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並沒有去洗澡，而是直接走進了臥室，連衣服都沒有脫便把自己砸在了牀上，還故意將頭偏到背對易禾的方向，明顯就是不希望和易禾說話。

見此，易禾也沒有直接開口相問發生了什麼事情，而是開始仔細打量起胖子身上的情況：他穿的還是下午下課時候的衣服，袖子上卻沒有沾上新的油污，之前已經沒有去吃飯，頭髮上有些幹，和平時髮油的髮質不符，應該是吹風了，衣服上也沾上了不少灰塵，更加說明了這點。

綜上所述，胖子應該是一個人跑到天台上吹了一晚上的風。

這種情況已經算是不錯了，如果胖子還想以往一樣該吃該吃，該喝該喝，易禾反而覺得胖子心中還沒有放開那件事情，也沒有必要說什麼勸解的話了，畢竟這都好幾年過去了，以後留意一下有什麼辦法恢復天命力量就行了。

第二天楊恰恰當然順理成章地回來了，易禾的生活也逐漸回到了正軌，當然是其他人都無法模仿的正軌：每天聽着戴寒講解着天命試驗的先例和資料，隔個六七天就外出執行一次額外的鬼魂試煉，其中易禾也終於知道了那些被他執行的鬼魂原屬見鬼者的情況，他們當然不是平白地就能省去一次鬼魂試煉，而是研究生中的“赦免令”一樣，是在付出一定代價後才能得到這樣機會的，不過關於具體的獲得條件戴寒並沒有細說，讓易禾不自覺地想到了“黑幕”這兩個詞，縱觀古今中外的所有歷史，只要有人類團體存在的地方，就肯定有結黨營私，大人物們也肯定會庇護自己的嫡親後輩。

不去管這些暗地裡的小動作，易禾這三個月的收穫還是很大的，高強度的鬼魂試煉很快便讓他進入了一種奇妙的狀態，就彷彿高中時代接連不斷的“週考”，“月考”一樣，一開始或許還有些不習慣，可是一旦適應下來，尤其是還能從中獲得好處的情況下，易禾心中反而有些隱隱期待下一次的鬼魂試煉，戴寒也同樣沒有令他失望，幾乎是每次當易禾剛剛將上次的鬼魂殘留執念吸收，戴寒便會再次帶着易禾出去執行新的，而且十分適合的鬼魂試煉，這表現出了戴寒超人般的計算能力，不但能夠準確地掌握易禾的精神力情況，還能做出最合理的行動方案，令易禾保證安全的同時，又能夠感到每次的鬼魂試煉難度都有所提升。

當然，其中也有美中不足的地方，那就是易禾還是需要執行原本屬於自己的鬼魂試煉，他在適應越級執行鬼魂試煉之後，面對自己所屬的鬼魂試煉反而提不起興趣了，不過以他的能力和性格也自然不會因此陰溝裡翻船，只是每次感覺收穫少的可憐還是忍不住一陣可惜。

這天，晚飯後易禾照常和楊恰恰漫步在校園之中，時間已經來到了十二月的深秋，Y城雖然地處南方，也已經有些很冷了，易禾和楊恰恰儘管體質已經遠超常人，卻還是象徵性地穿上了外套，走路時也下意識地將手插進了口袋之中，不知道爲什麼，從確定關係之後兩人的身體接觸反而更少了。

“易禾，你不覺得你最近有些變化嗎？”楊恰恰的氣質本來就是那種恬靜型，在這種寒冷的深秋校園之中也愈發的清冷和飄飄欲仙了。

“嗯？有嗎？應該是成熟了一些吧。”說話時，易禾連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嘴角應該不自覺地掛上幾分自信的笑容，這是三個月前的易禾絕對做不到的。

“你好像已經不再反感那件事情了。”見到自己明顯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存在，楊恰恰臉上的擔憂之色更加濃重了，只是她也不知道這種變化到底是好是壞，所以也不知道該如何勸說易禾。

聞言，易禾也是愣了一下，他自然知道楊恰恰所說的那件事情就是鬼魂試煉，這纔想起來自己好像真的對鬼魂試煉不那麼反感了，反而好像期待的成分佔據了大部分，難道真的是應了那句話：“生活就像強姦，既然無法反抗，不如選擇享受吧。”

“不是的，我只是……”易禾知道這種狀態不正常，連忙想對楊恰恰解釋幾句，可是還沒有說完便被楊恰恰出言打斷了，這可是他們以前交流時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只是享受那種成功的感覺對嗎？”楊恰恰幾乎是用喊的方式將這句話說了出來，不僅是讓易禾不知所措地愣在了原地，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會突然這麼激動，連忙深吸兩口氣纔將自己的情緒平息下去，然後平靜地對易禾繼續說道：“你有想過嗎？這樣下去等你可以離開這座學校的時候，你還願意離開嗎？”

這次楊恰恰的聲音已經恢復了以往的柔和，可是卻讓易禾來了一次全身上下從裡到外的震驚。對啊！這樣下去如果有一天我能夠離開學校了，可是我還能放下這種刺激的生活嗎？如果那個時候我有能力帶着楊恰恰離開了，我會願意回到以前的那種平淡生活嗎？

離開學校這件事情本來是每個進入學校的新生都要做的事情，可是在經歷過恐怖的鬼魂試煉之後，更多的人已經將精力放到了如何讓自己活下來這件事情上，或許像易禾這樣逐漸喜歡上這種刺激生活的人也有，可是到了後面又有幾個人還願意，或者還能夠離開這座學校呢？他們已經在這座學校生活了至少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時間，而且還是人生中最爲寶貴的年華，也將所有的精力都花在應對鬼魂之上，讓他們離開學校，那麼他們又要以什麼爲生呢？

一系列根本沒有答案的疑問迅速出現在了易禾的腦中，他才發現這座學校最爲恐怖的一點，那就是在長久的接觸下，它會讓每個人離不開它，這也說明了爲什麼戴寒他們見到每年都有這麼多新生入學卻沒有想過阻止的原因，不是他們希望別人也和自己一樣遭受到學校的詛咒，而是因爲他們知道這座學校纔是最適合他們這種人生活的地方。

想到這裡，易禾突然感覺自己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帶着楊恰恰等人一起離開學校一直是他的願望，也是他如此努力的原因，可現在卻發現阻止他完成這個願望的不是別人，就是他自己，這如何能不讓易禾感覺從骨子裡冒出來的絕望。

楊恰恰也時刻關注着易禾的情況，在他軟倒在地之前便伸手抱住了他，見到易禾那張被絕望弄得蒼白無比的臉，楊恰恰的心中也閃過了一絲後悔和不忍，或許她不應該這麼早就將這件事情說明，說不定易禾在以後的鬼魂試煉之中能夠自己發現這點，也或許能夠從容地想出解決的辦法，可是楊恰恰實在不願意易禾直到最後才知道這件事情，因爲她知道那時候易禾恐怕已經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了。

“我知道或許不該這麼早就告訴你這件事情，可是當年蔡學長也是這樣的，我堂姐發現的時候已經太晚了，所以堂姐纔會特意囑咐我這件事情，希望我能夠幫助擺脫那種心理。”楊恰恰說這些的時候，臉上也不經意地劃過了一縷淚線，只有經歷過這種事情的人才能知道辦到這點到底有多難。

沒有不願意見到自己心愛的人開心和事業成功，而待在這座學校唯一的事業就是鬼魂試煉，而且這還是和他們的生命息息相關的事情，楊恰恰自然希望易禾每次鬼魂試煉都能輕鬆地通過，這就需要易禾擁有足夠的實力，也就需要這種高強度的訓練，想要在這種訓練之中撐下來，積極的態度當然比消極要好，可這就無可避免地會讓易禾喜歡上那種執行鬼魂試煉的感覺。

這也是楊恰恰一直在糾結的事情，她不知道易禾在知道這點之後是否還能繼續像以前一樣從容地執行鬼魂試煉，更不想易禾就這麼沉迷其中，在猶豫了一個月多之後的今天，楊恰恰還是說了出來，只是到現在她也不知道易禾究竟會做出怎樣的反應。

就像楊恰恰所想的一樣，易禾在想到這點之後陷入了深深的絕望之中，似乎這一切已經成爲了一個死循環，無論怎麼做都不能走出去，他只能像是一個受傷的孩子一樣，反手也將楊恰恰緊緊地抱住了。

晚上回到公寓，胖子也很快發現了易禾的情緒有些低落，他卻沒有表現出什麼驚訝，其實就是他讓楊清羽提醒楊恰恰這麼做的，作爲過來人的他當然知道易禾這樣下去的結果是什麼，就算是能夠支撐最後他也已經離不開學校了，而且在這種狀態下易禾只會越來越喜歡越級挑戰更加高級的鬼魂試煉，說不定哪天就會走上他的老路，那就是所有人都最不想看到的結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