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四處都是血。像是有靈性的生命團結到了一起，向着我捲了過來。濃厚的腥味充斥着整個空間，我感覺喉嚨發緊，險些嘔吐。那血捲起了一人高的浪，化成了人的形狀，向着我緩緩移了過來。暗紅色的血漿中突然冒出了一雙充滿着仇恨和敵意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慢慢地，慢慢地，靠近……

我大叫着坐起身來，腦門上全是冷汗。

對面是一堵白色的、看上去有些冰冷的牆壁。牆壁上，那些斑駁的污漬和細小的裂縫組成了一幅扭曲的鬼臉，似乎在對着我冷笑。

這是哪裡？

我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牀上，身上穿着藍色條紋的病號服，看來這裡是醫院。

我爲什麼會在這裡？

我努力回憶，只記得李坤朝着我開了一槍。那一槍打中了我？

“劉主任，你醒了！”我順着這聲驚喜的叫喊擡頭，就看見小張走了進來。

我點點頭，牽扯之下，胸口那股灼熱的疼痛感再度襲來，疼得我齜牙咧嘴，差點叫出聲來。

小張扶着我靠在病牀上，陪着我說話。在他的解釋下，我才知道之後發生的事情。

李坤的子彈確實打中了我，偏離了心臟4公分的位置。諷刺的是，這顆打入我身上的子彈，沒有給我造成致命傷害，卻是對他致命的一擊。槍聲暴露了他的位置，憤怒的小張和他扭打在一起，也拖延了他逃跑的時機。等到他和小張像兩頭廝殺的野獸被分開時，面對他的，是冰冷的手銬是無數支瞄準他的槍。

我靠在病牀上，重重地嘆了口氣。枕頭的柔軟讓我感到安心，幫助我從方纔的噩夢當中脫離，回到了現實。

小張的臉上有一塊烏黑色的傷痕，左眼的眼皮也有些腫，想來是和李坤打架時留下的戰鬥痕跡。也不知道這小子怎麼想的，論起打架，他怎麼會是李坤這種小混混的對手呢？我看着他有些狼狽的樣子，覺得很好笑。

人生的際遇真是讓人不得不感嘆。同樣是20多歲、朝氣蓬勃的年輕人，一個在報紙上揮灑着自己的青春；一個卻將在牢籠裡度過自己的餘生。想起李坤那野獸般的模樣，我依然心有餘悸。

不管怎麼樣，案件到此告一段落。小張告訴我，李坤已經被抓捕，目前市公安局的民警正在進行審訊。而那個受傷的疑犯因爲失血過多，送到醫院不到半個小時就死了，連搶救室都沒進。

雖然對於兇殺案仍有很多不解和好奇，但眼前的身體條件不允許，只能先安心養傷。一向刻薄的魯禿子這次良心發現，親自到醫院來看望我，還千叮萬囑讓我養好了傷再上班，弄得我有些受寵若驚。更讓我哭笑不得的事情還在後面。市公安局參與此次行動的領導都在李局帶領下來醫院來探病，還送來了一面“爲民除害”的錦旗。

這還只是開始。接連兩天，不斷有我素不相識的人拎着各色的禮物來探視，病房變成了接待處，每天光是應付這些來訪就要花費掉我不少精力。我一直疑心這些人找錯了病房，直到有人拿報紙給我看，我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小張在日報上發表了一篇報道，標題叫做《護衛金盾的榮耀——抓捕現場手記》，繪聲繪色地描繪了抓捕行動的過程，還配上了一張我在現場的照片。小張在報道中不動聲色地將抓捕疑犯的功勞都歸到了我頭上，這才產生了如此轟動的社會效應，就連市委書記都批示文件對我進行了表彰。前來探視的羣衆都是被報道引來的。

每個男人都有當英雄的夢想，一想到這件事連市委書記都驚動了，我的內心就無比激動。探病者的打擾就當是出名帶來的一點小煩惱吧。

於是病房就成了我的應酬場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