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兵？”

佐伊可沒有德爾那麼激動，反倒是把伸出去的手收了出來，兩手交叉環在了胸前，聯想起昨天跟着大傢伙一起看到的那些士兵，佐伊的心裡隱隱的就有些不放心的感覺，他總覺得，熱娜亞跟往常相比，有些不太平了。

“是啊，就是徵兵，佐伊大哥，這可真是一個好機會，而且我聽那些士兵們說，現在徵兵，不會再管是不是一代移民還是二代移民了，只要符合徵兵的標準就都能進入，而且全部按照熱娜亞市民的標準來進行軍功賞賜，佐伊大哥，只要你帶領着我們這些兄弟加入，肯定是能當個大官的。”

德爾依舊興奮着，在他看來，憑藉着佐伊大哥的智慧和手底下這幫力氣十足的兄弟們，功名利祿是絕對手到擒來的，這絕對是天上掉餡餅了，這麼好的事被自己給遇到了，自己的運氣可真好。

可佐伊的眉頭卻是皺得越發緊了，他不像是德爾，年紀輕，不懂熱娜亞那些上層人士的險惡，在他看來，事出反常必有妖，這麼好的條件，甚至讓自己這些被熱娜亞的上層人士所忌憚的流民都可以直接進入軍隊，還可以升職，這絕對是不尋常了。

“誰剛剛敲門敲的那麼響啊，我家的門又不是市政廳的門，你是不是，哥？還有德爾，你們站在門口乾什麼呢？怎麼不進來說話啊，對了，剛纔敲門的是誰啊？“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兩個人站在門口，佐伊聽着德爾得到的消息，身後就傳來了喬治從樓上走下來的聲音，罵罵咧咧的，態度很明顯的表達出了對於敲門的人最大的惡意，直到走下樓來，看到自己的大哥和德爾小弟在家門口站着，這才停止了罵人的大嗓門，摸着自己的腦袋，看着佐伊，臉上的表情很清晰的表達了他的情緒，摸不着頭腦。

德爾看到了喬治，熱情的打了個招呼，如果佐伊在德爾的心中是智慧的化身的話，那麼喬治就是德爾心中力量的化身，在舊港所有搬貨的工人之中，只有喬治的力氣要比自己大，所以對於喬治，德爾也是相當的佩服，甚至有的時候佐伊的話德爾倒是會選擇性的傾聽，而喬治的話則是無條件的接受。

這或許是因爲他們兩個的大腦都很簡單？無從得知。

不過面對自己的好哥哥，德爾的嘴巴顯然不會閒着，尤其是喬治也問了他來的目的，德爾自然也就把剛纔對佐伊說的話又對喬治說了一遍，眼睛之中對於這件事情的興趣絲毫沒有消減，他是真的想去的。

“當兵，德爾老弟，你想去當兵啊。”

喬治倒是沒有先想自己對當兵這件事有沒有興趣，而是先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哥，發現佐伊的臉色中並沒有因爲徵兵的優厚條件而又喜色，甚至還有些不太好看，喬治就沒有回答德爾的話了，而是憨笑了兩聲，不說話了，可在大腦裡，喬治的腦袋可就動起來了。

當時他跟自己的哥哥是同時獲得熱娜亞居民身份的，那個時候，喬治就像參加軍隊了，而那個時候的佐伊，也跟自己一樣，想要把自己從底層工人的身份裡掙脫出來，換上一層起碼看上去光鮮一點的外衣，這樣以後找媳婦也能方便一點，可是那個時候佐伊還是勸服了自己，選擇了在碼頭上奮鬥，爲的，就是那條第一代移民在軍隊中不得升職的命令。

而德爾剛纔跟自己說的，那條命令已經取消了，也就是說，當時佐伊拒絕的理由也就消失了，只要他們進入軍隊之後真的立下了戰功，也能像那些出生在熱娜亞的人一樣晉升軍銜，那麼現在自己的大哥卻還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不願意加入軍隊呢？

喬治不明白，他從農村來到熱娜亞，之所以現在還能活着，有吃有喝，偶爾還能出門去消遣消遣，家裡還有老婆孩子，可以說以他的出生，他現在能活到這種地步，絕對稱得上成功了，而這一切，在喬治看來，就是自己聽佐伊的話得來的，所以現在，他依舊選擇相信佐伊的判斷，選擇了沉默。

佐伊讓了半個身子，看着站在門外的德爾讓他走了進來，自己的臥室老婆還在睡着覺自然不能去，所以佐伊就帶着德爾走到了廚房裡，喬治看着這兩個人不說話的走進了廚房，也就跟了進去。

“德爾，你難道不覺得那些刻薄的商人們願意會花這麼多的錢去招募士兵，這件事本身是有問題的嗎？”佐伊看着德爾的臉問道。

“有問題，有什麼問題？不是說最近那些商人們又找到了一片海外的商業貿易區什麼的嗎？聽說距離這裡還挺遠的，要跨過一個海峽才能到，或許這次招募的士兵就是要被運到那裡去負責防禦工作的吧，因爲太遠了，回來挺麻煩的，所以才增加了報酬讓大家去的吧。”

德爾思考的方向顯然與佐伊不一樣，在他看來，這次招募的士兵只不過是像以前所招募的士兵一樣，調遣到熱娜亞的各處海外基地去罷了，這對於德爾來說，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壓力，唯一的壓力也就是要跟自己的未婚妻丹妮分離一段時間，但是爲了未來的美好生活，德爾願意忍受。

“難道你就不覺得是熱娜亞周圍要爆發戰爭了商人們才準備把我們這些貧民武裝起來的嗎？看看那些昨天在廣場上出現的士兵，如果他們像你所說的是去海外的話，爲什麼不在港口上集合，而是選擇在距離城門最近的廣場上，德爾，你覺得你的解釋能說的通嗎？”

德爾對於徵兵的解釋自然有他的道理，誠然，熱娜亞是一個擁有衆多海外港口的商業性都市，自然需要派遣很多士兵去保護自己的這些港口，可是昨天的那些出現在廣場上的精銳士兵卻讓佐伊很難相信，這次的招兵是爲了針對那些海外港口的，不然爲什麼這些精銳的士兵是集結在廣場上，而不是集結在舊港邊呢？這樣不是可以更快的登船上岸嗎？

只有可能是爲了對熱娜亞周邊的某一股勢力作戰，纔會把軍隊集結在離城門很近的廣場，不然這根本就不符合邏輯，所以對於德爾的解釋，佐伊選擇了反駁，身爲德爾實際上的監護人，他必須要爲這個小子負責。

“熱娜亞的周圍爆發戰爭，我的天啊，佐伊大哥，你在想什麼，這怎麼可能？”

德爾張大了嘴巴，看着佐伊，對他剛纔所說的話，充滿了不信任。

這可是熱娜亞，從他爺爺的爺爺開始，對於他們這些熱娜亞人來說，繁榮和強大這兩個字彷彿就是爲了熱娜亞而量身定做的一樣，他們的艦隊遠揚海外，他們的軍隊屠殺蠻族如同一個人捏死螞蟻一樣簡單，周邊的貴族們來到熱娜亞購買他們心愛的衣服，和從遙遠的地方，通過熱娜亞的船隻運送過來的鑽石和絲綢。

這樣的一座城怎麼可能會要面對戰爭，即便這話出自德爾最爲崇拜的佐伊大哥的口中，德爾還是不願意相信。

一旁的喬治對於自己大哥關於徵兵的推測也有些吃驚，不過他倒是沒有像德爾一樣感到不相信，相反，他倒是覺得自己的大哥講的挺有道理的，雖然他也不知道爲什麼在德爾和佐伊的猜測之間會覺得自己大哥說的話有道理，可是喬治卻就是那麼認爲的。

而也因爲相信佐伊的話，喬治那可原本想要去當兵的心在佐伊的言語下，明顯暗淡了不少。

此刻的喬治，早已經不再是原本那個渴望建功立業的少年人了，而是一個有了家世，需要承擔責任的中年人了，熱血，早就已經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漸漸乾涸，留下的，只有那份對於生活的熱愛和對於家庭的守護了。

至於戰爭，就交給那些上位者們去操弄吧，他可不想死在一個誰都不知道的地方，最後被埋在一片自己的妻子永遠也不會找到的地方，他還想要看到自己的孩子長大，自己再生第二個孩子，然後孩子們上學結婚，過上跟自己不一樣的生活。

喬治的腦袋雖然笨，但是他的夢想，卻依然存在着，在他那平時所搬運的一個個麻袋上。

“這怎麼不可能？德爾，爲了你的丹妮好好想想，他是要嫁給你，不是要給你當一輩子的寡婦。”

對於德爾那顆已經被自己所幻想的美好生活所禁錮的大腦，佐伊的語言實在很難讓德爾迴歸到理智，所以佐伊也只能搬出德爾的未婚妻來讓德爾能夠好好思考一下，這個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他應不應該去接。

對於佐伊的話，德爾在震驚過後，在內心之中卻是有些相信的。

他不是傻子，只不過是見識的太少而已，所以不能像佐伊一樣，單單憑藉士兵的集結位置來判斷出他們的行軍方向是海洋還是陸地，但是這並不代表德爾除了力氣就一無是處，作爲一名年輕人，德爾的思維顯然是足夠跳躍的，學習的能力也是在最強的時候，所以佐伊的話把事情的可能發展娓娓道來的時候，在經過了最初的錯愕之後，德爾的內心卻不能騙自己，佐伊的說法是錯誤的。

“但是，但是我就要一輩子都當一個搬貨的小工，在工地上廢了我的一輩子嗎，佐伊大哥。”

可是也正因爲事情的真相就這麼赤裸裸的擺在了德爾這個年輕人的面前，德爾這樣並沒有受過什麼打擊的年輕人自然有些承受不住，原本以爲自己可以逃脫掉這個窮苦人的牢籠，讓自己的孩子過上好日子的機會終於來了，可就這麼幾秒鐘，就被佐伊給打破了，這讓德爾又怎麼能不心灰意冷。

德爾語氣中的喪氣，佐伊自然是感同身受，作爲同樣屬於熱娜亞十數萬底層中最爲底層的人，人身安全得不到任何保障的一羣人，每天做着最累的活，但卻活的也最累的一羣人，德爾會有這種悲觀的情緒，佐伊當然可以理解。

所以面對德爾的問題，佐伊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看着這個年輕人面對自己已經預定的暗淡未來，一聲長嘆了，只有一旁的喬治看着兩人，不知道該說什麼。

多麼悲哀啊，在其他的少年人暢享着自己的未來會是科學家還是政治家、教育家、發明家的時候，這些生活在最底層的人，卻已經開始承受這個社會給他們所帶去的龐大壓力。

‘上帝啊，真不知道您爲什麼要這麼折磨我們’佐伊在心中默默的說道。

佐伊的不說話，讓德爾明白了這位自己所敬重的大哥的想法，德爾沉默了一會兒，說道：

“佐伊大哥，我決定了，我要去參軍！“

“丹妮那邊，你們不要告訴他會有什麼危險，只要告訴他我會回來的消息就行了，還有我的小屋就拜託你們幫我看着點了，佐伊大哥，對不起了。“

說完，還沒等佐伊開口說話，德爾向着喬治和佐伊鞠了一躬之後就推門走出了廚房，跑到了外面去，佐伊愣了一會兒之後就追了出去，看到的就只剩德爾的背影了，看着德爾所奔向的目標分明就是離開貧民窟的路，心裡一時之間，有些責怪起自己來了。

要不是自己把話說的那麼絕，說一些漂亮話，德爾是不會跑走的。

“哥，德爾老弟是準備去參軍嗎？“

“恩。“

“你不去勸以勸他嗎？“

“勸不回來的。“

說完，佐伊走回了自己的房間，告別了自己的妻子，跟喬治就去了舊港上，開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今天的碼頭相比前幾天，少了不少人，有點像一個月之前的樣子，很多的人都在談論着今天已經傳遍了熱娜亞城市的那條徵兵消息，顯然，很多人都在蠢蠢欲動，想要去撈這筆錢。

偶爾有人走過來問起德爾怎麼今天沒來的事情，佐伊就笑着搖了搖頭，說去參軍了。

事情也就這樣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