀，卻有了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閱歷，真的是一件好事嗎？

「還真是要感謝你了，要是有你這個小老弟的幫忙，我們可能都沒有辦法發現屍骨。」

「在幫我回憶一下，當時你在現場都發現了些什麼，或者說，周圍有沒有什麼東西跟往常不一樣的。」

「別著急，慢慢想，興許你說的一件不經意的小事，對於我們的案件偵破，會有很大的幫助那。」

丁凡一邊說著，順勢幫小六子又到了一杯水，看著他將泡麵吃完，好像有點口渴的樣子，卻不好意思開口，兩隻腳有點不自然的擺動著。

看來這個孩子，自尊心還是挺重的。

想想也是，要是自尊心不重的人，這會兒早就回老家去了，也不會為了賭這一口氣，寧願在濱海露宿街頭也不回家了。

丁凡重新到了一杯水回來，剛剛將手上的水杯放下，卻無意間看到了小六子穿的鞋子。

「沒看出來呀，你小子有點家底呀，鞋子不錯嘛！」

剛開始，丁凡還沒有太在意他的鞋子，鞋子本身看不出來什麼，上面厚厚的一層灰塵，鞋子邊上還帶著一層黃泥，穿在他的腳上鬆鬆垮垮的，怎麼看都不是什麼值錢的鞋子，也就算是勉強比較結實的鞋子而已。

誰知道丁凡這走進一看，眼前頓時一亮。

「哦，這鞋子是我之前撿來的，我穿著還挺大的。」

「誒對了，這鞋子，好像就是我在養殖場撿來的，之前還沒有想起來這東西跟那個死人有什麼關係，但現在想想，好像也就是在不遠的位置上發現的東西。」

「當時就是想著，鞋子還行，雖然我穿著有點大，但總比我之前穿的鞋子要強的多。」

小六子一邊說著，順手就將鞋子脫了下來。

畢竟鞋子本身也挺大的，脫下來鞋子也很容易，只是鞋子脫下來之後，下來六子臉上有點發紅，似乎是有點不好意思了。

畢竟這鞋子在腳上穿了一段時間，他自己都覺得有點味道，脫下來之後他都有點後悔了。

可丁凡卻一點都沒有在意這些，好像聞不到味道一樣，小心翼翼的拿起地上放鞋子，十分仔細的檢查了起來，甚至將東西拿在手上，湊近了鼻子下面聞了一下。

「這鞋子是新的，穿了時間不長，應該也就是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鞋底的紋路還很新，鞋子里的皮鞋味道還沒有完全散去，而且這鞋子里……有兩個人的味道。」

「這鞋子很有可能是兇手留下的，小老弟呀，你算是提供了一個重要的線索。」

拿到了這雙鞋，丁凡當即笑了出來。

搞的小六子一臉的懵，以前還真的沒有見過這種人，帶著臭味的鞋子，他竟然還能拿在鼻子邊上聞一下。

他就不知道這東西，有什麼好珍貴的？

反正這會兒丁凡已經將東西，小心的收拾起來了。

隨後又找了一雙自己的鞋子回來，放在小六子的腳邊。

「快把鞋穿上，現在天涼了，別著涼了。」

「待會兒你有事情嗎？」

「要不跟我去一趟現場，我想看看你說找到鞋子的地方行嗎？」

小六子反正也沒有事情，他的鞋子也是撿來的，沒有想過丁凡會需要，還送他一雙新鞋，無非就是想要看看現場的位置。

但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丁凡給了他最起碼的尊重。

雖然對於別人來說，一個尊重這點東西，算不上什麼大不了的，也不當吃也不當穿的

對於一個流浪漢來說，還不如吃頓飯來的實在。

可對於小六子來說，他想要的就是別人的尊重，這對於他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或許沒有人會相信，他在濱海這麼長時間，寧願在垃圾桶裡面翻吃的，也從來沒有伸手在街上乞討過。

在他看來，垃圾桶里翻出來的東西，那也是他用努力換來的，而不是別人施捨給他的。

而今天，丁凡給了他足夠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