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麻煩！”佘鈺臉色陰沉，隨着其手中翻過，面前的閃爍的符文，也是飛快的消散開來。

三十餘位太乙妖聖，願意去那山海界的，僅有十餘位，其他人的太乙妖聖們，任是如何，也不願意離開這洪荒天地，無奈之下，佘鈺也只好是將這些不願離開洪荒天地的妖聖們，一一的封印於天地當中。

太乙級別的存在，堪稱是這天地之間當中的支柱，再加上有着師北海的投影以及女媧，這些被封印的太乙妖聖們，一直到他們破封而出之前，都不會有事。

至於說他們破封而出的時間……

佘鈺看着懸在凌霄殿前的那一輪寶鏡，寶鏡當中，時光長河的倒影，汨汨而動，貫通未來，寶鏡之下，西王素月肅然端坐。

最後看了一眼這天宮之後，佘鈺的攆架，就在馭者的駕馭下，駛出了這恢弘浩瀚的天宮。

佘鈺自知，自己此行結局堪憂，這一行當中，和他一路之人，當都是無有幸免，是以，他自然是不願意有任何人與他一同。

攆架之前，有古燈長幡，照徹萬古，攆車之後，朋蛇長老帶着一衆天蛇兵，緊隨於後——這天蛇兵是例外的。

三千天蛇兵，包括身化鬼靈的朋蛇長老，都是因佘鈺而存在，佘鈺活，他們自然也不會死，但佘鈺死亡，他們亦不可能獨活。

“陛下！”當佘鈺的車架從南天門一路往北俱蘆洲，在穿過無邊無際的汪洋，穿過一處又一處的禁地，穿過那無歸絕地。

車輪滾動之間，有隆隆戰鼓敲擊聲和獵獵旌旗捲動聲，若隱若現，然後越來越清晰，最後響徹天地，和那滾動的車攆聲，融爲一體。

隨後，暴雨傾盆而下，天地之間，漆黑的雲，覆壓而下，裹挾着無休無止的雷霆，肆虐於這天地之間。

隱於幽冥中心的輪迴，顯現於天地當中。

輪迴周遭，那一條沒有來處，亦沒有去處黃泉河水，涌現出來，水面上，咕嚕咕嚕的氣泡道涌，氣泡當中，一段又一段的記憶，炸裂開來。

攆架的背後，嘶吼聲，呢喃聲越發的恢弘浩瀚。

當佘鈺的車架，從那無歸絕地當中跨過的時候，佘鈺攆架的背後，一面獵獵的旌旗，陡然出現，旌旗之下，無數影影綽綽身形，或是缺了條腿，或是斷了隻手，甚至是連頭顱都沒有，但這些身影的身上，都有着難以想象的凶氣與戰意。

這是這一代的修行者們，從來未曾見過的戰意。

跟在車攆之後的影子，越來也多，如同雨水聚攏爲河川，河川匯攏爲汪洋。

大地，山巒一片一片的翻開了，翻開的山巒大地之間，斷裂的兵刃和朽壞的甲衣的碎片，那些影影綽綽的身影，正是源自於這些枯朽的，兵甲的碎片。

“這到底都是些什麼啊！”裂開的山巒之間，無數的不朽金仙們，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所發生的一切。

那一道有一道的殘缺的身影，身上的氣機，明明連逍遙真仙都還不是，但瀰漫於他們身上的戰意，竟是壓迫得這無數的不朽金仙們，連動手的勇氣都沒有。

這無數的影子，便是自妖族聚於東海一來，所有的，戰死於這大地上的妖族戰士，他們的修爲，高的，是太乙妖聖，低的，連長生都不曾成就。

“這怎麼可能！”幾乎是同時，天地當中的太乙道君們，也都是不可置信的感慨起來。

那葬滅衆生記憶的黃泉，自誕生以來，就從來不曾有過死去生靈的記憶，從其中掙脫出來。

無數年以來，所有的死去的生靈的記憶，匯聚於這黃泉之內，早就將這黃泉，化作了這天地之間最爲恐怖的絕地。

便是第三步的絕巔的太乙道君，都不可能在這黃泉水的沖刷之下，安然無恙——唯一能夠橫渡黃泉的，唯有那一座奈何橋。

但縱然是闖過了奈何橋周遭的罡風雷霆，在奈何橋的另一端守着的，是大羅聖人女媧的化身。

是以，自從天庭定下輪迴的規則以來，從來不曾有過任何的生靈，闖進過輪迴之地，亦沒有任何的生靈，從那輪迴當中歸來。

於生靈而言，於修行者而言，死亡，就真的是死亡。

命運，時間，輪迴，是這天地當中，唯三的不可逆之物。

但現在，這不可逆的輪迴，被逆轉了。

沒有任何的大神通者插手於其間。

僅僅只是因爲，佘鈺的戰鼓聲，再一次敲響，於是這無數的，曾經歸於佘鈺的麾下，爲了妖族，爲了天庭而戰，最後戰死的士卒們，他們殘存於這大地上的殘念，再一次的聚攏起來，最後一次爲妖族而戰。

“這就是，曾經的妖麼！”大地上，不知道有多少新生的妖靈們，跪倒於此，望着那些如同潮水一般聚攏與那車架背後的妖靈們的殘念。

“原來，你們還願意追隨於我啊！”車攆當中，佘鈺推開窗戶，看着那無數的，聚攏過來的無數妖族的殘念。

“你們也感覺到了麼！”雖然所有的妖靈的殘念，都是默然不語，但佘鈺無比的確認，這些妖靈們，已經察覺到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的戰上一場。”

“舍卻一切的一戰。”

“也好叫這些後輩們看看，什麼是妖！”攆架兩側的窗戶，緩緩合攏。

車攆前方，那閃爍着的古燈，越發的明亮起來。

“甲子……”

“天光……”

“雲合……”一個又一個的，消散於歷史當中的軍團，出現在這車架的背後。

而佘鈺的心頭，也是在這一刻，一片通透，所有一切的猶豫，一切的掛礙，都被佘鈺所放下。

他的心頭，無數的雜念，如同陽光照耀之下的雨露一般散去，不留痕跡。

“唯一戰爾。”在這純淨到了極致的念頭之下，佘鈺自出生以來，所有的一切，都在佘鈺的腦海當中浮現出來，佘鈺的衣袖當中，那一杆古拙的蛇牙戟上，亦是出現了一條一條的紋路。

十萬年的靜修，連佘鈺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實力到了那一個地步——但可以確定的是，如今這天地之間的，大羅之下的所有的修行者，沒有誰會是自己的對手。

一個人的強弱，與其對手的強弱，息息相關。

在十萬年之前，所有的修行者，都是以大羅爲目標，在這樣的情況下，若無其他的機緣，衆位至強者的修行的進境，大致是一樣的。

但這個情況，從十萬年前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在所有的修行者們，都還在想盡一切辦法的靠近大羅的時候，佘鈺，卻已經是將大羅視爲了自己的對手。

在這樣的對手的壓迫下，佘鈺的進境，可想而知。

而此時，在這即將到來的最後一刻，佘鈺的功行，終於是於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他彷彿是感受到了，那冥冥之間的，橫貫於修行者頭頂上的那一道不可名言的界限。

這是大羅的界限，不論是以什麼方式，只要成就跨過那一道界限，即成大羅。

這也是當年，天帝俊和東皇太一在臨死之際所達成的境界。

或許，這個境界，可以稱之爲準大羅。

超出了太乙，卻還不曾成就大羅，但又隨時，都有可能成就大羅。

無數人的目光當中，那攆架，終於是到達了玄門祖庭之一的，崑崙山的所在。

浩浩蕩蕩的戰意瀰漫開來，將這崑崙山周圍的空間和時間，給徹底的封死。

在佘鈺的車架到來的時候，崑崙山上，玉虛宮一系的太乙道君們，也都是綻放出了自己的氣機，將崑崙山上那大陣的氣機，給催動到了極處。

“衆前輩，衆師弟，務必不能令這些妖孽，踏進玉虛宮前。”廣成子受託大印，聲音浩浩蕩蕩的，響徹與崑崙山巔。

上一次，佘鈺毫無阻礙的踏進崑崙山中，以一己之力，壓制整個崑崙山，令那位玉清元始聖人親自現身之舉，卻是被廣成子這自視甚高之人，視爲奇恥大辱。

是以，這十萬年來，廣成子每每思及那一幕，便是轉轉反側，心如刀絞，而對於十萬年後的這一戰，廣成子亦是做了無數的伏筆。

這崑崙山外圍的那一重一重的法陣，在衆位太乙道君的催動下，足以是成爲埋葬佘鈺的絕地，畢竟，玉虛宮一系的太乙道君們，不乏當年於紫霄宮中聽道的，和佘鈺他們同一個時代的存在。

比如，燃燈道人，再比如，盤更老祖……

這些從紫霄宮的時代一路行來的修行者，到現在，幾乎是每一人，都已經成爲了第三步絕巔的太乙道君——不僅僅是因爲天資，只是因爲單純的，在這樣一次又一次的大變當中，還沒有成就第三步的絕巔太乙道君，都已經死去。

當十位以上的第三步的太乙道君聯手，並擺開大陣的時候，哪怕是佘鈺，也會有性命之憂。

當然，這只是在之前。

在徹底的超脫了太乙道君的境界之後，這些東西，對於佘鈺而言，已經不存在任何的威脅。

他的目標，他的對手，從頭到尾，從始至終，都只是那位玉虛宮的玉清大羅聖人而已。

車架不停，車架前的古燈，照徹萬古長夜，燈火灼灼之間，那足以圍殺這天地當中任何一位太乙道君的法陣，在佘鈺的目光當中，卻處處都是破綻。

沒有絲毫停留的，佘鈺的車架，便已經是以一種蠻橫不講理的姿態，闖進了那大陣當中。

車架背後，那漫無邊際的盈野戰意瀰漫開來，將這大陣的一處又一處的節點給崩散。

“這怎麼可能！”玉虛宮下，諸位太乙道君們一臉的呆滯，他們完全想不到，這被他們苦心孤詣推演出來的法陣，還沒有見到正主，僅僅只是被這浩瀚無邊的盈野戰意一衝，就已經是四分五裂。

“再不退去，需要怪本帝以大欺小。”佘鈺的車架終於停下，而在車架的面前，十二金仙化出真身，各自持着法寶。

數個呼吸之後，十二位金仙，依舊是攔在這車架的面前。

“既然如此，那就輪迴去吧。”車架當中，佘鈺的聲音，無悲無喜。

沒有絲毫的猶豫，佘鈺的車架，就已經從廣成子等十二位太乙道君身上碾過去。

只是剎那，十二位太乙道君，就已隕落，餘下的真靈，也是被這盈野的殺氣衝的四分五裂，杳杳冥冥的，往那輪迴而去。

天地之間，無數見證了這一幕的修行者，盡皆語塞，而如同多寶等人一般的聖人弟子，也都是心頭髮寒。

玉清元始聖人門下的親傳弟子，只得這麼一十二人而已，無數年來，依仗着聖人親傳的身份，他們十二人，在這天地之間，可謂是享盡了尊榮，哪怕是曾經和聖人一個時代的強者，在面對聖人弟子的時候，也都是顯得有那麼幾分顧忌。

自大羅聖人出現以來，這是第一次有大羅聖人猶在洪荒的情況下，有大羅聖人的親隨隕落，而且一隕落，就是接連十二人。

玉清元始聖人門下，幾乎是被一口氣殺得乾乾淨淨。

“咕嚕！”一時之間，這天地當中，所有的修行者都開始回憶，自己在面對那些古老的強者之際，是否有過不敬的舉動，以至於被這些強者懷恨在心。

“好膽！”驚怒交加的聲音，也是從玉虛宮中傳了出來。

連這位大羅聖人都不曾想到，佘鈺會這般的大膽，會這般的，不留餘地。

玉清元始聖人的聲音響起的同時，玉虛宮的左右，衆位太乙道君們，也都是各自遠遠的散開，將這戰場，留給了兩人。

只要不是瞎子，都已經是看出了佘鈺此時的狀態。

攆車緩緩的變化，化作一架龐大無比的戰車，佘鈺立於戰車上，甲衣飛快的覆上全身。

而佘鈺的背後，三千天蛇兵，連同那不可計數的億萬戰魂殘念，亦是在此刻，融盡佘鈺的周身上下。

佘鈺的衣袖當中，蛇牙戟抖出，蛇牙戟上，一道一道的符文閃爍起來，最後，一張旌旗，出現在蛇牙戟的戟鋒之下，旌旗上，一個隱隱的妖字呈現出來。

若是尋常修行者，一路積蓄而來的戰意和殺意，在見血之後，必然會有一個削弱，但佘鈺的根本，本來就是殺戮，是征伐，這積蓄之後的一次見血，非但沒有令佘鈺身上的氣機，有絲毫的回落，反而是令佘鈺身上的氣機，越發的兇橫，越發的攝人心魄。

在佘鈺的感知當中，冥冥當中的那一道界限，似乎都是爲此，有了隱隱的鬆動。

“妖族大聖含光，請聖人指教！”戰場之上，佘鈺提戟而立。