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我要聰明？哈哈，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那麼現在坐在這裡的就不是我，而是他們了。“

喬納斯的話讓羅科鐸的心裡有些不舒服，那些賤民在他看來除了有一身的力氣之外，只不過是一些連字都不認識的文盲而已，養着他們都是浪費了糧食，他們就應該像城外的野草一樣，只有一年的壽命，從春天開始到秋天結束，然後在來年春天的時候，再如野草一般生長起來。

這樣在冬天的時候，就可以省下一季的糧食留到來年春天去賣，多好啊。

而喬納斯把他和平民作對比，這顯然是在侮辱着自己了，所以羅科鐸即便臉上沒有什麼反應，可是聲音中卻是帶着些微的冷色，不再如同剛纔一樣帶着謙卑的聲音，一副得饒人處且饒人的樣子。

“聖喬治宮的大門對任何人都是歡迎的，並且將會永遠敞開，羅科鐸先生，這裡已經不再是你們夜晚笙歌的地方，而是我的寢宮了，在這裡，我不僅會接見您這樣的社會賢達，也會接見那些受到困難的人，被他人所歧視的人，受到不公平待遇的人。”

先天擁有平民血脈的喬納斯聽着羅科鐸的話，感受到了那股來自上層階級對於底層階級毫無掩飾的鄙薄，即便知道自己此刻所進行的對話只不過是想要套出對方的話，在加以要挾鉗制，但是喬納斯的內心之中卻是依舊控制不住自己對於羅科鐸那種高高在上的思想，所產生的唾棄，所以從上到下看了一眼羅科鐸，最後把自己的目光落在了羅科鐸所坐的椅子上，爽朗的說道：

“或許等到您離開之後，下一位聖喬治宮的客人就會坐在您所曾經坐過的這把椅子上也說不定啊，呵呵呵。”

這番話聽在吉克和榮格耳力，只不過是就覺得有些調侃意味，可是聽在羅科鐸的耳朵裡，卻是猶如一記耳光一般重重的打在了他的臉上。

在自己的宮殿裡，別說是平民根本就進不了自己的宅邸裡，就是那些工會的會長想要跟自己商議一番工資升漲問題的時候，羅科鐸也是會在他們離開後把那張他曾經坐過的椅子拿出去燒掉，還有他們所用過的杯子，手曾經靠過的地方，都是不會再用第二次，全部扔掉。

即便這很虧錢，尤其是對於一個吝嗇的人來說，更是格外的肉疼，可是羅科鐸卻是在心裡上避免不了自己對於這些平民所使用過的工具的厭惡，這會讓他失眠，難受，想哭，即使原因只不過是家裡有一樣平民所使用過的物件而已。

放在現在，可以很好的理解，羅科鐸就是一個有着精神潔癖的人，只不過他這潔癖在傳統思想的包裝下，以及在日常生活的日積月累中，把這一潔癖變成了一種只針對與平民的思想潔癖了。

所以喬納斯的話，立即讓羅科鐸的腦海中誕生出了一系列的聯想，比如說自己現在坐過的這張位子是不是在上一刻也已經被那些平民坐過了，即便沒有，那下一次呢？還有自己剛纔喝過水的杯子，是不是也是跟別人一起用一個？

哦，我的上帝，殺了我吧。

羅科鐸的身上頓時打了一個寒顫，像是瞬間從撒哈拉大沙漠來到了南極洲似得，整個人從牙齒一陣抖動到了腳趾，這種刺激差點就讓他雙腳離地，變成一副非常不雅的樣子，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像是接受到了興奮的信號一樣，在羅科鐸的身上一陣的蔓延，直過了好一陣，羅科鐸纔算是恢復了身上的狀況。

只不過心理上，卻是依舊難受的很。

側身看着喬納斯，羅科鐸的眼中充滿了仇恨，隨後轉瞬即逝，連喬納斯也沒有注意到這一剎那的變化，實在是太快了，不過這也跟羅科鐸的主觀意識沒有什麼關係了，這一絲仇恨，完全是身體本能的反應，與羅科鐸的個人意志並沒有什麼關係，羅科鐸是一個精通人際往來的人，在軍隊的統治者面前做出一副仇恨的狀態，他很清楚，自己能不能活到伊爾伯爵來給自己加冕，還真是一件挺困難的事情。

他可不覺得就因爲自己掌握了那些糧食和熱娜亞的情報網，這些貴族們真的就會爲了這些而讓自己活下去啊。

想到這，看着喬納斯那雙黝黑的雙瞳，羅科鐸突然在其中看到了一抹狡黠，腦海之中的神經一瞬之間，就像是被連接在了一起一樣，頓時想通了喬納斯之所以這麼說的原因了。

‘原來是想讓我說那些平民的壞話啊。’羅科鐸的心中一聲冷笑，此刻，他已經徹底瞭解了喬納斯心裡所打的算盤了，利用自己對平民們的歧視，以此來激化自己的情緒，最後在自己忍無可忍說出一些髒話之後，再把這些話宣揚出去。

在這個熱娜亞人民最爲亢奮的時代，只要自己那些話傳到人民的耳朵裡去，羅科鐸都不用去想，就能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會被他們撕成碎片的。

‘還真是聰明的小子爵先生啊，只不過，你太老實了，呵呵。’想通了這一切，羅科鐸的心中自然也有了解決之法，而在內心之中，羅科鐸也鄙視起了喬納斯的婦人之仁，要是他想出這個一個方法可以置人於死地，他纔不會要讓這話從自己的嘴中說出來呢，只要自己花錢去造謠，又有誰會不信呢？

畢竟，這可是個發財的好機會啊，可是喬納斯卻必須要這些話從他的嘴裡說出來才願意把話帶到那些賤民的耳中去，這不是婦人之仁，又是什麼呢？帶着笑意，羅科鐸說道：

“喬納斯先生，您還真是愛民如子啊。”

“哪裡哪裡，我只不過是看不得那些可憐人得不到幫助罷了。”看着羅科鐸不上自己的當，竟然還能非常沉穩的把事情帶過去，這可真是難住了喬納斯，他可是本以爲羅科鐸肯定會因爲自己把他跟那些他所看不起的賤民擺在一起而失控的，到那個時候，自己就可以利用這道羅科鐸腦內所產生的情感縫隙來戳穿他的謊話。

可誰想到，羅科鐸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調整好了心態，擺出了一副對自己這樣做深受感動的樣子，一派的道貌岸然，看的喬納斯也是不得不繞過了這個話題，看着羅科鐸，深感難纏。

這樣的對手，可真是不好容易下套啊。

“喬納斯先生，您說的非常對，所以那些平民纔會如此擁護您吧，呵呵。”羅科鐸哈哈一笑，在心裡不停的警告着自己，別再犯錯，這纔算是把賤民兩個字改了過來變成了平民，對他來說，如此不帶蔑視的說出這兩個字，可真是不小的進步了。

“呵呵呵。”看着羅科鐸爽朗的笑聲，好似是在嘲諷着自己的計謀失敗了一樣，可是喬納斯看到這一切，卻不能把自己心中所想給擺出來，不然這可就是把矛盾擺在明面上了，面對現在熱娜亞糟糕的情況，要是更羅科鐸這樣一位熟知熱娜亞情況的人鬧翻了，這顯然不是什麼好的選擇，所以喬納斯也只得把這口氣忍下，對着羅科鐸陪着笑。

接下來的對話，就是專業性的問題探討再也沒有言語間的交鋒了，喬納斯既然已經吃了一次虧，被羅科鐸巧妙的化解了自己言辭之中的利劍，現在要想再說什麼，實在是沒什麼底氣了，自然不願意再開口下套了，而羅科鐸呢，看到喬納斯不願再糾結於商人爲何離去的事情，心中也是鬆了口氣，拿着自己的那份報告書，也找問題探討了起來。

吉克看在眼裡，看着原本兩個還在聊着商人離去是什麼原因的人，突然之間就去關心米的問題，衣服的問題，救災的問題，防禦的問題了，一下子頓感有些神經錯亂，這既然如此草草帶過，剛纔爭執那麼久，到現在還沒有結果，到底是爲了什麼啊？他自己是真的看不懂。

榮格則跟吉克不同，看着兩個不再討論這個問題之後，榮格就跟沒事人一樣，除了放下了手中一直沒有放下過的杯子，和把自己的視線從牆壁上一副聖母瑪利亞與耶穌的肖像上移開之外，就再也沒有了任何的其他動作，也拿着手中的報告，跟喬納斯和羅科鐸一起商量了起來。

只不過在他的內心深處，卻是在暗自竊笑了。

剛纔羅科鐸那一番寥寥幾個字的話，把喬納斯整盤計劃給完全推翻，這樣在脣齒交鋒上如此輕鬆的把喬納斯給擊敗，這可是從來沒有人能夠做到的事情，看着喬納斯現在窘迫的樣子，榮格絲毫沒有自己的兒子被人欺負的感覺，看着撇着嘴的喬納斯，心中是放聲大笑。

至於羅科鐸的那點小算計，榮格根本就沒有在乎過，這也是他至始至終都沒有參與其中的原因。

他跟自己的孩子喬納斯不一樣，按照喬納斯的想法，是想將整座城市變成一座按照自己的想法所打造的城市，在他的構想中，平民們不再像是從前一樣一味的受到壓迫，而商人們也不再像以前一樣可以無止境沒有任何原則的去打壓普通人的生存權利。

至於自己這些佔領了熱娜亞的貴族們，詳細的說，也就是魯格家族將會在離開熱娜亞之後，在經濟上依舊控制着熱娜亞這片土地，將熱娜亞徹底內化成爲魯格家族不掛名的領地。

正因爲如此，那些商人的失蹤和離開纔會讓喬納斯焦急，這完全就是將他的計劃打成了一團亂麻，而現在這造成一切原因的人，又好像直指在羅科鐸的身上，喬納斯自然會對他充滿了敵意。

榮格則不是這麼想的，對於熱娜亞，他可沒有喬納斯這麼多的想法，什麼又要讓他變得公平公正，又要讓他變成一座對魯格家族最大利益化的城市，他的想法非常單純，熱娜亞就是一座暫時被自己佔領，終將要還給伊爾或者是羅科鐸的城市，就是這麼簡單。

至於喬納斯所想的那些，榮格根本就沒有去思考過，也不敢去思考，榮格非常的清楚魯格家族到底有幾斤幾兩，去吞併一座擁有數十萬人口的商業城市，是非常的不現實的，更何況，他們的頭上可還有一個伊爾伯爵。

喬納斯沒有見過伊爾，所以做起事來肆無忌憚，認爲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天衣無縫，完美的，當然沒有問題，可是榮格卻不能跟喬納斯一樣樂觀，因爲他所認知的伊爾，可一點也不必自己的孩子笨，甚至在政治上，是絕對要比喬納斯聰明靈活的多了。

面對這樣一位領主，想在他的手上憑空把熱娜亞變成自己的經濟專屬領地，榮格可不認爲這一切都會像喬納斯所想的那麼順利，到時候，甚至還會讓自己的家族出現問題也說不定，畢竟那位伯爵大人，可是對於貴族，不是那麼的尊重啊。

所以現在的結果對於榮格來說，倒是非常的不錯，一方面喬納斯的計劃沒有得逞，自己的家族也不需要爲此冒出巨大的風險去得罪實力越來越強的伊爾伯爵，另一方面也能讓喬納斯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從中得到教訓，以後可以收斂一些心中的傲氣。

這兩點對於榮格，來說，不可謂不是好事情，尤其是後一點，更加重要！！！

接下去的談話就沒有什麼可以說的了，無非就是一些無聊的公文和工作之上的交接以及對接下去的工作展開進行意見交流，沒過一個小時，話也就說的差不多了，羅科鐸和吉克看了看牆壁上的鐘表，自覺的從位子上站了起來，向着榮格和喬納斯道了聲別，就離開了聖喬治宮的大廳，面對着榮格和喬納斯，倒退着走出了門外，直到身形消失不見。

“怎麼，被擺了一道不開心啊。“

良久，大廳之中都靜悄悄的，直到榮格對着兒子開口說道，剛說完，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再沒說下去。

喬納斯看着榮格這幅幸災樂禍的樣子，心裡生氣，不過榮格的話確實也沒有說錯，自己這次的計劃確實是讓羅科鐸佔了大便宜，只要一想到自己辛苦籌謀下來的這些佈局，最後得到收穫最大的不是自己，卻是那個叫做羅科鐸的商人，喬納斯的心裡委實是不怎麼甘願的。

“等着吧，我早晚得讓他吐出來。“

看着敞亮的大門外，喬納斯哼了一聲，對着榮格堅定不移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