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道：“又發作了？你最近發作的有些頻繁啊，來，讓我再給你打一針。”

聽到打針，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縮，臉色也變得蒼白，連連搖頭道：“我不要打針，不要打針……”

她微笑着說道：“你想不打針也可以，那就去上帝面前贖你的罪吧。”

“爲什麼？就算你說的是真的，跟你姐姐的死也沒有關係。”我的喉嚨發緊，聲音也變得乾澀。

她冷笑道：“誰說沒有關係？如果當初不是因爲你的妥協，繼續把事情追查下去，姐姐的血案就能大白於天下，方彤也不會枉死。我最恨的就是你們這些負心的男人，口口聲聲說爲了心愛的女人可以赴湯蹈火，結果一個個都是爲了自己出賣了別人，你們是出賣靈魂的惡魔！”她越吼聲音越大，到最後已經帶着哭腔。

冷汗，順着臉頰流下。

我不知該如何辯駁，從內心深處，我接受了她的這一評價。如若我們每個人都是帶着原罪來到這個世上，那麼罪惡本身已經與我們如影隨形。或許她說的沒有錯，在世上行走的人們，已經在不經意間出賣了自己的靈魂，變得如行屍走肉一般。而我，只是芸芸衆生中的一個。

“你究竟想怎麼樣？”我沉聲問道。事到如今，我已經不想再做太多的糾纏。

她放肆地笑，笑得很有些邪氣：“不想怎麼樣。你、我，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帶着無法被原諒的罪。我們這些人理應下地獄。就讓這把地獄之火燃盡我們的生命，讓我們得以在烈火中贖自己的罪。”她一邊說，一邊從身後掏出一個燃燒的火把。火苗竄動，照着她有些扭曲的面龐。

原來她早有準備。我這樣想着，放棄了所有抵抗。我甚至有些悲觀地想：在烈火中永生，也是個不錯的結局。我曾經一直幻想着自己會怎樣死去，但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這些派出所的民警是無辜的，你放過他們吧。”我儘量讓自己的語氣平穩，既然難逃一死，臨死之前的願望，我也不願讓人覺得是一種哀求。

她似乎沒有想到我會替徐輝他們求情，愣了一下，沒有說話。沉默了一會兒，她突然走近徐輝他們身邊，割斷了束縛他們的繩子。

徐輝他們癱倒在地上，顯然還沒有醒過來。

“你弄的藥真厲害，”我苦笑道，“過了這麼久，他們居然都沒有醒。”

“這也是我十年來一直在研究的課題。醫學不是我的專長，但爲了復仇，我必須要懂得藥物的調配。好在也不是很難，或許是姐姐的在天之靈庇佑我吧。”她擡起頭來，一臉的感傷。

“你確定復仇是你姐姐想要的嗎？”我突然發問道。

她的臉上出人意料寫滿了彷徨：“我不知道。但我想是的，姐姐也希望這些罪惡的人們得到懲罰。”

“你錯了。”我連連搖頭，“如果我是林莉，我一定不希望因爲一起意外而平添如此多的殺戮。你已經錯得太多，不能再繼續錯下去了。”

“我錯了？”她冷笑着反問道，“我錯在哪裡？難道那些害人的人不應該死？”

“他們應不應該死，不是由你來決定。你不能代表上帝，更不能將自己的意識強加到上帝的身上。”

“我沒有！”被我這樣一激，她又變得激動起來，大聲嘶吼道。

過了幾秒鐘，她似乎想到了什麼，情緒又變得平和：“你想激怒我，沒有用的。我已經爲這件事等待了十年，什麼樣的打擊都不會動搖我的信心。該說的我已經說完了，現在，是我們一起向上帝懺悔的時刻了。”她一邊說，一邊拿着火把湊向了房間的四面牆。房子是用木頭搭建的，上面還塗上了易燃的燃料，火把一湊近，很快就竄出了亮紅色的火苗。

她走到房屋的中間坐了下來。這讓我有些吃驚：莫非她抱定了同歸於盡的決心？

因爲易燃物的作用，火苗在屋子裡竄動得很快，一股灼熱的感覺撲面而來，整個屋子已經陷入到了火焰的包圍當中。

我正不停地轉動腦筋想着脫身的辦法，突然聽到屋子外面擴音器的喊聲。

是警察。

援兵的到來讓我精神一振，看到了脫身的希望。然而林芃依舊緊閉雙目坐在那裡，似乎對外面的動靜無動於衷。

“讓這些警察走吧，他們是無罪的。”我忍不住出聲對林芃說道。想了想又補充道，“如果你願意走出去認罪，我會想辦法幫你從寬處理。”

她沒有回答，只是冷笑。

笑了一陣過後，她站起身來，將徐輝他們幾個從屋子裡拖了出去，扔在門口，隨後關上了大門。

煙霧加上烈火，使得這個密閉的房間裡變得如同煉獄。我不斷地咳嗽着，淚水被嗆得流了滿面。周亞夫也被濃煙嗆醒了，不停地咳嗽着。只有林芃似乎無事一般坐在那裡，好像老僧入定了一樣，一動不動。

屋外，警察們的叫喊聲越來越響亮，卻始終看不到實際的動靜。烈火包圍下的小屋已經變成了一個極爲危險的地方，沒有人願意冒着生命危險來營救我們。我和周亞夫註定要死在烈火當中了。

火，是遠古社會走向文明的標誌，是古老民族永久的圖騰，同樣也是足以吞噬人生命的毒蛇。眼看着身邊的烈火夾雜着濃煙向我撲來，卻沒有一點反抗的餘地，那種死亡無限靠近身邊的感覺讓人萬念俱灰。

我一咬牙，掙扎着坐起身來，將被縛住的雙手向不斷吞吐的火焰湊過去。只要有一線生機，誰都不願放棄，這是動物的本能。

林芃看到了我的動作，瞪大眼睛望着我，緊跟着站起身來。她飛快地跑到了我身邊，試圖阻止我的掙扎。我們廝打在一起，一個爲了生，一個爲了死。

然而一切都已經晚了。蔓延開來的火焰包裹了整座小屋，我突然聽到了房樑發出“咔”的一聲，在烈火的炙烤下，它終於無力承受，斷裂開來。被火焰包圍的木柱倒塌下來，砸在我的身上。巨大的撞擊力加上烈火炙到皮膚產生的灼熱感，讓我幾乎暈厥。我無力地倒在地上，雙眼所及之處已經全是模糊的重影。恍惚間我看到了房屋的垮塌，看到了林芃帶着邪氣的笑容，看到了死神在一步步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