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親不如近鄰，尤其是王艾家這樣把親戚都扔一邊的。

老輩人心裡有偏向，偏偏最不受寵的賺了大錢，可越缺什麼越想什麼，這樣的孩子還多少都有點愚孝，於是王斌、艾小青兩口子被逼到極處后幡然悔悟：他們自己可以吃虧，但不能虧了兒子。

於是在王家的社交譜系中，同學、鄰里、朋友頂替了原本第一序列的親屬位置，就如同王艾的社交譜系中，紅顏頂替了親戚、隊友頂替了同學一樣。

鄰居們走後，王家父子從門口回來，瞅著院門關閉了父子倆才鬆弛下來。王斌一屁股坐在藤椅上，一手一個金靴獎盃在手裡顛了顛，還「鐺鐺」的碰了兩下，看的王艾眉心直跳！

這兩座獎盃從到他手上，不少人都接觸過了，但無論是俱樂部的官員、贊助商的代表、球隊的隊友，還是今天的鄰居乃至自己小團隊的成員，沒有哪一個把倆獎盃撞一下聽個響兒的。

彷彿是察覺到了兒子的目光，王斌撇了撇嘴把獎盃放下：「家裡的事兒認嘛不管，就天天在外邊浪，一年到頭的，就拿這麼幾個溜光水滑的鐵疙瘩回來糊弄我們倆留守老人。」

王艾見老爹放下獎盃了，方才背著手在院里走了一圈，又一屁股坐在老爹旁邊：「您別說，還真有點像，我也算是出門打工的。」

王斌瞅了一眼高大的兒子，隨意的道：「你那幾架飛機我捐了。」

「嗯？嗯。」王艾鬆弛在椅子上點頭：「捐就捐了吧，誒？我怎麼沒在報紙上看到？」

王斌搖著頭：「我跟領導直接說的，沒走下邊的渠道。」

王艾想了想：「原來是這麼回事兒，我說呢，央視募捐晚會原來找我了，後來又告訴我不用我去了。這事兒還是老爹你辦的漂亮，要不然我還發愁到底該捐多少呢。」

「怎麼說？」王斌端起茶杯。

「央視通知我的時候我就順便問了一下，我跟他們關係不是挺好的嘛，人家就跟我透了。說成龍捐一千萬，姚明二百萬，陳游標一億人民幣，邵逸夫一億港幣。完了我就琢磨唄，我算哪個檔的呢？」

王艾對老爹掰著手指：「按理說，我和姚明都是體育明星，都屬於賣苦力吃青春飯的，我們倆應該是一個檔。按照我們的地位和收入水平，應該比普通明星還包括田亮他們那種體育明星高兩檔，比一線明星高一檔，就是200萬上下。但是呢，人人都知道我比他賺的多多了，這樣一來我要和他對標，比他多了，他不好看，和他一邊多了，我不好看。」

王斌嗯了一聲，繼續喝茶。

王艾接著道：「從明星地位、收入水平、成就高度來講，我已經脫離了單純體育明星的層面。這兩年國內外的各種調查我看到不少，都說我和成龍是中國人裡邊知名度最高的。這麼來看，我應該和成龍一個檔，但這又有一個問題，就是我的知名度有一半是慈善撐起來的，而成龍不是。我上了《時代周刊》那次靠的主要也是慈善這塊，尤其是在這種事兒上，外界和社會肯定都這麼看我。」

說到這，王艾嘆口氣：「我琢磨這事兒吧，講究的是個眾志成城，也講究的是個回應社會期待。老百姓心裡沒具體數，但有個大致範圍。你捐的在範圍中了，老百姓認，不在範圍中就讓老百姓失望。老爹平時我幾億幾億那麼捐，這大事臨頭了，我反而千八百萬的，老百姓就不說什麼，可能也失望是吧？」

「然後呢？」王斌放下茶杯，嗑起了瓜子。

王艾也伸手抓過一把，吃了一顆道：「然後就剩下陳游標和邵逸夫那個檔次了唄。我和老陳是這年頭中國最有名的慈善家，我比他還高了不少，他一億，我最少也得一億二。但小許她們和我說，不能比他們高，因為他們是企業家。我這才明白，老陳這次算企業界的代表。我不能和他對標，我得比他少。通知我的白岩松也和我說，這種事也得講規矩，不能一衝動想捐多少捐多少，最後一山更比一山高，搞的跟拍賣會似的，整整齊齊才好看。」

「嗯，算你沒白琢磨。」

王艾笑了下：「這下就只能跟邵逸夫走了，邵先生雖然也是企業家，但在大陸沒什麼買賣，就是一個純粹的慈善家。老先生的一億港幣按照現在匯率算大概是8970萬人民幣，我當時想的是，我得敬老人家一步，就沖這全國到處都是的逸夫小學、逸夫樓，也得讓老先生第一個。所以當時想的是捐8900萬，比老人家少一零頭。」

說到這，王艾晃著頭嘆口氣：「可這麼一來，上了央視晚會，可就把成龍他們得罪慘了，我記得當時全部的演藝明星加一起可能還沒超過一個億。後來白岩松告訴我不用參加了，央視不請我了，我雖然納悶，可真是鬆了一口氣。所以，老爹你這事兒，辦的漂亮！」

「呦，表揚起你爸爸了？」

「嘿嘿。」王艾探著身子和老爹湊近乎：「剛才我也想了，這七架飛機再加上我在義大利的那些物質，差不多有三個億了，真不能走外邊的渠道，還是您的辦法好，直接和領導說，心意到了，還不惹人注意。對了，領導沒讓人宣傳一下？你怎麼和領導說的？」

王斌瞥了王艾一眼，清了清嗓子，小聲道：「我們家的情況您也知道，這幾架飛機就是王艾瞎胡鬧的，一直閑著不說，每年還得花不少錢維護，國家現在能用得上，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

王艾晃了晃頭，為老爹的語言藝術和處事方法豎了根手指。

從遼陽農村到北京東城，面對如此巨大的跨越王家人過的始終謹慎小心甚至誠惶誠恐，這種為人處世的方法算是重壓之下的無師自通。

試問：一滴水如何才能不幹涸？把它放在大海里。

試問：一個人如何才能不成為人民的對立面？始終和人民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