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在牆頭的時鐘滴答滴答的響着。

客廳裡很安靜，林知命跟陳平安兩人都坐着，沒有人玩手機，也沒人看電視，更沒有人說話。

兩個人似乎都在想着過往的一些事情，一些發生過，在內心留下很深烙印的事情。

林知命忽然長長的呼出一口氣，而後將後背貼在了沙發的靠背上。

陳平安看了林知命一眼，問道，“也想起了你生命裡某個很重要的人了麼？”

“嗯。”林知命點了點頭，發現自己的眼睛有些酸。

“這世界總有那麼多不完美的事情，所以大圓滿結局的電影纔有那麼多人願意看，可能就是想在其中找到完美的答案吧。”陳平安說道。

“你喜歡大圓滿的結局麼？”林知命問道。

陳平安搖了搖頭，轉頭看了一眼老太太，眼中是林知命從未見過的柔情。

在這一刻林知命忽然間明白。

或許，陳平安從始至終都愛着老太太，只是他知道自己會在八十歲之前死去，所以不想老太太在這樣的一個年紀孤身一人。

可能他自己都沒有想到，老太太竟然會因爲他的不忠而終生不嫁。

“過來吃飯了。”老太太將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看着客廳裡的兩人說道。

“好，好的。”陳平安說着，起身走到了餐桌邊坐下。

林知命也坐到了桌邊。

桌上是很簡單的菜，總共五菜一湯，炒青菜，西紅柿炒蛋，紅燒魚，涼拌海蜇皮，粉絲蒸扇貝，外加冬瓜排骨湯。

“知命，你得多吃點。”老太太將一碗堆的高高的一碗米飯放到了林知命的面前。

“謝謝奶奶。”林知命說道。

老太太笑了笑，轉身走進廚房，又拿了半碗米飯出來放在陳平安面前。

陳平安看了一眼碗裡的飯，眼角微微抖動了一下，說道，“你還記得我米飯只吃半碗呢？”

“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今天下的米少了，就剩半碗給你，你年紀也不小了，米飯少吃點的好。”老太太說道。

陳平安笑了笑，說道，“當時我剛出道，還是偶像派，公司讓我要做好身材管理，每天米飯只能吃半碗，那段時間可是我最難熬的時候，幸虧那時候遇到了你。”

“是，幸虧遇到了我，你吃不掉的飯都我吃，結果我胖了十幾斤，直接從臺前轉到了幕後，我可真得謝謝你。”老太太白了陳平安一眼說道。

“你都還記着呢？”陳平安問道。

看的出來，他的眼裡閃着一絲波光，似乎想起了五十多年前的往事。

“不記得了，吃飯吧，知命，多吃點。”老太太說着，給林知命夾了一塊魚肉。

“謝謝奶奶！”林知命道了一聲謝，而後不客氣的吃了起來。

菜說不上好吃，就是家常菜的味道，桌子分四角，林知命跟葉姍面對着面，陳平安跟老太太面對着面。

“姍姍，你不是一直說要當面感謝知命呢，這人都給你喊過來了，你怎麼又不說話了？”老太太忽然開口問道。

“啊，這個…”葉姍忽然被老太太點到名字，有些慌亂，她微微紅着臉拿起桌上的橙汁說道，“林總，我，我敬你一杯，感謝你救了我。”

“你怎麼叫他林總？”老太太疑惑的問道。

“啊…”葉姍有點窘迫，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難不成還跟自己的老師說自己陪酒遇到了林知命？

“我們之前在一個商務場合裡見過一次。”林知命解釋道。

“是嘛？！”老太太驚訝的看着葉姍說道，“姍姍，你什麼時候接觸到那麼高的層次了？”

“就是偶遇，偶遇！”葉姍連忙解釋道。

“那天我看到葉姍也挺驚訝的。”林知命笑着拿起橙汁跟葉姍碰了一下，說道，“不過，不管那天出事的人是不是你，我都會出手，畢竟是一條人命。”

“謝謝你。”葉姍鄭重的感謝了一句，而後喝了口橙汁。

“知命，那天過後我才找人打聽了一下你的消息，這才知道你也才當上龍王沒多久，而且只是個名譽龍王，我就說爲什麼你會救人，原來你還沒有被龍族給腐化，我跟你說，趁着現在還能脫身，趕緊跟龍族離遠一點，免得以後變得跟其他龍族人一樣。”老太太說道。

“一定，一定！”林知命笑着點了點頭，對於面前這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來說，勸說跟解釋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如果能夠勸說的了，那她也不至於到了這個年紀還是個反龍族主意者，所以林知命聰明的選擇了順着老太太的意思。

“乖孩子。”老太太很滿意林知命的態度，和藹的對林知命笑了笑。

這時候，陳平安放下了手中的碗，他看向老太太說道，“素蓮，今天既然都已經在一起吃飯了，是不是意味着，你已經原諒了我？”

老太太原本正看着林知命，聽到陳平安這話，老太太轉過了頭，看向了陳平安。

“都已經這個年紀了，爲什麼還要糾結那些小事情？”老太太問道。

“這不是小事情，你也知道，我今年已經七十九歲了，如果再不能取得你的原諒，我想…倘若哪天我死了，我也沒辦法瞑目，這算是我此生最大的一個心願了。”陳平安說道。

“其實你一直都不瞭解我。”老太太說着，嘆了口氣，搖頭道，“對於我來說，五十多年前的事情早已經在我的腦海裡變得模糊了，我從沒有真正的怪過你，何來原諒你一說，只是你內心存在愧疚，所以到了這時候你才覺得放不下，平安，與其說是讓我原諒你，其實更應該說的，是你原諒不原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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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的一番話，讓陳平安整個人呆住了。

一旁的林知命也在一瞬間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過去的，終究是過去了，不管是遺憾還是怎樣，他都過去了，我只記得你曾經在那段時間裡給過我這個世間最美好的東西，在我人生的這麼多時光裡，那個二十多歲的你始終都是我的摯愛，我不曾怨恨，也不曾記掛。”老太太說道。

淚水，溼透了陳平安的眼睛，他的身體微微顫抖着，似乎在極力的壓制着自己的情緒。

“如果你哪天走了，我也會想你的。”老太太伸出手，輕輕的放在陳平安的手上。

“謝謝你，素蓮。”陳平安將自己的另外一隻手壓在了老太太的手背上。

“我出去買包煙。”林知命適時的站起身，同時還瞄了葉姍一眼。

葉姍心領神會，說道，“我帶你去吧。”

兩人一同離開了老太太的住處，而後下了樓。

“哪裡買煙呢？”林知命問道。

“你真買啊？往那走，我帶你去！”葉姍還以爲林知命只是找個藉口出來，沒想到竟然是真打算去買菸，連忙帶着林知命往小超市的方向走去。

林知命雙手差在口袋裡，此時學校內的風有點大。

已經十二月了，帝都的空氣很冰。

冷風吹動了周圍的樹影，來往的學生不得不將衣領高高拉起，將脖子縮在其中，以此來讓自己溫暖一些。

葉姍這時候才發現自己外套忘了帶了，現在的她只穿着一件高領貼身的針織打底衣，冷風一吹整個人都忍不住要哆嗦起來。

“冷嗎？”林知命看到葉姍在哆嗦，問道。

“冷。”葉姍認真的點了點頭。

“幸虧我穿了外套。”林知命將身上的皮外套拉鍊用力拉上，縮了縮脖子。

葉姍臉一垮，覺得林知命這個人還真是有點不懂風情。

“老爺子這下可算是能走的安心了。”林知命忽然感慨的說道。

“走的安心？”葉姍疑惑的看着林知命，不明白爲什麼林知命會說這麼晦氣的話。

“老爺子家族有一種病，家裡人都活不過八十歲，他今年已經七十九了。”林知命說道。

“啊？”葉姍震驚的看着林知命，問道，“還有這種病？”

“嗯。”林知命點了點頭。

“怎麼可以這樣，老先生難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怎麼…怎麼會這樣？”葉姍激動的說道。

“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不能以我們的意志爲轉移的，古人朝聞道，夕死可矣，老爺子現在人生的夙願也已經達成，對於他來說，死亡已經沒有什麼可怕的了。”林知命說道。

“還是覺得太殘忍了。”葉姍說道。

林知命笑了笑，將身上的外套脫了下來丟給了葉姍。

“穿上吧，鼻涕都出來了。”林知命說道。

“謝謝！”葉姍不客氣的將林知命的外套套在身上。

一股暖意瞬間溫暖了葉姍的身體，讓她彷彿置身於男人的懷抱之中一般。

另外，衣服上淡淡的煙味更是讓葉姍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葉姍不抽菸，也不喜歡煙味，但是這一股煙味卻異常的好聞，給人一種雄性荷爾蒙的味道。

“其實吧…”葉姍正打算說點感慨的話，卻沒想到林知命忽然加速往前走去。

葉姍往前一看，發現小超市到了。

“哎！”葉姍憤恨的跺了跺腳，隨後小跑着跟上了林知命。

“你等等我，林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