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

士兵聽從了領主的命令，向後退去出了帳篷，沒過一會兒，一個蓬頭垢面，渾身上下也不知道是穿着什麼材質的衣服，頭髮也都結在一起像是那些唱着雷鬼的加勒比人一樣扎着髒辮，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荒野求生之後，活下來的人。

恩，還是沒有格里斯貝恩，貝爺生存能力的那種。

伊爾看着眼前這名男子，他好像是還沒有搞清楚情況似得，也在看着自己，兩個眼睛打量着四周，好像是被帳篷之中的光亮所吸引了一樣，見到了自己既不下跪，也不說明來意，看着如此狀況的伊爾，也沒有時間糾結於他爲何如此，就先開口問道：

“你是榮格派來見我的嗎？”

男人聽見伊爾的問話，四處打量的目光不由收回到了伊爾的身上，看着眼前這個男人，心裡不停的感嘆，原來這個人就是伊爾伯爵啊，這穿的也太不像是貴族了吧。

像他這樣一輩子見到最大的貴族也不過是自己領主的士兵，自然會認爲伯爵這個爵位既然要比自己領主子爵這個爵位大，那麼在穿着上勢必也要比自己領主來的奢華纔是。

可是此刻伊爾的穿着，卻是非常的樸素，上半身僅僅是一條白色緞子做的衣服穿在裡面，外面再套上一件皮夾克，下半身則是一條用牛的皮製作的普通褲子，看上去跟普通農民穿的一樣，只有脖子上戴着的一條白銀色的項鍊是一般人不會帶的，除此之外，還真沒有什麼區別，也怪不得這個髒兮兮的男人會看錯了。

現在聽到伊爾都自稱我了，自然就半跪在了地上，把榮格要他告訴給伯爵的話，按照榮格告訴給他的那樣，一字一句連口氣和口吻都完全一樣的說道：“伊爾大人，我的主人派我來告訴您一個值得振奮雀躍的消息，熱娜亞城已經屬於您了。”

說完，男人把手伸到了自己的胸口，從衣服的內層裡掏出了一個竹筒，遞給了伊爾，竹筒顯得有些髒，但是依舊能看出非常的精緻，黑色的外殼上用小刀雕刻着魯格家族的徽章，讓主子原本的顏色透過刀尖顯現出來，是屬於魯格家族專有的物品，除了榮格和他的家族成員之外，其他人是沒有資格使用這個徽章的。

“熱，熱娜亞，榮，榮格子爵，攻陷了？！這是真的？！！”

伊爾並沒有接過男人遞過來的竹筒，而是整整倒退了四五步，直到後背頂在了帳篷之中把前廳和後廳區隔開的幕布上，這才止住了腳步，看着眼前這個男人，彷彿剛剛長大的小孩兒，對於聖誕老人是否存在所擁有的情緒一樣，既渴望着他是真的，又害怕他真的不存在。

複雜得很。

“千真萬確，伯爵大人，如果您不相信，可以打開竹筒看看，裡面是主人寫給您的信，主人已經把整場戰鬥的過程和處理結果都寫在了裡面。”男人看着伯爵的表情，心裡對於自己身爲魯格家族的一員也不禁感到自豪。

看看我的領主做的事，多麼漂亮，即便是伯爵大人，都能如此震驚到不敢相信呢！

男人在心裡得意洋洋的說道，現實中則是低着頭，把竹筒舉得高高的，等着伊爾接過去，一副謙卑的如同獵犬一般。

“好的，士兵。”男人的想法或許有些狹隘，但是倒也挺符合此刻伊爾的心理狀況的，他原本讓榮格和喬納斯到熱娜亞去埋伏只是想要讓他們在自己最爲關鍵的時刻給熱娜亞帶去一點麻煩，讓自己的軍隊可以更爲順利的攻打下比德爾城罷了。

除此之外，伊爾可沒指望榮格和喬納斯能夠給自己帶來多大的幫助，不然他也不會只讓榮格和喬納斯帶着兩千人就出發，而且還把原本交給榮格指揮的必加羅支隊給收了回來，就是因爲伊爾的內心之中，並沒有太把這次奇襲當做一回事兒。

更何況自己當初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其實心裡還是有一些私心的，那時的自己雖然重要榮格，但是也因爲自己重視榮格這位在自己最初的起步階段幫助過自己的長輩，所以在貴族之中，榮格的情況也不再像以前一樣，跟很多貴族的關係都有些不如以前了。

這也是伊爾讓榮格去執行這次任務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冷卻一下榮格的勢頭，讓他不要再一羣貴族之中太過出頭，以免過早的就因爲其他人的暗算，而不能再繼續支持自己，而自己呢，也可以利用這一個機會，來扶持起其他貴族來跟榮格這一派來做抗衡，以免榮格的實力變得過於強大到威脅於自己。

政治就是如此，平衡纔是最爲重要的，無關於感情，就像當時自己殘忍的殺死蒙費拉託的表哥一樣，其實說心裡話，伊爾對他並沒有多少的恨，甚至兩個人小的時候還經常一起騎馬，參加過對方的生日派對，可是爲了平衡，伊爾最後甚至都不會給他留一個全屍，這就是政治。

伊爾派出榮格的初衷，很簡單，總體來說是友善的，其間雖然摻雜着一些政治的腳力，但總體來說就是把榮格和他的孩子摘出這次戰鬥之外，根本不像榮格所以爲的是委託於大任，所以伊爾纔會因爲熱娜亞的軍隊源源不斷的來到比德爾從而認爲榮格的軍隊已經被殲滅了。

他可沒想到榮格會積攢着自己的實力最後把敵人的老巢給捅掉了。

感覺到自己的雙腿終於是恢復了一部分的力氣，伊爾把手慢慢的移開了櫃子，身體雖然有些顫顫巍巍，但還算是可以站穩，看着眼前密封的竹筒，伊爾伸出手接了過來，仔細查看了一遍，竹筒的藉口被一層泥土沾黏在一起，非常的牢固，伊爾用手輕輕一摸，憑藉着手指上強大的觸覺系統，他可以肯定榮格把信裝進去之後就沒有再拆開過了。

認真的檢驗過後，伊爾這才放心，把竹筒放在自己的胸前，另外一隻手伸出兩根手指，聚攏成劍用力向着竹筒前段一劈，只見一道殘影，連絲毫的聲音都沒有，只有那被砍落的竹筒前端落在地上發出了幾聲叮鈴，看得一旁跪在地上的男人也張大了嘴，不敢在心裡雜念紛紛了。

將破口的竹筒倒過來搖了搖，一卷白色絲綢就從破口出滑了出來，掉在了伊爾的手裡，光是那份觸感就能讓伊爾相信，榮格是真的攻下了熱娜亞城了，因爲這樣細膩的絲綢，軍營之中可是不存在的，榮格既然會用它來寫字，自然是有了來源，而這來源，伊爾都不用想就能肯定了。

緩緩展開，整片大約有一張a4紙的大小絲綢就出現在了伊爾的面前，可伊爾的目光卻並沒直接落在榮格用黑色炭筆寫的報告，而是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絲綢本身上。

透過這薄如蟬翼一般的綢緞，在絲綢上用對於絲綢來說要粗的多的剿絲縫織着祥雲等圖案，在細膩之中，又隱隱有着一些線段的粗幹，這種感覺非常的奇異，奇異到伊爾都忍不住要責怪榮格竟然用這樣的絲綢來做寫信的紙，簡直就是暴遣天物了。

看完了綢緞本身，伊爾才捨得把自己的視線移動到榮格所寫的戰報之中，開始快速的閱讀了起來。

外面的亂象可還沒有終結，伊爾非常清楚知道，只有自己儘快掌握事情的真相，自己的士兵才能夠重新得到信心，不再因爲敵人的動作相互猜疑，讓現在的情況得以停止。

一目十行，伊爾很快就把榮格的信從頭看到了尾，這倒不是伊爾真的看的很快，而是榮格的文筆在失去了納德神父的潤色之後，實在是乾癟的很，所有的華麗辭藻都沒有在這封信中有所蹤跡，從頭到尾就是平鋪直敘，沒有任何高潮，更別說什麼排比句、對仗了，如果拿來現代來參加語文考試的作文，絕對是會被寫上流水賬這幾個字的。

可是伊爾卻依舊看的非常激動，他的激動並不是因爲這場戰鬥的勝利，而是這場戰鬥之所以勝利的方式，對於他來說，聞所未聞。

“封羅科鐸爲貴族，建立軍隊直轄制度，人民大會制度，取消商人特權，這簡直是天才般的構想，我怎麼就沒想到過，我怎麼就沒想到呢！“伊爾的口中喃喃道，作爲一名年輕但富有經驗的統帥，榮格在信中所介紹的這幾種制度，伊爾當然能夠看出這其中的奧秘。

軍隊直轄收繳兵權，人民大會則是讓他們相互肘制，誰都不敢輕舉妄動，取消特權更是讓熱娜亞的底層人民們會完全對榮格的軍隊拋棄掉侵略者這層外衣，主動的給他們換上解放者的外套，然後在冊封一個地標性的特權人物爲貴族，把所有特權階層的仇恨都集中在這個羅科鐸的身上，而羅科鐸呢，也能獲得實際的好處，讓他不用擔心那些商人們的反撲，這簡直是環環相扣，天衣無縫的制度了。

“士兵，這些辦法，是誰想出來的？“

渾身髒兮兮的男人本應該在把竹筒遞給伯爵之後就離開帳篷去找個地方洗澡換身衣服了，可是伊爾卻並沒有讓他離開，並且給了他一張椅子讓他坐了下來，所以這時男人正在椅子上對着四周東張西望呢，伯爵的帳篷，他可真沒見過，這輩子也可能只有這一次機會了，怎麼能不多看幾眼，不然以後回去跟自己的兄弟們吹牛的時候，可怎麼吹啊。

這突然被伊爾點了名，話還沒聽清，四處亂瞟的眼珠就頓時歸了味，他還以爲是自己的舉動惹惱了伯爵，等大腦反應過來接收到了伊爾話中的訊息之後，男人才鬆了口氣，老實的說道：“是榮格主人想出來的。“

男人確實沒有撒謊，這些制度的設計，都是喬納斯私下裡跟榮格講的，在對着衆人宣告的時候，可都是榮格來宣告的，衆人不知內情，自然也就以爲是榮格自己想出來的了，畢竟喬納斯只是一個八歲的孩子而已，說是他想出來的，怎麼都會讓人覺得荒唐不是。

至於喬納斯爲什麼不告訴別人是自己講的，繼而還把這份功勞推到榮格的身上，這其中自然是有些道理的，就比如此刻的伊爾，在聽了是榮格之後，眼神之中只不過是驚異和意外，但卻並沒有殺意，可這事要是被伊爾知道是喬納斯想出來的，那估計自己以後的日子，可就真的難過嘍。

“榮格先生真不愧是魯格家族的族長，文武雙全啊。“得到了士兵的確認，伊爾真心實意的感慨到，以堪堪三十餘歲之齡竟然能想出如此圓滑且顧全大局的方法，這份智慧，自己還真是比不上啊，以前的自己還真是有些坐井觀天了啊。

至於榮格在信中所提出的封爵，伊爾一點都不在乎，他可不是榆木腦袋，會爲了一個爵位去跟實際利益過不去，別說是羅科鐸一個小小的伯爵了，就算是侯爵，甚至是榮格在信裡寫要給所有熱娜亞的商人封爵，只要事出有因，伊爾都會應允。

用爵位和榮譽就能換回來一座沒有經歷過戰爭並且忠誠與自己的城市，太划算了。

男人坐在椅子上，低着頭偷眼看着伯爵大人把絲綢放在一旁，整個神情都像是放空了一般，不覺開口說道：“伯爵大人，主人讓我在竹筒送到您的手上之後，請求您寫一封信讓我帶回去，不知道..”

男人的話打斷了伊爾的感慨，迷糊的說了一句“信？”緊接着就恍然大悟，士兵什麼都不知道自然說出來有些不着邊際，但只要看過這封信就能明白，榮格這是在跟自己要一顆定心丸呢。

伊爾連忙點頭，走到案桌上拿了一張紙快速的寫了一封信，內容也非常的短，撇去問候和鼓勵褒獎之外，核心就一句話，同意冊封羅科鐸爲伯爵以及所有政策，不會更改，寫完之後馬上用自己的竹筒放好遞給了士兵，讓他馬上帶着去往熱娜亞。

看着連澡都沒洗的士兵匆匆趕出帳篷到外面去牽馬趕路，伊爾也從位子上站了起來，走出帳篷，對着身邊的人大聲喊道：

“熱娜亞已經被攻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