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聞和法洛斯微微偏過頭，看向凱爾希的方向。

以兩人的眼力，自然都看到了，在凱爾希接收到兩人眼神的瞬間，把眼鏡後方的眸子向下一偏，強行投在書本上的那一瞬間。

過了幾秒，見客廳裡突然沒了動靜，凱爾希又有些心虛地，把眸子擡起來了一點。

這一擡，自然是就與蘇聞法洛斯兩人目光相接了。

凱爾希的臉上忽然擠出了一個完美的職業化微笑，這是一個哪怕是王城最高檔的酒店的迎賓小姐，也無法做出的燦爛微笑。

“你在聽啊？”

凱爾希見萌混過關沒用，便在一秒之內收起了那個微笑，恢復了平常的淡然表情，默默地點了點頭。

蘇聞與法洛斯的交談雖然沒有什麼特別明顯的指向性內容，但卻在一些地方，涉及到了魔物與人類兩者之間對立事實的一些蛛絲馬跡。

普通人，哪怕是冒險者，都很難聽出其中的指向，即便是經驗豐富的冒險者，如果沒有特別去往這個方向去想，也是會忽略掉的。

但凱爾希就不同了。

這個喜歡讀書的女孩子，她的知識儲備量，甚至遠遠超過了普通的學院教師！雖然還沒有達到老學究的地步，但她的強項，卻在於各種知識全面發展，不管是什麼領域的知識，凱爾希都能說個所以然出來。

所以，凱爾希自然聽懂了兩人的談話內容。

蘇聞抓了抓後腦勺，他當然不會懷疑凱爾希的理解程度，他現在有些擔心的，是凱爾希在捕捉到這些蛛絲馬跡後，心中的推論，以及確認這些推論之後，她的心情。

“那個，你沒害怕吧？”

凱爾希盯着兩人，搖了搖頭。

雖然是搖頭，但凱爾希的眼神，卻讓蘇聞想起了剛出生的小羊羔，看誰都是一副怯生生的樣子。

法洛斯的身份，除了蘇聞之外，也只有艾莉跟米婭知道，但是從目前來說，這兩人，都不能算是一般人的範疇了，其接受程度，當然是在普通人之上的。

但凱爾希這些人，即使有些特殊，卻仍然只是站在一般人限制線上的“普通特殊存在”罷了，離艾莉與米婭的“特殊”，還有點差距。

不過現在看來，凱爾希的接受程度，還是比較高的啊……

蘇聞又看向法洛斯，這位陰影之主，似乎什麼反應都沒有。

也對，畢竟他對人類的理解，遠遠沒有蘇聞深刻。他也不知道，像這樣的情況，要怎麼處理。

不用去思考身份暴露的結果，不用去思考之後的可能性，也不用去思考這些人會以什麼樣的眼神來看待他。

身爲魔物，是沒有人類的這些煩惱的。

至少，到目前爲止，法洛斯是沒有的。

正當蘇聞在思考接下來怎麼辦的時候，凱爾希卻放下了書，湊了上來，輕聲問道：“那個，法洛斯先生，真的是……？”

凱爾希的樣子，雖然看上去有些害怕，但目光中透露出來的，卻是探尋未知的熾熱。這種眼神，跟蘇聞在學員中見過的那些老學究一模一樣！只是，當這種眼神出現在一個青春少女眸子上的時候，要賞心悅目得多。

“是的。“

“是什麼種族呢？”

凱爾希的下一個問題，直接讓蘇聞噴了出來。

“種族？這個我不知道。”法洛斯老實答道。

“應該是影魔……”蘇聞補充了一句。

在學院的時候，蘇聞專門在圖書館瞭解過魔物方面的知識，其中，也特別注意了一下自己所見過的魔物。

比如洞蟲、比如法洛斯。

“影魔？不對啊，那不是元素生物嗎？”

“事實上，關於影魔的分類，學界是有兩種不同說法的。“

“這個我知道，第一種說法是影魔是純粹的元素生物，第二種說法是影魔是亡靈，但後來根據調查，發現影魔身上並沒有高識別性的亡靈氣息，再加上它們死亡之後只會留下陰影灰燼，所以就被定性爲元素生物了。”

一說到專業方面的問題，凱爾希的話也變多了。

“不，我要說的，是另外一種分類。剛纔你說的那一種，是上一版的調查報告了，在最新的一版之中，有很多目睹到影魔黑影之下樣子的案例，所以學界中也出現了一派認爲影魔是真實生物的聲音。”

“我有空去看看。”

法洛斯突然反應過來：“你們在說我嗎？”

蘇聞跟凱爾希點了點頭。

“原來叫影魔啊……”法洛斯反覆叨唸了影魔兩個字，似乎對人類對他們種族的稱呼有些在意，但卻沒有表現出喜歡或者厭惡的情緒。

“事實上，我們身體的三分之一，是純粹的陰影元素。剩下三分之二，是與你們人類不同的實質，這些實質，是能轉變成陰影的。”

“這麼厲害！？”凱爾希的眼睛亮了起來：”能演示一下嗎？“

法洛斯點點頭，然後伸出手，將原本的肉體分散成爲了一縷一縷的黑影。

蘇聞連忙跳起來，湊到了琳達面前，隨便找了個話題：“對了奶奶，你給艾莉織的毛衫是用什麼樣的技法啊？能不能教我一下？”

琳達雖然年邁，但視力卻並不差，如果不擋住她的視線的話，天知道會不會嚇壞這個老人。

但是，凱爾希與法洛斯都沒有體會到蘇聞的良苦用心，仍然在繼續着他們的一問一答。

“好厲害！”凱爾希看着變成陰影的手，又看向法洛斯的另外一隻還是人類模樣的手，遲疑了一下，摸了上去，觸感與人類的手沒什麼兩樣，甚至連溫度都極爲相似！

“影魔也屬於智慧型魔物嗎？還能化身人形？”

“不，不是的，普通的影魔做不到。”

“你是屬於級別很高的那種？”

“是的，我是陰影之主。”

陰影之主？

凱爾希努力回想着有沒有聽過或見過這個名字，但遺憾的是，她對這個名字的印象並不深。

“就是你們人類所說的’魔物降臨‘事件中，那個降臨的魔物。”法洛斯又補充了一句。

“噢！”凱爾希的嘴巴擴成了一個圓，顯然，是相當驚訝了。

“我們一般稱之爲魔王。”

“魔王？”

“對，就是很厲害的那種魔物。”

“感覺有點奇怪。”

“……”

蘇聞的神經一下子緊繃了好幾倍。

還好琳達的注意力被自己吸引過去了，並沒有注意到凱爾希和法洛斯兩人的聊天內容，要不然嘛……

在兩人的聊天內容要越來越剎不住車的時候，蘇聞趁着與琳達的談話暫時出現了一個小空檔的空隙，一下子轉過身來，兩隻手一邊一隻，按在了兩人的背上，“微笑”道：“對了！！他們的飯可能要做好了，我們先來佈置飯桌吧！！”

“辛苦你了，我還有事。”凱爾希說道。

“她還有問題。”法洛斯也說道。

“飯桌，要一起佈置，纔有意義！”蘇聞繼續“微笑”，然後轉過頭，看向琳達：“我想，奶奶，也是這麼想的，你說是不是啊奶奶？”

蘇聞加重了“奶奶”兩個字的發音。

“等我一下我再問三……呃，四，五個問題！”凱爾希看向法洛斯，準備繼續提問。

蘇聞嘆了口氣，指望凱爾希察言觀色，簡直比指望艾莉不睡懶覺還要困難。

所以，蘇聞一隻手一把攔腰摟起凱爾希，另一隻手拉着法洛斯，直接把他們拖向餐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