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丁凡已經跟高慧敏有過一次長談，對於當初的方景林也做過一些了解。

可這對母子之前，似乎相互的說法中，也有點不一樣的地方。

相互之間的描述，做一些比較就會發現，這兩個人的話，好像都有所隱瞞。

現在看來，事情終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麼簡單，這兩個人裡面或許有人在撒謊。

燈光幽暗的審訊室中，丁凡一如既往的坐在方景林的面前，手裡那這一個硬幣在手上不斷的上下翻轉著，帶起絲絲銀光，看上去猶如火樹銀花一般，煞是好看，就連牛隊長看到他手上的東西，也被吸引了注意力，更加不要坐在他對面的方景林了。

整個房間中，唯一沒有被影響的人，興許也就只有米小米了。

主要是她的位置根本就看不見，只是看著丁凡背影，似乎已經猜到了什麼，手指放在檯燈上面，有點無聊的波動上面的開關，搞的整個審訊室裡面光線時而光亮時而暗淡，弄出一種十分詭異的氣氛。

尤其是在這個審訊室裡面，自從方景林的話說完，似乎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人在出聲了，氣氛安靜的有些壓抑，恨不得大聲的喊出來，以此宣洩一下心中的沉重壓抑感。

誰都不知道，這種氣氛想要營造出來有多困難，也就是為了逼迫方景林說話，丁凡才用了這麼多的手段，單隻是在手指上面不斷的旋轉著硬幣，還不是關鍵，終究還是需要有人配合才行。

想不到，合作時間不長的米小米似乎已經看出來了什麼，竟然利用桌上的下檯燈不斷的調整光線，以此作為配合，就是為了造成這種精神上的疲憊感。

長時間維持在一個狀態之下，對於精神上來說，壓力可是很大的，沒有經過一定的訓練，很容易造成一種精神上的疲憊感，這一點上，丁凡要比任何人都清楚，當初在境外的日子可不是白混的，除了本身就有一定的底子，在加上強大意志力作為積澱，讓他對於這種精神上的壓力有著十分敏銳的判斷。

一眼就看出來眼下方景林的狀態，幾乎瀕臨崩潰了，只要是花點時間，也能夠完全壓垮他，只是時間實在太珍貴了，天亮之前必須拿下他。

這雖然不是周局直接表達的，可他看的出來，這個老局長現在扛著的壓力，恐怕已經叫他有點承受不住了。

所以丁凡也不介意用點小手段幫他一下，儘快將眼前的這個大麻煩解決掉。

「你說的朋友，好像之前你母親並沒有跟我說過。」丁凡的聲音十分輕柔，甚至語速也十分緩慢，抑揚頓挫叫人聽起來十分舒服，甚至有點想睡覺，意志力薄弱的人，經過這麼長時間的分神，在突然聽到這淡淡的聲音，都很有可能叫他雙眼皮打架了。

反正現在的方景林就有這種感覺，渾身鬆軟的好想休息，耳邊的聲音緩緩的傳進了他的大腦之中，勾起他童年時期，最不想喚醒的一段回憶。

五歲之前的記憶，在任何人來說，都是一種十分模糊的記憶時間，一般來講，人的成熟記憶都是在五歲的時候開始的。

方景林最清楚的記憶，也是在這個時候才剛剛成熟的，而他與人不同的地方，就是他的朋友十分特別。

別人的朋友大多是以人為主，最少也是個小貓小狗之類的，小孩子都對這些毛茸茸的東西更加有親切感，在這一點上，方景林也是差不多，可有點不一樣的就是，他的朋友並不是這些可愛的寵物，而是人人唾棄的……老鼠。

因為劉明就是這樣稱呼他的，說他就是一隻老鼠，一隻下水道里撿來的臭老鼠，現在養著他，無非是看在他老媽的面子上，就當他是一個贈品而已，可有可無罷了。

所以他的朋友，就是老鼠，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將自己當成老鼠一樣，每天趁人不備的時候，就會到沒有人的地方，尋找那些沒有人出現的地方，尋找那些所謂的朋友。

可想而知，一個五歲左右的孩子，整天跟老鼠為伍，被人看到會是一種什麼樣的眼神在審視他。

所以他的自卑心理，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了。

都說一個五歲的小孩，或許看不出來被人眼神中所代表的含義，可方景林本身就是一個十分敏*感的人，從小就沒有得到過父愛的人，母親又整天忙著工作，希望能給他更好的生活條件，只是有更多的期盼，卻沒有多少陪伴的人，這樣的孩子，心思要比同年人更加細膩，也更加的敏*感。

唯一不會用鄙夷的眼神看著他，或許也就是這些同樣遭人白眼的老鼠了。

在加上他童年時所接觸的一切，每天看到的東西都是一些不適合他這個年紀看的影視作品，沒有會正確的引導他欣賞的方向，導致了他對於影視中各種情節的模仿。

甚至將這些學來的手段，一一嘗試在這些所謂的『朋友』身上。

他將這些東西都當成是一種樂趣，聽著『朋友』們的尖叫聲，似乎更加刺激了他的滿足感，直到有一天，他所做的一切，終於被他的母親發現了。

至於後面高慧敏做了什麼，其實已經可想而知了。

在他看來，是母親用了殘忍的手段，殺害了他的朋友，並且嚴厲的批評他，禁止他今後在跟這些朋友有任何的接觸。

他不明白為什麼母親會這樣做，只是覺得這是一種對他的壓迫，甚至就連他在外面的朋友都要殘忍的殺死。

反倒是劉明對於他的這些行為從來不愛搭理，任由他在怎麼瘋玩都不管，甚至有的時候喝多了酒，乾脆就將他趕到外面去，什麼時候高慧敏就要下班了，才將他叫回家裡。

這樣的生活，他整整忍受了一年多的時間，而他對於劉明的痛恨，從來沒有減少過，只是他一直在忍耐，等待著一個機會。

他很清楚自己沒有辦法報復劉明這個成年人，雖然他沒有那麼多的複雜想法，可他看過的電影橋段他都會記得。

那些人在受到欺辱的時候，往往都會安耐住自己的性子，等一個機會，或者創造一個機會。

五歲的一個孩子，就是丁凡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都沒有他這麼多的想法，在他看來，這都是成年人會有的思維方式。

甚至很多成年人都不一定會有這樣的想法，也只有這些思想扭曲，經常被那些所謂的影視毒害的人才會這樣想。

這一點還真是劉明自己造的孽，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了，想來他就是到死的那一天，都沒有想到，因為自己對孩子的無視，任由他自生自滅，最後才導致了他的死亡。

當然也跟他喝酒之後，動手對方景林的毆打有很大的關係。

不然他對於劉明也不會有那麼大的恨意，至於他對於高慧敏之所以心生厭惡，更多的還是因為這個母親沒有給他太多的關愛。

知道他被劉明打了之後，竟然只是抱著他哭了一場，一臉的可憐像，更加的叫他厭惡這個將他帶來這個世界的女人。

興許他也沒有想過，如果不是為了他的成長，高慧敏根本就不需要嫁給劉明這樣的人，要不是為了能叫他順利的走進學校，今後不會被人說成是沒有父親的野孩子，高慧敏原本是可以遠走他鄉重新開始的。

可這些對於一個五歲大的孩子來說，根本就沒有辦法理解。

直到那天，他看到劉明一直在喝酒，就將自己早就已經磨碎的安眠藥偷偷灌進了酒瓶子裡面，酒後的劉明神經麻木之下，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喝下的酒，早就被人下了葯，稀里糊塗的就倒在了床上睡著了。

看到劉明倒下的一刻，方景林心中清楚，他等待許久的一刻，終於來了，抓起床邊的枕頭，用力的按在了劉明的臉上。

一分鐘過去了，兩分鐘過去了……時間漸漸的流逝著，劉明一直沒有絲毫的動靜，整個房間裡面靜的可怕，而方景林生怕劉明醒過來會毆打自己，所有手上的力量絲毫不減，用力的按在上面，直到高慧明回到家裡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兒子雙手按在枕頭上，而枕頭下面就是劉明，當時嚇得整個人呆立當場，雙手捂在嘴上生怕自己會叫出聲音來。

等他反應過來的第一時間，就是衝上前去，一把將劉明身上的方景林推到一邊，也就是因為這一次的一巴掌，深深的刻在了方景林的骨子裡。

在他五歲的那一年，留下了最重的一個傷疤，後腦勺上的三角形傷口，整整讓他疼了二十年，每一次伸手觸摸到那道疤痕的時候，他依舊會感覺傷口隱隱在痛，甚至有的時候還會感覺到頭上在流血。

那一次他再一次見到了母親兇殘的一面，就好像當初殺死他那些『朋友』時候一樣，眼神中的狠辣寒光乍現，看的他心中充滿了恐懼。

緊接著他被高慧敏按在地上狠狠的打了一頓，甚至打的他渾身上下都是傷口，血流的滿地都是。

方景林就在這棍棒之下漸漸的麻木了，眼神中帶著深深的仇恨，被打昏在地，眼神中最後一道身影就是他的母親，手上高舉著床邊的破舊木凳，狠狠的打在了他的身上……

後面的記憶他已經完全不知道了，等他醒來的時候，他已經被送到了醫院裡面，聽外面的醫生和護士說，高慧敏有神經病，殺了劉明之後，已經被警察帶走了。

他這才知道，這個殺死自己『朋友』毒打自己的人，竟然是一個十足的瘋子，難怪當初殺死那些老鼠的時候，她下手那麼兇殘。

不過現在好了，她已經被警察帶走了，自己今後應該不用在見到這個瘋子了，甚至也不在有危險了。

當時躺在病房裡的方景林心中其實更多的還是慶幸，他覺得自己可以遠離危險了，今後或許能過的更好，根本沒有想過殺人是個什麼罪名。

可沒想到，劉明死了，高慧敏被關進了精神病院，他成了一個沒有人管的孤兒，被民警送到了一個十分陌生的中年家裡，從此過上了猶如老鼠一般的生活。

每天都關在一個黑漆漆狹小的房間裡面，身邊都是一些發霉的味道，陰雨天的時候，小空間裡面到處都是積水，夜晚降臨的時候，房間里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他就在這個小房間裡面，硬是熬過了十年的時間，當他成年的第一天，他鼓起勇氣離開了這個狹小到猶如監獄一般的小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