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廉價的陽光炙烤着大地。 這是一座城市，殘破腐朽的城市。 一幢幢高樓七扭八歪，大部分都長滿了爬牆虎，昨夜的洪災讓這些爬牆虎綠意更濃。 街道上巨大的碎石塊雜亂無章的壘砌着。 “嘩嘩……” 一棟缺了頂的大樓內積滿了水，此刻這些水正從一扇炸開的玻璃中往外流淌，渾濁發黑的水散發着濃烈的血腥氣，衝擊在一塊巨石上後又鑽進了幾塊巨石之間的裂縫中，裂縫下方腐朽斷裂的排水渠終於經不住。 “啪”一聲，排水渠脫落，而後在水中慢悠悠的墜下。 視線一路朝着前方探索而去，能見到一些被巨石壓住的破爛車輛，還有早已從大樓表面脫落的紅十字燈牌，這裡曾經是一處醫院。 不遠處，較爲平緩的一塊巨石上，此刻正蜷縮着一位赤裸且白的毫無半點血色的男子，一羣密集的黑蒼蠅正在他的身上不斷起落，他的身旁，一大灘散發着臭味的深綠色嘔吐物上更是聚集了一羣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螞蟻。 “呃！” 他的身體猛然繃直，貪婪的吸了一大口氣，嗓子眼裡發出的聲音如同鬼叫。 落在他身上的蒼蠅被驚飛，半空中晃晃悠悠一番，察覺沒事後，又一次落了回去，倒是那些螞蟻，不爲所動，始終圍着嘔吐物轉悠。 他也好似死了一般，再沒了動靜。 直至傍晚，他身旁的嘔吐物已經全都被烤乾在石面上，遠處也不再有“嘩嘩”的流水聲，只是時斷時續的傳來“滴答”聲，與之相比，蒼蠅們“嗡嗡嗡”的叫聲更爲煩人。 陳艾一點點扭動着脖子，嘎嘣一聲，骨骼交錯。 他緩緩睜開了眼睛，瞳孔渙散，僅僅睜開了一半，便受不住夕陽餘暉的刺眼，又閉合了幾分。 "這是哪兒？"陳艾看着視線中的蒼蠅發呆。 他想坐起來，於是頭部擡起，剛用雙手支撐住後背的石面，卻根本使不出足夠的力氣，掌心一滑。 “嘭”後腦結結實實磕在了石面上，痛的他瞬間睜開了雙眼。 “啊……” “哈！” “嘶！” “哈！” 許久之後，陳艾大
口喘着氣，已經適應陽光強度的雙目難以置信的望着擡起來的手臂。 他不是一個胖人，因爲先天心臟病的緣故，他也很少劇烈運動，但是……他的胳膊絕沒有瘦成過這樣的時候，雖然不是皮包骨，但是也已經接近了…… 還有就是，膚色怎麼變得這麼白？ 這種白甚至已經超過了紙，一條條綠色的血管尤爲清晰。 陳艾頭皮都開始發麻。 他又一次嘗試着坐起來，有了第一次的經歷，他這次很小心，這極其簡單的一件事，他卻用了很久，太陽都已落山。 剛剛黑下來的天並沒有令陳艾突然進入瞎子狀態，相反，除了沒有路燈之外，夜空很明亮，一輪彎月高掛，星辰都無比璀璨。 夜色下，巨石都是白色的，水徹底變成了黑色。 坐在巨石上的陳艾用手驅趕着周遭的蚊蟲，視線也巡視起周圍的環境。 好似末日一般的景象。 他整個人都傻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 視線落在了不遠處的一座類似於小山包的地點，那裡反射着月光，很難注意不到。 望了眼纖細的雙腿，陳艾並沒有立即從將近有兩米多點高度的巨石上跳下去，而是先在巨石上緩慢站了起來。 他從沒有覺得身體的重量竟然如此巨大，雙腿不斷髮抖，他只有咬牙堅持着。 幾分鐘後，陳艾坐回巨石上短暫歇息。 …… 不知過了多久，陳艾已經勉強能適應身體的重量，雖然狀態不是很好，但他已經不想再耗下去了。 站在巨石邊緣，陳艾吸了一口氣，一躍而下。 “嘭！” 雙腳雖然在落地的瞬間站穩，但是腿卻一瞬間像是灌了鉛一樣，身體驟然失去平衡，直接摔倒在地。 很痛…… 陳艾從沒有想到自己會變得這麼廢物，從小他患有先天性心臟病，但是他從沒有感覺自己與別人有何不同，甚至他比其他身體健康的同齡孩子還要自立！ 只是，如今…… 陳艾很慌，周圍的一切都讓他既陌生又熟悉，從小他都經常來第一醫院做檢查，只是他難以想象眼前這一切會是真的。 他還清晰的記得，打麻醉前父親
注視他的目光。 只不過才一睜開眼睛而已…… 怎麼一切都變了？ “爸！媽！”陳艾從地上爬起，扯着嗓子大喊，卻不知爲何，嗓子刺痛，令他咳嗽不止。 他朝着反光的小山笨拙的跑去，他多麼希望那是一扇門，門的後面充滿光明，一切都只是一個夢…… 但！ 他一個不小心，腳尖踢在了前路上的一個未知路障上，整個人都直挺挺的摔向前方。 “嘭！”悶響。 不痛？ 陳艾用雙手支撐起前身，視線落在自己臉砸的物件上。 猛的！ 陳艾本就皮包骨的臉上，眼睛瞪得滾圓，眼珠都好像隨時會從凹陷下去的眼眶裡掉出來一樣！ 月光下，陳艾怔怔的望着剛剛被他壓住的那具屍體上…… “死……死人……” 陳艾覺得自己是瘋了。 他不敢再看那具一樣皮膚慘白卻已經乾癟的屍體。 他擡起頭，第一眼便見到了之前被自己所給予厚望的反光物件，那是……一個金屬的長形存屍櫃！ 此刻存屍櫃全是一些撞擊的凹陷與坑窪，而那敞開的櫃門中，一顆歪着的人頭正倒過來看着他，竟然還睜着眼睛！ 雖然他的眼睛是睜開的，但是裡面的眼球卻早已不知所蹤，黑洞洞的，裡面好像還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只一眼，陳艾便立即別過頭去，神色慌張的快速爬起，然後又笨手笨腳的在這三四個散落的屍體中被絆倒。 過了一會兒，陳艾坐在了一處背靠着巨石的角落，抱着雙腿瑟瑟發抖。 他的頭埋得很深，眼淚止不住的流，他閉着眼睛，他想快點遠離這一切，這個噩夢他沒有勇氣再做下去…… “快點，快點……” 陳艾低頭呢喃，擡起頭後，臉上卻有些呆滯。 猛然，他猙獰大叫：“快點醒啊！！” 四周靜的連回音都不存在…… 靜謐涼爽的夜晚，陳艾彷彿石化一般坐着。 好安靜…… 安靜的都能夠聽到心跳聲…… 可是爲什麼我聽不到我的心跳？ 他伸出了手，放在了左側的胸膛上，上面還有着一條交錯的縫合線。 只是，裡面不再有心……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