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邊聽着採訪錄音，一邊整理採訪資料。林莉那意味深長的一笑始終在我的腦海當中盤旋，讓我隱隱覺得不安。我不知道這種不安從何而來，或許是因爲她太過神秘，讓人捉摸不透，缺乏安全感吧。

我這樣想着，心不在焉地整理着資料，越看越覺得無從着手。採訪的材料過於單薄，不夠豐富，絕大多數都圍繞着藝術方面，這要是寫成人物報道，我非被魯禿子罵死不可。沒辦法，既然直接採訪林莉沒有收到預期的效果，只好從其他方面入手獲取資料了。

可是從哪入手呢？林莉的生活圈子十分單一，父母雙亡，沒有兄弟姐妹，沒有結婚，也不常和人打交道，身邊極少有朋友。越是接觸她，越是覺得她和社會有些格格不入——她生活得過於孤寂，就像漂流荒島、遠離人羣的魯濱遜，脫離了人類社會的氣息。

唯一的路子，只有市藝協了。畢竟林莉從外地回來之後就一直在市藝協，老趙他們是林莉打交道最多的人羣了。要找些細節性的採訪資料，還得從這裡入手。

想到這裡，我拿起電話打給趙子明，約他晚上吃飯。這年頭要找人，別的路子都不靈，請吃飯最有效。民以食爲天的古話還是有道理的。果然，老趙一聽說我請吃飯，很爽快地就答應了。

放下電話，我想了想，又拿起電話約了老崔。爲了公家事務，總得找個知情人，回頭好報銷。再者，酒桌上有老崔在，氣氛也活躍點。

一切如我所料，老趙和老崔這倆酒鬼一見面就喝上了，搞得現場一片火熱。酒過三巡，我拉着老趙跟老崔使了個眼色。老崔會意地找着老趙帶來的兩個同事拼酒去了，留下老趙跟我單聊。

我開門見山地說道：“老趙，其實今天約你吃飯，主要還是爲了林莉的事。你也知道，我們現在正在準備給她寫個專題，缺點材料，想找你提供點。”

老趙拍着胸脯道：“小事，想問什麼，你說吧。”

我笑道：“也沒什麼，就想問問林莉平時是個什麼樣的人，有什麼愛好啊，爲人處事的細節啊什麼的，豐富一下材料。”

老趙仔細想了想，道：“這姑娘吧，還真是不好說。平時基本看不到人，一年到頭也就重要的座談會出席一下，主要都是藝術研究方面的內容。會上不愛發言，也不怎麼跟人交流。你跟她說話，最多也就是點頭笑笑了事。偶爾發個言，也就簡單幾句話完事。爲人倒是還不錯，見着人點頭微笑，打個招呼，所以大家也沒人覺得她傲慢，就是不太善於和人溝通吧。至於愛好嘛，好像除了畫畫和寫作之外，也沒見她有別的愛好。”

“她是什麼時候進入藝協的？”

“我記得是05年吧，當時我們協會聯合市文化部門辦了個書畫大賽，她拿了幾幅畫來參賽，結果獲得了青年組一等獎。當時市藝協正缺新生代的青年力量，於是我就跟張會長找到了林莉，請她加入市藝協。她開始不同意，後來我們幾次登門拜訪，最後同意了她的幾個要求，她才答應。”

“什麼要求？”

“其實也沒什麼，大概意思是說不是業務研討之類的活動她不參加，要求藝協不能干涉她的創作自由等等之類的。我們當時一想，藝術家有點脾氣也很常見，就答應了。一開始誰也沒真當回事，以爲她就是一時的小性子，後來發現她還真是說到做到。所以你要說問她的事情，我知道的還真不是特別清楚，私底下也沒有什麼交流。除了一些加入協會的時候填的基本資料以外，我對她知道的也不多。”

“你再仔細想想，這麼多年，就沒有一點特別的事？”我不死心，繼續追問道。

“特別的事？”老趙摩挲着下巴想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大叫了一聲，弄得一桌子人的目光都投到了他的身上。他全然不顧，興奮地對我說道：“你這麼一說，我倒真想起一件事。有一年年末開總結會的時候發生了一個意外，負責倒水的小姑娘不小心把熱水瓶摔碎了，腳被燙傷了不說，還被碎片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流了好多血。幸虧我急中生智，想起林莉以前是學醫的，就趕緊招呼她給那小姑娘處理。誰知道叫了半天也沒反應，她就愣在那，臉色煞白，像中了邪似的。我好不容易把她拽到那小姑娘身邊，結果她突然尖叫一聲跑出了會議室。我們都弄得莫名其妙，但那時候也沒人顧得上她，大家一起合力把那小姑娘擡到了醫院。”

我想起下午的事情，點頭道：“她怕血。”

老趙瞪着眼睛看着我，直看得我全身發毛：“她怕血怎麼從醫學院畢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