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捧與誇獎還是留到戰爭勝利，熱娜亞局勢穩定之後再進行吧，現在這麼做，我可是一點都不心安理得啊，吉克，怎麼樣，現在的熱娜亞，從昨天開始到現在，有多少人離開，又有多少人在暴動之中不幸遇難了，我要詳細一點的報告。”

喬納斯的用詞很中性，既沒有刻意強調自己是勝利者，也沒有渲染自己是外來人，所以從前一段話到現在，對於熱娜亞人的遭遇，一直都是用一種惋惜的口吻說出來的，即便是在他看來完全是叛亂的抵抗組織，可從嘴裡說出來的時候，也變成了不幸遇難，這導致的直接後果，就是吉克感同身受的點了點頭。

有的時候，語言魅力就是在此了。

“喬納斯先生，因爲昨天矛盾爆發的時候，熱娜亞四處城門實在是太過於混亂了，而且在今天我們到各個社區之中進行人口排查的時候也是，很多人都雜居在一起，根本就無法通過房屋還有沒有人住來判斷他們是離開了熱娜亞還是在其他人家裡，或者是失聯了，我很抱歉。”

吉克的頭抵着，聲音有些溫吞吞的，一副對自己的工作非常不滿意的樣子，喬納斯越看他，他的頭也確實低的越厲害。

喬納斯看着吉克這幅模樣，臉上並沒有表態，吉克作爲將來人民大會之中必然的一員，並且在經過了戰敗到吸收最後到協助自己的這麼一個過程之後，可以說，他已經成爲了自己在熱娜亞的一枚棋子了，經驗不夠，感到慚愧，喬納斯自然樂見其成，他可不想要一個廢物來替自己辦事。

可是在喬納斯的心裡，喬納斯卻對吉克的表現很是滿意，他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就猜到了吉克是根本回答不出來的，之所以要問出這個問題，也只是想考驗一下即可，看看他對於自己來說，是否誠實。

答案也很顯然，吉克並沒有想要做僞證來欺騙自己，而是如實的回答了自己的問題，就這一點，喬納斯的心裡，就起了重用吉克的心思了，畢竟相比於狡猾的羅科鐸，還是更加願意聽從命令，沒有太多個人想法的吉克更加容易被自己所控制。

“不用自責，那並不是你的錯，昨天的情況確實很糟糕，我也看到了，所以沒有人會怪你做錯了事的，你本來就是一個帶領士兵的將軍，也沒有當過行政長官，第一次做，自然會有不成熟的地方，熟能生巧，多做幾遍就沒事了。”

喬納斯看着吉克沮喪的模樣，開口就說了一番冠冕堂皇，安慰人的話，而這段話，卻讓吉克擡起了頭，一臉的感激，因爲喬納斯話的末尾，‘孰能生巧，多做幾遍’這句話，不就是代表這件事還是給自己做嗎？

這對於吉克來說，當然是如同天降甘霖般，頓時讓他心頭上這枝幹枯的老樹，春光煥發了，所以他連連點着頭，如同小雞逐米般，對於喬納斯的信任，吉克深感五內。

看到吉克恢復了過來，喬納斯緊接着就問出了他最爲關心的一個問題，也是他現在最爲迫切要得知的問題。

“吉克，平民的事情先放在一邊，他們人數過多，要查驗起來，困難程度自然很高，所以我們也不需要太急切，但是，吉克，關於商人家庭的逃離人數和死亡人數，你能給我一個準確的數字嗎？”

問到這個問題，喬納斯可就不像剛纔那個問題一樣，一副不是很認真甚至還帶着點試探意味了，而是問的非常詳細，因爲他很清楚，熱娜亞這樣處於初級的初級的資本主義社會，自然也必然的會是通過剝削勞動階級來達成最原始的財富積累，這是一件不可辯駁的事實。

也就是說，如果喬納斯對於社會運行的道理沒有理解錯的話，那麼熱娜亞的財富，就應該像是那些剛剛進入工業化的國家一樣，大部分的財富在少數人的手裡，而大多數人的財富卻是在平均線以下，這樣的狀態，纔是符合一個最最初級的資本主義社會所應該擁有的本質。

而熱娜亞，顯然就處於這樣的本質之下，所以對於那些窮人，喬納斯可沒空去搭理，之所以會問，也就是刺探一下吉克對於貴族政權是否忠誠而已，或許還有一點是出於自己本身對於上一個世界這一階層的認同，而憐憫性的詢問，可是那些富貴人可就不一樣了。

熱娜亞在剛剛被佔領的時候，喬納斯就命令自己的軍隊要在第一時間佔領行政官邸，將所有的現行文書和檔案館封鎖起來，不允許任何人或組織在其中造次，就是因爲在這個地方，有着整個世界上對於熱娜亞人民最爲詳細的信息記錄，其中包括財產，權利，地產，人口，家庭地址。

這些東西代表着什麼，誰都很清楚，憑藉着這麼一份檔案，喬納斯只需要把貴人階級的人口數一數，然後再把熱娜亞去年貨品交易量以及稅收情況一算，就能非常簡單的得到一個估算數字，而這個估算數字，可真是讓喬納斯觸目驚心。

整個熱娜亞，商人階層，也就是包括他們的孩子，妻子還有親屬在內的所有人，總共一千四百人，大約佔據熱娜亞總人口的百分之一左右，而他們所擁有的財富，卻佔整個熱娜亞去年稅收的86%，至於航運貨物總量，他們則是佔據了全部總額的74%，而剩下的那一部分，可別以爲是熱娜亞當地人民的，這剩下的26%，是熱娜亞附近貴族們的。

當這麼一份簡單的數據擺在喬納斯的面前時，他只要不是一個傻瓜，就能夠判斷的出，在熱娜亞，這些商人的權勢有多麼的巨大，想要推翻他們，有多麼的困難，自己原本所制定的全民平等，人人蔘政的制度，是多麼的可笑。

一羣窮人跟富人搞平等，其結果，看看後世的美利堅合衆國就知道了。

平等的建立勢必由法律先行，而法律的誕生則必然需要一批解釋他的人爲它工作，可這樣的一批人，又豈是一羣連明天的希望都看不到的人可以招手即來的呢？到最後，法律既沒有給予他們平等，相反，法律倒是會成窮苦人的一道枷鎖，把原本還能進行的反抗在法律中變成了非法的行爲，讓他們在形式上徹底成了奴隸也說不定。

所以對於商人們的來龍去脈，他們有多少人離開了，又有多少人死了，還有多少人留了下來，其中有多少人在以前是不得志的，又有多少人是大權獨攬的，還有他們每個人所負責的業務，這些東西，喬納斯統統都要知道。

此刻的他，已經準確無誤的意識到，如果這羣商人不聽從自己的，那麼即便是佔據了人口99%的平民聽取自己的話，自己所得到的熱娜亞，也只是一個毀壞殆盡，沒有任何用處的熱娜亞。

因爲人是需要帶領的，就像自己帶領着比爾羅領地一樣，熱娜亞人同樣需要人來帶領，人類就是如此，一羣笨蛋被一個聰明人帶領，或者是一羣笨蛋帶領着一羣笨蛋，不管如何，認識需要領袖的。

在以前，這是商人，在以後，喬納斯覺得，800年的自治生活，要讓他們貿然轉向去接受一種完全有別於自治城市的管理方式，顯然是不妥當的行爲，而讓喬納斯留下來治理這一片土地也是非常不現實的，先不說比爾羅還需要自己，就算自己可以兩邊兼顧，但伊爾伯爵會允許自己的臣子來掌握這麼一處龐大財源嗎？

只要伊爾有一點爲政者的智商，就勢必不會允許這一情況的出現，不然伊爾作爲喬納斯的主人，又怎麼能在事實上控制住喬納斯呢？所以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裡，商人階級依舊也必須是熱娜亞的支柱，這是慣性所決定的，也是喬納斯必須要拿捏住的關卡。

這樣的慣性，喬納斯無法改變，他也只能順從，但是在順從時，做出一些有利於自己的改變，這纔是喬納斯需要做的，爲了如此，調查清楚這些統治了熱娜亞800個年頭的商人們，就是必須做的事情。

想到當時種種，喬納斯看着吉克的眼神越發犀利，兩隻眼睛也如同鷹隼一般，身體則是一隻手靠在椅子的一邊，另外一隻手則是放在旁邊的桌子上，身體向着羅科鐸和吉克方向傾斜。

從吉克和羅科鐸的角度來看，一股壓迫感頓時形成，感覺此刻的喬納斯雖然身形較小，但是這一動一靜，顧盼之間，赫然有一股虎狼之象，讓吉克心中一凜，雙股止不住的一陣震顫，原本對於喬納斯好相處的想法頓時煙消雲散，只感覺眼前這個小孩兒實在是如同地中海一般，深淺莫測，哆哆嗦嗦的回答道。

“當然，喬納斯先生，從昨天開始，士兵們就挨家挨戶在富人區中進行了搜查，在我們的努力下，得到了這份結果報告，大人，請您，額，看一看，哦，對了，喬納斯先生，這份報告我已經看過了，大約有40%左右的商人都不在他們的家中，根據我和行政庭的大家判斷，他們應該是，恩，離開了吧。“

吉克想了想，還是用了離開這個詞，而不是逃跑，在他心中，那些離去的人，都是他朝夕相處，經常照面的人，現在既然已經各散紛飛，也不知是死是活了，再去貶低他們，來博得喬納斯的好感，吉克真的做不到。

看着吉克手中的報告交到了喬納斯的手中，羅科鐸的心中暗自一抖，不過沒有說話，而是拿起桌子上的杯子，若無其事的喝了一口茶，只不過在他的內心之中，卻是已經狠狠的把吉克這個親侄子給罵了個遍。

‘自己當時進來的時候不是就跟你說了只要把報告遞給他們就行了嗎？一句話都不要多講，你怎麼就講了最重要的那句了！’

作爲久經風雲的老傢伙，商人們對於熱娜亞的統治是否穩固有多麼重要，羅科鐸會不知道嗎？他當然知道。一個能夠想出這三種如此絕妙制度的人會是個白癡嗎？當然不是，那麼他就肯定可以看得出來，商人的重要性。

而現在，這份報告可是證明了熱娜亞的商人相當於一半的人數不見了，這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嗎？這當然是不正常的，羅科鐸也堅信喬納斯可以看得出來，可是羅科鐸是想要喬納斯在看完整份報告之後自己得到40%的商人不翼而飛的消息啊，可不希望這句話從羅科鐸的嘴裡直接說出來。

這樣一來，自己在報告書中扯了一大堆的理由，喬納斯還怎麼可能在得到了這個消息之後，還看呢！

‘真是把我說的話全給忘了！’羅科鐸心裡想到，這個時候他倒也不敢再看吉克了，而是全神貫注的看着喬納斯的表情，腦子裡想了一大堆的解釋和藉口，就希望待會兒喬納斯在問出問題的時候能夠第一時間回答，而不是被吉克給先說了。

“百分之四十！怎麼會有這麼多人撤離！吉克，你確定這個數字是真實的？”喬納斯原本正準備打開這份報告，一聽到吉克說出這麼一個讓人震驚的消息，果然如同羅科鐸所說，立刻就把手中的報告一份，看着吉克，眼神兇厲，一副你怎麼辦事的樣子。

40%的商人階層啊！這可都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啊，21世界最缺的是什麼，人才！尤其是在這個缺少金融管理體系的世界裡，喬納斯要想快速發展，大量的金融類人才必不可少，而熱娜亞的這些商人，無疑是最爲適合發展的了，現在竟然有40%的人不見了，這叫他如何能夠忍下去。

“怎麼了？怎麼了？喬納斯，這些人走了就走了，不是挺好的嗎？道不同不相爲謀，他們走了不就讓我們的統治更加穩固了嗎？”榮格本來在一邊喝茶，突然聽着耳邊傳來一聲爆喝，手一抖，杯子應聲就掉在了地上，變成了碎片。

榮格的心中十分不解，這不就是商人逃了嗎，逃了就逃了唄，又能怎麼樣呢，難道熱娜亞沒了他們就完了。

對於榮格的提問，喬納斯根本就不予以回答，作爲一個喜歡打仗的人，腦子裡只有勝者爲王敗者寇的想法很正常，換句話說，要是有了制衡妥協的想法那纔是怪了呢，所以喬納斯只看着吉克和羅科鐸，等着他們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