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現在，還是說說你爲什麼會認我爲主吧。”

大概沉默了片刻後，艾洛再度開口了，只是讓ud-286號有些意外的是，僅僅是如此短暫的時間，艾洛居然就恢復了平靜，漆黑的雙眼中再也找不到一絲迷茫與擔憂，就好像先前聽到了聖裁尊者的強大，都是不存在的一般。

心中暗暗讚歎着艾洛的心境，不愧是自己所看中的龍，能夠擁有如此的內心，也不怪他在未來會有那樣的表現了……

這樣一來，也就不會枉費自己影響那條赤銅龍的內心，進而幫他掃除一個障礙的努力了。

想到這裡，ud-286號便點點頭，繼續說道：“原因其實並不複雜，我用了一個預言術。”

“預言術嗎？”艾洛微微一愣，雖然這種法術確實可以預知未來，不過侷限也非常大，很多時候還不如星幽尊者的天賦。

一般的預言術可以針對施法者一週內要從事的事情、目的或行動給與有用的建議。回答可能是一段簡單的話語，或是隱晦的韻文或預兆。

不過，即使是大預言術，也很難真的預測出什麼大事來——這一切就是因爲，預言之神的存在！

輝煌紀元的最初，是沒有預言之神的，這是一名新生的神明。他的神職領域只有一個，就是預言。

在他的影響之下，伊羅興主位面的未來被死死地掌握在了諸神手中，再強大的凡人，從此之後也只能窺見未來的只鱗片爪而已。而諸神，就可以根據他們掌握的未來，不斷調整這個世界的走向。

可以說，預言之神也是今後的大敵，甚至比聖裁尊者的威脅還大……

當然現在艾洛還沒有必要考慮那麼遠，不過剛剛ud-286號提到了預言術，難道說，他能夠透過被諸神鎖死的屏障，看到真正的未來？

“對，”噬魂龍道，“繞過預言之神的領域，看到未來……這種事損耗了我的一個備用身軀，所幸付出的代價是值得的，我看到了一萬年後，不，也可能是更加久遠的未來的情景。”

“一萬年後……”

艾洛沉吟着，他的心裡在飛速思索。ud-286號雖然表面上說得很輕鬆，不過想想就知道，繞開預言之神去進行預言，無疑是直接觸犯了神的禁忌！

而擁有能力做到這種事，還能活下來的ud-286號，到底有多麼強大，艾洛心中大概已經有數了。

雖然從戰鬥力方面來說，這條噬魂龍確實不如金屬龍族的最終殺手——聖裁尊者，不過非戰鬥方面，他能夠幫助自己的地方可就太多了。

自然，一切都是建立在，他是真心打算要幫助自己的前提下。

“你看到了什麼？”

ud-286號靜靜地看着艾洛，他的眼睛明明只是一對白色的珠子，卻奇異地倒映出了是別人難以理解的陰暗，彷彿死亡沼澤深處那詭異的夜色。

“我看到了……你從死亡的深淵中歸來，終結諸神統治的輝煌紀元！”

“……有點意思。”

艾洛先是一愣，隨後不禁笑出了聲，“雖然這個結果算是我想要的吧，不過首先一點——現在未來已經被改變了吧？”

“嗯，按照常理來推斷，未來確實不同了，因爲它已經被預知到了，人們就會做與原本的世界線裡不同的事情，這樣未來就會改變。”ud-286號解釋道，“不過，這一次有點不同。因爲我所看到的，是大勢。”

“原來如此。”

ud-286號的解釋對一般人來說可能還是非常模糊，不過艾洛已經明白了。

未來之所以容易改變，就是因爲它是由無數個小的選擇組合起來的，而其中任何一個選擇發生了變化，就可能導致未來變動——然而，這是對於“未來”這個概念整體來說的。

如果從更加宏觀的層面來看，事情就不太一樣了。

就拿伊羅興世界來舉例吧，從輝煌紀元開始以來，魔法學派發展的大勢就是超越物質學派，可能在這個過程中，有的法師提出了一項重要理論，導致學術界的震動，進而讓人們更多地關注魔法學派而不是物質學派。

那麼這個法師早幾年或者晚幾年提出這個理論，會對大勢產生影響嗎？甚至極端一點，這個法師因爲意外死了，魔法學派就無法超越物質學派了嗎？

並不會。因爲魔法學派天生的優勢，再加上諸神的支持，從輝煌紀元一開始，就註定了魔法學派將會取代物質學派成爲主流。

早幾年或者晚幾年，對這個結果都不會有影響。

這就是大勢。

同樣的道理，ud-286號看到的大勢，就是艾洛終結掉輝煌紀元。這其中哪怕發生了一些變故，比如像現在這樣，艾洛提前知道了結果，那又如何？

他想要推翻崇善陣營的決心不會改變，甚至還會更加強烈。

當然，也正是因爲ud-286窺視的是大勢，他纔能有機會繞開預言之神的封鎖。

“也就是說，你從很早之前就在關注我了吧？”

“也不是，”ud-286號搖搖頭，“實際上，我看到的是‘持有混沌之石’的‘黑之龍’會終結輝煌紀元，卻不知道那到底是誰。真正讓我確定下來的，是我佈置的另一項驗證。”

“——混沌之神的傳承，是你放在威廉伯爵那裡的？”

艾洛突然明白過來了。

“對。這就是我所拿到的混沌之神的遺物，當初我剛剛得到它的時候，也想過奪取裡面的傳承，不過很可惜，最後幾層的守衛過於強大，我無法戰勝。”

噬魂龍繼續說道，“所以最後我放棄了，轉而將其作爲被預言者身份的驗證手段。加利昂那傢伙，真是完全被貪婪迷惑住了，那時候就算他打敗了我，也沒辦法找到石頭。”

說着，他發出了一聲不屑的低吟。

“我想，我們只剩下最後一件事需要驗證了。”回味着對方透露出來的大量信息，艾洛若有所思。

“即使你告訴了我這麼多重要情報，也一直沒有對我露出過哪怕半分的不利之意，這也無法證明你就真的會對我效忠。你知道，你的實力哪怕是現在，也超過我太多了，我不會冒險。”

ud-286號看着艾洛，聲音一如既往地平靜：“理所應當。那麼請問我要如何做，才能得到主人的信任？”

艾洛想了很久，這才認真地看着ud-286號，沉聲道：“去死。”

“更準確地說，是無法復活的那種死，也就是真正意義上的自殺，這樣才能夠證明你所說一切的前提——對我效忠。因爲我相信，生存是所有生命的第一準則，也是任何生命的最終底線。”

“如果這是你的意願的話，沒有問題。”

ud-286號的語氣依舊波瀾不驚，彷彿早就猜到了這一切，“不過我得說，這一點上你錯了。雖然大部分生命都是將生存作爲第一準則，但也有很多個體，有着比生存更加珍惜的東西。”

“哦？”艾洛笑了笑，不置可否。

“就比如我，”噬魂龍一邊說着，一邊從容地凝聚出一道真實死亡魔法，“生命對我來說不過是一場遊戲，我非常享受這個過程。至少走到這一步，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雖然對於不能看到最後，還是有點介意，不過我已經走出了最關鍵的一步——讓你知道未來。”

艾洛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真實死亡魔法是目前已知的最強即死魔法，甚至連律令死亡都比不過它。要是這個魔法擊中你的話，瞬間就能夠從基本粒子層面抹殺掉你，用來自殺可再舒服不過了，連痛覺也不會有。”

“而且，我得說你的想法……很獨特。如果你看到的未來是真的，那麼你已經親手在我的心裡埋下了種子，可以說成爲了推動歷史發展的動力之一，按照你的想法，做到了這一步，確實是很值得自豪的事了。”

“就算這未來是假的，我會也因此而受到鼓舞，從而讓未來更加有可能偏向於你希望看到的樣子，說不定將來我真的就把大勢給逆轉了……哼，無論怎麼樣，你都不吃虧，對嗎？”

ud-286號笑了，他靜靜看着艾洛道：“確實如此，現在還需要我自殺嗎？”

艾洛頓時沉穆下來，冷聲對噬魂龍道：“命令不變，自殺。”

“好。”

ud-286號毫不猶豫地加速了即死魔法的凝聚速度，不多時，一團純黑色的光團出現在了他的頭頂。只要他收回維持這個魔法不掉落的力量，他的生命也就結束了。

“停。”就在ud-286號放任魔法下落，並且真實死亡即將接觸到他的頭頂的那一瞬間，艾洛及時出聲喝止住了他。ud-286號的頭頂憑空浮現出一道半透明的反魔法場，隨即無聲地將真實死亡所消融。

哪怕再晚零點一秒，他的死亡就無可挽回了。

“真讓我驚訝，現在我相信你了。而且，能夠在如此關鍵時刻展開反魔法場，看來我還得對你的施法能力和反應速度高看一點才行……”

“是的，主人。”

ud-286號將反魔法場也收了起來，微微俯首表示敬意。“經過剛纔的事，我也更相信你是預言中指出的存在了。”

“很好。你現在的實力，應該還沒有恢復到全盛時期吧？”

艾洛看着眼前的噬魂龍，忽然問了一句。

“對，就算吸收了加利昂剩餘的一切，我如今也只有十分之一的實力。”ud-286號似乎有些猜到艾洛在想什麼了，於是不着痕跡地補充了一句，“不過，是有辦法快速恢復的……”

“加利昂的身體對我沒用，還有那邊，都隨便你了。”

艾洛隨意地指了指冰之聖地外圍，也就是冰風部落大本營的所在。他能感覺得到，或許是畏懼自己先前引發的核爆，現在利維坦的部隊已經都聚集在了那裡，等待着利維坦回來領導大局。

——顯然，他們等到的，不會是利維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